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戟被揪回来时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
郎梓好笑地拍着他肩膀:“别怕,我都想好说辞了,只说你是被人胁迫的,有我作证,楚掌门不会为难你的。”
“你不懂!”楚小戟疯狂摇头,“如果他问我被谁胁迫了,我能掰扯谁?掰扯落霞宗的仙师么?那他肯定要问既然涉及道门我为什么不找他求助。如果我掰扯内臣,呵呵,堂堂他楚掌门的亲侄子连臣属都管不好,一样会被打爆狗头!说不定打得更狠!”
郎梓:……
说实话,他觉得,以楚掌门的智商,可能听过就信了,不会问那么仔细,但是他说服不了楚小戟。楚小戟觉得自己现在面临生死危机,怎么也不肯上山。
郎梓叹气:“那你在村里等我?我折了雪梅就回。”
楚小戟谨慎非常,想了想道:“村里有客栈,你得先帮我开个房,我只有自己的身份凭证,不好在这暴露的。”
想也知道,这村子就建在山脚,肯定常和山上通讯,没准还有修士住着。万一他在登记的时候暴露了身份,不亚于直接告诉楚掌门他楚小戟心虚不敢上山。
郎梓也觉得有道理,只好陪他去“开房”。
国师嫌麻烦,淡淡开口:“殿下,臣可以打晕他塞进乾坤袖。”
楚小戟难以置信,国师居然无视他到了这种程度,当面谈论“谋害”他。
楚小戟跳脚欲指责,又在双眼对上国师后飞快地怂成了一团,转而可怜巴巴地看着郎梓。
幸好郎梓脑子还没吐坏,断然拒绝了国师的提议。
三人顺着路进村子。
不少修真门派的山门外都有村落。意图拜入仙门不得的凡人往往不愿离去,滞留在附近寻求下一次机会,又有门中弟子的后人无法修道,被安置山下,久而久之,各个门派外的村落便日益繁华。
乌木村却不大一样,这里看不到什么求仙问道的人,多是些土生土长的淳朴村民。
呈闲派如今是道门第一仙派,却极少对外公开招收弟子。
郎梓听闻,以前呈闲派十年就举办一次试炼大会,仙界之战后,不知为何改成了百年一次。这期间,若有人想加入门派,只能在获得两位以上长老的推荐后先行加入外门,再要转入内门,只得在呈闲派学堂缘舟阁的考试中获得全优,或是修炼至入道境后通过门派考核。
是的,在呈闲派修道要考试,弟子连挂三次还会被逐出师门。据说,这规矩是呈闲派戒律峰掌座绵悲真人上位后发布的第一条法令。
郎梓接“正式加入道门”任务时,看完任务资料沉默了好一会。这种变-态规定让他回想起了被考试支配的恐惧。
时近黄昏,夕阳斜照,暝色将收,村民三两成群,好奇地望着陌生的访客,笑容善意而羞涩。
他们很快找到一家名为“落英居”的客栈。客栈名字虽风雅,内里却陈旧的很,偌大的厅堂只有个瘦弱的小童趴在柜台上睡懒觉。
楚小戟自己寻了长凳,还没坐下就激起一片纷纷扬扬的灰尘,狠狠打了个喷嚏。
郎梓轻轻敲了敲柜台:“小孩醒醒,我们要住店。”
小童看着不超过十岁,郎梓有些同情他这么小就得工作,所以声音很柔和。
“叫谁小孩呢,这么没礼貌!还有啊你娘没过教你不要吵人睡觉?!滚滚滚,一边等着,等大爷做完这个梦!”小童眼皮子都没抬,张嘴就是粗鄙之言,脑袋换了一边趴着继续睡。
郎梓震惊。
他倒不是没被人凶过,但头一回被小孩凶。这……他该骂回去么?会不会有点欺负人?
国师眯了眯眼,冷冷一笑。
他笑声极轻,小童却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刷一下就站直了。
“君君君……”小童脸色苍白,额头冷汗齐出,话也说不囫囵,惊慌失措地往楼上逃了,那速度甚至让郎梓望尘莫及。
“爹救命啊!先别跪搓衣板啦!诶你怎么睡着啦!呜呜快醒醒,大魔头回来啦!”
