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的百姓是个书生,想了想,歪着脑袋问:“那,窜?摸?潜?”
身边的大汉一拍他脑门:“傻不傻,那叫巡视。陛下是来微服巡视的!看到那两撇小胡子没有,我们假装没发现就好!”
书生恍然大悟,其余百姓则哄堂大笑。
第60章
各州城致道堂建筑仿缘舟阁而建,但科目只开授修行课、术法课与历史课,规模小了许多,除了甲字班外,其余各班课室都很大,依据学生年纪划分,每班一百至二百人,由入道境和恍然境修士授课。
至于甲字班,专门针对有道根的学生设立,分了五个班,每班四十人,各配备了一名窥道境以上修士,义安城内分配的则都是呈闲派的长老。
楚汉生信中说,得知凡界开课长老们要下山,缘舟阁的弟子们欢喜地险些掀了玉虚山。
郎梓当时心有戚戚焉,十分能理解他们不需考试后化身咸鱼的舒爽,反手就回信,以老祖的身份将这些弟子调去了各城致道堂看场子顺便教授凡人。
他的身份只在道门各派掌门中小范围的公开了,呈闲派弟子不知就里,怨声载道,据说不少人当场就悄悄把考试时用来拜的老祖名字戳了几个洞。
不过,郎梓敢肯定,不出数月,这帮人就会找到凡界教人的舒爽处,再次对他改观。
齐兰已有师承,算是玉虚山入门弟子,不便再来致道堂。侍卫长等人却不同,因宫中各处仍需守卫,他与顾千寻反而肩负着更重要的任务。
白日里,他们在致道堂修习,放课后,还得回去各自教导手下兵士。即便推行全民修道,侯相也极力避免朝堂、军队体系因此混乱,各州城的官僚和兵士大多如此安排,只军中将士毕竟急需提升实力,抽拨了三分之一出来。
幸而如今大渝一统,不必担忧爆发战乱,这种安排一时倒也无虞。
此时新生早已入课室,兴奋而克制地坐在位子上,静等仙师入内。
郎梓怕打搅他们,给自己和楚小戟贴了隐身符才踏进甲字一班。
说起侍卫长,他的名字倒是极有趣,明明父亲姓陈,陈老侍卫长却因一心想着让儿子继承衣钵,让他随了母姓,还取了个石为丈的谐音,以至于郎梓第一次看名册时都傻了眼。
宁飞羽、顾千寻还有侍卫长都坐在一处。
楚小戟放轻脚步,寻着他们前头一个空位坐了,坏心眼地捉起一缕发丝掏顾千寻鼻子。
顾千寻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左右看看没见着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
宁飞羽慧眼如炬,一巴掌就将楚小戟拍了个正着,笑嘻嘻地喊:“是不是小戟呀,我逮住了哟~”
楚小戟简直目瞪口呆,撕了隐身符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有人在这?”
宁飞羽咂舌,指了指他坐的地方。
楚小戟循着低下头,宁飞羽的花栗鼠被他坐着了尾巴,正吱吱叫唤的厉害,疼的白眼都翻出来了。
他说呢,怎么到处都坐满了偏偏这里没人,原来是小十的座位。
小十一得解救就窜上了宁飞羽的肩膀,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坐了,张牙舞爪地控诉着楚小戟的恶行。
郎梓在旁旁观,不住发笑。
“陛下表叔也来了?”宁飞羽冲着他站的地方惊喜地看过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敏锐?
甲字一班有不少兵将和官员,就连太傅的得意门生都在这,事实证明,天资好的人无论是修士界还是凡界都能身居高位。郎梓不便跟楚小戟一样现身,只得靠近了他们低声说话。
“我来看看就走,你们无需管我。”
又从纳戒里取出琼梅托他带的食盒放到侍卫长桌上,“侍卫长,这是琼梅怕你饿着准备的,记得吃。”
侍卫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隐身的人是陛下,面上一惊,当即就要起身跪拜。
顾千寻眼疾手快,赶紧搀住他,却阻止不了这笨蛋的大嗓门。
“参见陛下!”
