北楼棋坛的人解释说兵甲图在转移途中为混入燕山的北诏人所劫,故而换了奖品。桑意领到的三朝古画价值更高,他却懒得要,转手就准备卖给当铺。
谢缘把他拦了下来:“卖什么?兵甲图没有,这幅画我也不能要了不成?”
桑意耐心跟他解释:“这幅画卖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拿这笔钱重金悬赏你要的那副兵甲图,如果那些偷走兵甲图的北诏人听到了消息,一定会来换钱的。”
谢缘瞥了他一眼。副官跟着看不过眼,小声提醒了一句:“少将军,咱们每年的俸禄银两能买好几千张这样的古董图画了,何必要去换呢。”
桑意认真道:“有钱也不是乱花钱的理由啊!无论是家中还是军中,精打细算才是正——”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缘拉走了:“好,看来以后咱们连账房先生也不用找了,少将军。”桑意穿的是绸缎衣裳,料子滑,他的手便顺着胳膊滑到了手掌,而后握住了,动一动,再十指相扣。
两个人什么都做过了,平日在府上也都是黏在一起,或坐或卧,桑意总是要扒在他身边,今番却是他们第一次牵手。桑意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抬眼去看谢缘,撞见谢缘一双眼深不可测地望过来,深海一样的眸子里荡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想去什么地方看看?”
桑意表示并不知道要去那哪里看看,于是两个人携手逛了一下午的街市。从正午逛到黄昏,中途下起雨来,两个人兴致不减,找了个打铁铺躲雨。
正是一天中生意冷清的时候,铁匠铺子里没有什么人,谢缘和桑意各自转了几圈,店主人为他们端来烧酒,雨天的凉气上来的时候,邀请他们一同靠火取暖。
桑意坐在炼炉边,专心致志地看铁匠锻打一柄长刺,红红的暗光闪动,那一段散发着隐秘微光的颜色格外吸引他的注意力,每一点细碎的火星都格外漂亮。他凑得很近,直到老铁匠喝了一声:“小郎,当心火燎头发了!”他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往后坐了坐。
这家打铁铺是夫妻店,老头子是铁匠,老妇人是银匠。谢缘看中了一个银漆刀扣,问价时,老妇人却摆摆手:“这不能单卖的呀,是和耳环一起卖的,丈夫佩刀在外打拼,媳妇戴耳环,郎君在外声声苦,都能被媳妇听进耳中呢。公子也为夫人买一个罢,好看得很。”
谢缘往桑意那边瞟了一眼,给老妇人指了指,说道:“我尚未婚娶,家中只有个十八九岁的弟弟,您看有什么适合他戴的?”
老妇人眯着眼睛往桑意那边瞧,高兴地一拍手:“这个小郎君长得漂亮呀!男子也是戴得耳环的,学川藏边和六诏人的打扮方法,特别俊俏!”
好说歹说,就是要并着耳环一并卖给他,谢缘哭笑不得,索性真的买了,到手一个刀扣,一个银质并绿玉石的长耳珰。他收好东西往桑意那边走,见到外边雨停,准备叫人一并回去。
桑意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兵器陈列的地方,好奇地认真打量着。
将军府的兵器室蒙尘多年,自老将军去世后就再也无人踏足过,谢缘一看他那样一副入神的模样,觉得有些有趣,这个家伙怕是连怎么拔刀都不会,虽然有少将军之名,但大约只适合当个家养的小郎公子罢了。
摆在刀架正中的是一把黑色长刀,已经开过刃了,从刀鞘到刀柄无处不精巧,显然花了匠人的不少心血,故而被骄傲地摆放在整个铺面最显眼的地方。
谢缘问:“喜欢?”
桑意瞅瞅他,点了点头,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谢缘笑了笑,当他是心血来潮,男人总是对彰显武力与形象的这些东西有些向往,不论他不会,桑意想要,他便又让人拿来银两,将这把长刀一并买下。
“它是你的了。”谢缘说。
桑意这下也不管他乱不乱花钱了,一再确认后便将那把刀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又单手提了提,掂量了一下重量。谢缘刚想提醒他别伤到手时,却听见风声飒飒,刀光一闪,桑意一抽一错便亮了刀,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好!”铁匠首先喝彩一声,夸赞道:“看不出小公子还是个练家子啊!”
桑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利索地将刀收回刀鞘中。一收一顿都有章法,风声飒飒,无比娴熟,一时间竟然真的让人瞧出几分将士威严来。这样的出刀收刀的手法,不说练家子,至少也是真刀真枪地与人练习拼杀过的,甚而他要重复过上千次这样的挥砍,才能如此自然而轻松地完成这样的手法。
将军府上连一个木武童都找不到,桑意自小便身居家中,又有大半时间缠绵病榻,要去哪里学得这样的本事呢?
室内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副将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谢缘则停了片刻,凝视着他,最后什么也没说,仍旧像之前那样,牵着他的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