郎梓:……
他转向国师,眼里都是询问。
你是呈闲派的,难道你下山前在这里犯过什么暴行,以至于这小孩跟见了鬼似的?
国师看懂了他意思,谦虚笑道:“殿下,臣向来温和,想必他人多有误解。”
远远坐着的楚小戟默默画圈,国师这话他是不可能信的。
郎梓却点头。
国师虽然戏精了点,但的确一直对他温和的很,应该真的是误会。
……应该吧?
他们站在大堂等了一会,老旧的木楼梯再次嗒嗒作响,一个耷拉着三角眼的青年先是伸头望了望,紧跟着脸便垮了,拖沓地走了下来。
他穿着身黑白相间的旧道袍,相貌与那小童很相似,想来便是小童父亲,只通身一股子懒洋洋的感觉,不知是本身气质如此还是因为刚睡醒。
“见过太太太太师祖,晚辈何海。”青年倚着柜台作了个揖,他语调沉闷,好像说着话都能随时睡去般。小童也跟在他身后,紧紧拽着父亲衣袍,连脸都不敢露。
何海伸手绕到腰后拍了把儿子脑袋,咕哝道:“不想惹麻烦就叫人。”
小童声如蚊蚋,听着似乎吓哭了,抽抽搭搭地叫人。
“晚辈何慕柳,见过太太太太太师祖。”
郎梓再一次惊叹国师在门内的辈分之高。他上一次还是听观星殿的仙师叫他太师祖呢,这一回都五个太了!
他心思都写在脸上,惹得国师又笑了一声。
“殿下,这是在对您行礼。”
嗯?郎梓疑惑地看向何海。
何海点头,恭敬地说:“太太太师祖不必见礼,但太太太太师祖必须见礼。”
这话绕口且奇怪,听得郎梓半懂不懂,一时之间耳边只剩下循环不停的“太”字。
郎梓还待再问,突觉脚下微微震动,眼前一花已被国师带着闪了开来。再回头一看,他原先站立之处竟凭空窜出根硕大的藤条,将地砖都撑裂了,带出一地腥湿的土块。
那藤条比脸盆还粗,遍布细密尖锐的荆刺,半空中扭了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向了何海。
何海根本来不及躲,径直被抽了开去,父子俩撞毁无数桌椅瓦罐才堪堪被楼梯挡住,倒在一堆碎木头里。
小童还想继续哭,一抬头见国师尚在跟前,瞬间熄火,钻进父亲怀里瑟瑟发抖。
暴怒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何海你翻了天了!老娘让你跪着你居然敢阳奉阴违!”
何海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木屑,张了张嘴,想了想,冲着门口道:“小月,有别人在。”
“呵,这次居然还学会找借口了。”
郎梓循声回头,正看见个女子踏步而入。
这女子同样身着黑白道袍,容貌明艳如春日暖阳,身姿轻盈似三月蒲柳,看见郎梓愣了好半晌。
“这破客栈还真有人来啊……诶,你是……”
她张大眼睛:“太太太太师祖??”
又慢慢将脑袋转向国师,面上骤然惊恐,“卧槽君临?!”
国师挑眉:“你槽君临?”
郎梓:“……君临?”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我要掉马了吗?怎么办,有点慌。
郎梓:……说自己慌的时候能别笑得这么开心吗?
国师:^_^
小天使么么哒。
第23章二十三章
女子魂都吓飞了,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槽君临啊,而且她压根就没有那个功能!
口癖真的不能乱学,红罗师叔祖说得她可说不得,就算再爽也是会死人的!
她看看国师,又看看郎梓,再看看自己吓傻了的儿子和昏昏欲睡的道侣,脑中飞速运转,强行镇定下来,补救道:“弟子想说的是:我驰遨峻岭险峰太过忘我,竟险些错过迎接太太太太师祖。只是方才太过激动,话说到一半磕巴了,还请尊上恕罪。”
女子边说边疯狂安慰自己,淡定,君临现在从良了,不会杀她的,肯定不会的,道祖还在看着呢!他不敢的!