他修行道法后进境神速,这一声可谓振聋发聩。
整个甲字一班的人都齐刷刷望了过来。
寻常百姓震惊且喜,朝臣和兵将们则感动不已。他们一想到自己进入学堂第一日陛下就来探访,直觉皇恩浩荡如沐春风。
太傅的得意门生一个箭步就窜了上来,“陛下师兄在哪?!”
左右看看没见到人,双手一拍,“臣知道了!陛下肯定是使了仙法隐匿身形!师兄快现身吧,臣多日未见您想念的很!”
他话一出口,其他人也跟着不敢再坐,四下环顾,拿不准要对着哪里行礼。
郎梓:……
原来普天之下会攀关系的不止宁飞羽一个啊。他敢发誓,虽然认出这是太傅的得意门生佘百万,但他们只在半年前见过一次好么。还是宴会上隔着几十号人打的照面。
见郎梓并无现身的意思,顾千寻赶紧打哈哈:“诸位误会了,石为丈刚刚在打瞌睡,约莫是做梦呢。”
课室众人信了,失望不已,默默回到座位上。
侍卫长:“不是啊,我可没敢打瞌睡,你看这食盒……唔唔……”
顾千寻捂他嘴巴捂了一手口水,嫌弃的要死,却又不好放开,瞪着他小声道:“你还想成功把琼梅娶回家就别说话!小心陛下治你个不敬之罪。”
侍卫长这才消停了。
正巧教授第一堂课的晚图进来,他已是恍然境,又得了法宝在身,一眼便能看穿隐身符,惊喜道:“郎梓老祖怎么来了!诶呀您怎么站着,快快,谁给你们陛下搬个凳子坐!”
全课室的人再次循声看来。
郎梓:……
郎梓觉得很心累。不得不摘了隐身符,摆出帝王威仪,冷着脸同众人打招呼。
“各位自便,朕只是随意看看。”
整个甲字一班都炸了。
佘百万双眼含泪:“陛下师兄,您果然来看臣了!”
军士们军容整肃,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参见陛下!”
朝臣们也抹着眼睛叩拜:“陛下日理万机,竟能抽空来看望臣等,臣等何德何能!”
百姓不知道怎么行礼,乱糟糟地下跪,有叩首的也有四体跪地的,不时偷眼打量,看见陛下还和半年前差不多,个个高兴的很。
他们中窃窃私语的最多。
“陛下还是这么俊!”
“陛下的小胡子真好看!”
小胡子的梗是不是过不去了?啊?
郎梓最怕这种场合,转头就想冲晚图使眼色,今日是致道堂授课第一日,他不是主角,主角合该是这些授课修士的。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晚图也在行大礼,趴在讲台边跪的老老实实。
郎梓:?
晚图:“那个,师门规定,见老祖得行礼。”
郎梓:……
他以拳抵口,轻轻咳了一声,说了句“诸位平身”,忙不迭地就往门口溜了。
在身后一片“恭送陛下”的声音里,郎梓贴上隐身符,又给晚图传了音,毫无愧色地回到课室。
他实在好奇致道堂的第一课要讲些什么。
因他在,晚图略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往郎梓在的地方瞥一眼。
大多数学生还好,满怀对着仙路的向往与期待,认真听讲,唯有宁飞羽,跟着晚图的目光冲郎梓笑嘻嘻地眨眼。
“道法自然,万物有灵,其中玄妙,诸位将来皆可体味。这第一课,我们不讲修道,不讲画符,先说天元修真之始。”
“尔等身怀道根,只要静心修行,未必没有得道成仙之日,但在此之前,若不明白何人赐予这条坦途,便不配修行。”
“修真之始,自当从乌木道祖讲起。我说,你们记,考试要考。”
课室里传来一片哗啦啦翻纸张的声音。
致道堂和缘舟阁相似,却严格许多,三月一考,若过不了,直接退学,无法入门,亦无法继续修道。
郎梓在一旁听着,晚图从乌木创道之艰难一直讲到君临成仙,又详细介绍了天元密辛与修真体系,眼见着课室众人情绪一分分激昂起来,总算明白了呈闲派长老的良苦用心。
致道堂的课程都由呈闲派长老统一安排,各城皆同。或许其他门派不一定清楚郎梓为何设立致道堂,但呈闲派的太上长老们却清楚得很。
这第一课,不亚于誓师大会。
乌木道祖宛如一个特殊符号,被推出来作为新生们向往的归途。晚图字字句句间,仿佛没有乌木,便没有如今天元道门盛世,没有这百花齐放的各类功法。
郎梓知道,没有乌木,依旧会有其他能人成为道祖,开创道门。但新生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乌木道祖便是开启他们长生之路的唯一一人。
如何让他们不感动,不兴奋,不感激?