呜……万一道祖离开后他回头来算账怎么办,这地儿是万万不能待了。
她给何海使了个眼色:道祖一走我们就搬家。
何海勉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郎梓拧眉,他总觉得这姑娘说话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应该是他敏感了,修士怎么会说“卧槽”呢,而且君临这样传说中的人物也不会随随便便出现在这,这里除去他们也没有别人了。
见这女子颇有眼色,国师并没有继续追究,只多问了一句:“汝乃生灵峰掌座?”
女子脚步一晃,只当他是要记下自己名号打击报复,颤巍巍地扶住塌了一半的柜台才站稳了,气若游丝道:“弟子确是生灵峰掌座柳梢月,道号忆月,不知尊上有何吩咐?”
国师头也没回地指了指一旁看戏的楚小戟:“给他间房住着,我们下山时来领。”
楚小戟瞬间心塞,国师的吩咐也没错,但用词怎么听怎么像把自己当成了阿猫阿狗。不对,何止阿猫阿狗,更像是件托管的行李。
柳梢月却大大松了口气,自己还有用就代表暂时不会被灭口。她也不敢提要登记的事,挥了挥袖子,先前那吓人的藤蔓就乖顺地打开柜子勾了枚房牌出来交到她手中。
她又掐了个诀,地上便钻出更多植物,不声不响地缠上破桌烂椅,绿色光华闪烁间,木制品一一恢复如初。那些植物颇有灵性,临钻回土里还顺带将碎陶片和灰尘都卷走了,看得郎梓啧啧称齐。
学会这一手,以后齐兰她们就再也不用给他收拾宫殿了,可以省多少时间陪他玩啊。
柳梢月余悸未消地笑了笑,“这是水木道的手段,太太太太师祖要学恐怕得费些功夫。”
她想了想,从纳戒中取出只鼓鼓的锦囊,不放过一丝机会极力卖好,“不过弟子这里还有些驯化过的灵植,待您取用时,灌入些微道意便可随意驱使。”
郎梓接过来一看,锦囊里约莫有几十粒圆滚滚的绿种子,看着像翡翠打磨成的绿豆,却颗颗莹润通透灵气逼人,想是珍贵非常。
他道谢后收入储物袋,便拿一双眼睛瞧着国师。
国师:?
郎梓只好厚着脸皮开口:“那个,爱徒啊,为师出门没带什么宝物,你先帮为师回个礼,以后再补给你呗?”
哪里是没带什么宝物,他穷的要死,全身上下就几张灵符和落晖剑能见人。至于那补还……反正自己徒弟嘛,不急不急,等他修道有成慢慢还不迟。
柳梢月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是小辈的孝敬,哪敢要回礼!”
呜道祖我们都知道您不记得往事也不敢乱说话提醒您,但是您真的可能害死我啊!
国师却若有所思地取了瓶灵丹出来,口中道:“吾观你境界将破未破,此乃万年木灵精魄所炼,或可助你早日破境。”
嚯,万年木灵精魄!柳梢月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那瓶丹药,她困于窥道境久矣,却不好意思同友人诉苦,若能领悟丹中道意……
可惜她实在不敢收灭世大魔头送的东西。
郎梓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自己从国师手里接过玉瓶塞到她手上,嘿嘿笑道:“长辈给的你就接着呗,这玩意他不缺的。是吧?”
说着挤了挤国师肩膀。
柳梢月惊魂不定地将瓶子抓着,心道烫手山芋也不过如此了。
国师轻轻一笑,“殿下说的甚是,臣不缺。”他意有所指地看着何海和他怀里的小童子。
小童子被他看了一眼,抖的越发厉害。
何海虽然懒散,却心思通透,苦笑着掏了个相似的玉瓶“上贡”:“此乃‘浮梦丹’,唯有梦道修士方能练成,服下后可享一日美梦,舒缓心神之余更可增进修为。”
就连何慕柳也颤着小手孝敬了三张御雷符,这御雷符还是他生辰时神君送的,老舍不得了。
国师代郎梓一一回礼,所回之物珍贵更甚数十倍。
他算着郎梓已经欠了自己三份礼物,不由心情大好,也不再折腾这几人,搁下楚小戟便带着郎梓往山上去了。
客栈里的苦命一家劫后余生,恨不能放炮庆祝,碍于楚小戟在场不好表露的太高兴,收好回礼后又尽了道义传信提醒掌门,便着手安排“贵客”的食宿。
耽搁了这么一会,太阳已然下山,但星光映雪,并不妨碍行路。
郎梓跟着国师出了村子,转而走上山道。
他有些奇怪:“我们不用递拜帖么?这样直接上山会不会不大好?”
虽然国师就是呈闲派的弟子,而且似乎辈分极高,但这样不告而入,总有些不礼貌,也不知道那些长老和太上长老们会不会因此怪罪。
国师挥手挪开他脚前挡路的小石子,忽而发问:“若是臣被指摘,殿下可会护着臣?”
“那是肯定!”郎梓想都不想地回答,“你是我徒弟,我当然得护着!”
“如此,便够了。”
“这话怎讲?”
国师难得愿意给他透露一些情报,总归郎梓上山后自己也会发现:“除却已经飞升的修士,如今山中殿下辈分最高。呈闲派自古尊师重道,您若不为难臣,自然不会有人置喙。”
况且,这哪里是闯山?他们在乌木村已露了行踪,只怕现在所有门人都在商量对策。否则,不至于守山弟子都撤得干干净净,护山大阵上也特意留了条路。
星光下,郎梓眼中光彩熠熠,难掩激动和惊喜:“爱徒所言非虚?我居然是呈闲派的老祖?!”这是不是说明,他就算正式加入门派也不用考试了?免试万岁!!
不是老祖,是创派道祖,但也差不了多少。国师颔首。
郎梓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落地时脚下一滑,险些没摔着,幸好国师眼疾手快搂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滚下山去。
“殿下小心。”国师声音有些低沉。
郎梓心里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没有注意到国师的异样,也没有发现国师手掌仍留在自己腰际,滔滔不绝道:“这样一来,我们折雪梅是不是不用上报,想折多少都可以了?我们走快些吧!爱徒知道雪梅长哪不?这种灵物是不是有特别的采摘保存之法?”
面对他,国师耐心极了。
“整座玉虚山之物,殿下皆可随意取用。雪梅生于苍翠峰顶,每年正月十五于日出时绽放一刻,殿下只需在其绽放时采摘收入玉器以特殊阵法封存,便能维持雪梅三日不腐。”
郎梓赞叹了一句爱徒果然无所不知,又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正月十五??”
今天不才正月初七么,渝皇急着喊他来摘雪梅做什么?
……难道是渝皇不愿他太快回都城?皇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渝皇不想让他知道的意外?
郎梓瞬间不安起来。
他早就觉着渝皇那信来的奇怪,如果要雪梅,明明让楚掌门送过去更快,为何偏偏要他亲自采摘?
陡知雪梅还有数日才开,郎梓一颗心七上八下,什么糟糕的预想都有了。
他停下脚步,面色郑重地同国师说了自己的想法。
国师宽慰他:“陛下或许不知雪梅何时绽放?亦或许,陛下仅仅出于为殿下行路考虑?”
两个“或许”并不能打消郎梓的顾虑。
“不行,我得回义安。亲眼看看我才放心。”
国师拦住了他。
“殿下,臣有一问。”
“你快问。”
“若都城当真出了祸乱,您待如何?”
“当然是奋力挽救,力保母皇和众人无事。”
“恕臣直言,渝皇贤臣在朝大军护佑,凡人之力无以威胁。若有其他灾厄,观星殿众修尚且难以解决,殿下以为,仅凭您区区入道境修为,又如何左右境况?”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郎梓心中烦躁听不进去,狠狠锤了锤道旁古树,被扑簌簌盖了一头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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