初心既立,修士或许会有行差走偏的时候,但存在于他们记忆深处的第一堂修道课程却不会被遗忘。每每迷茫,这些坐在致道堂里的人,终究会想起,他们踏入道途的那一日,听到的是怎样的过往,又将如何奋然前行。
滴水石穿,天元灾祸来临时,所有摇摆不定的人,都有极大可能选择遵循曾经所向往的初心。
如今长老们在做的,便是帮他们立下最初始的信念。
郎梓悄然离开,从甲字班一直转到癸字班。果然,勿论授课者是哪位,勿论用着如何的语气,都在讲述着修士界那古早的过往,讲述着乌木道祖的事迹。
郎梓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前世就是道祖,但,他也曾如同这数千新生一般,狂热地崇拜着道祖。
【发现崇拜的人是自己是一种什么体验?】
【谢邀,特别爽,特别激动。完全不敢相信干出这种大事的是我自己!我特么怎么能这么帅!】
不知何时来到的国师,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眉眼含笑。
“陛下,感觉如何?”
郎梓恍然,顷刻便明了,这堂课程,原来是国师的安排。
他重重点头,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感觉,我现在能日天!”
“……”
国师惆怅不已,“陛下日臣就好,不要日天。相信臣,天道很糟糕的。”
“???”
第61章六十一章
异界筹谋已久,一年前便在义安夕月大典上闹了祸事,郎梓想,他们不会放过致道堂头一次授课这样的机会,除非真如他所担忧的那般,致道堂不足以威胁道他们。
国师持不同意见。
郎梓不知,他却明了。神君另一尊分魂寂灭,已离开昆仑之巅许久,正秘密彻查各界情况力图消弭隐患,多日未有所获。那来到天元界的罗睺分魂修罗虽实力不亚于神君,却难以抵抗天道之力,必是用了些隐秘手段暗藏行踪。加之,异界创世神若要进入天元,或是如盘古神一般得到天道许可打开两界通道,或是强行开启通道,却耗时良久,非朝夕之功。
眼下,异界拉拢再多天元仙人修士,作用也是有限,唯一最能重伤天元实力的,还是对郎梓下手。
他是应天元之运而生的第三位神祇,连接三千大道与人,若除去郎梓,道不成道,所有修士皆成一盘散沙,世界终究无法圆满。比那些小打小闹更能一举击溃天元。
未几,国师便收到了传讯。
他站起身来,没有说明传讯中的内容,而是叮嘱郎梓道:“陛下回宫罢,宫中有臣的阵法护佑,可保您无虞,今日莫要再出来了。”
见郎梓点头,才笑着亲了亲他眉梢,瞬息而去。
郎梓在他消失的地方站了一会,摸了摸眉梢残留的温润,抬手唤出霓霞剑,御剑而去。
今日宫中很是安静。
他继位后政令宽松,宫人们每月都有假期,不少宫女和小太监都请了假出去看热闹,侍卫们也有小半是致道堂的新生,还在上课。
这会子,寝殿里除了几个小侍卫,只剩琼梅和齐兰。
自入道后,齐兰一心潜修,郎梓早消了她的宫籍,在太子殿单辟了间静室给她。宫廷大总管一职亦由琼梅接任。
琼梅正在院中凉亭里整理郎梓的奏章。平日郎梓在此处理公务,不少东西随意一扔便不管了,旁人不好过手,她便日日亲自归置。
望见郎梓归来,琼梅忙不迭地奉了壶新制的花茶,笑吟吟问:“陛下回来的真早,离午膳还有些时候,您可要用些茶点?”
郎梓点头。
“桂花糕?还是莲子羹?澄心湖的莲花刚开,淮菊想了个新点子,用那莲花瓣和新生的莲子同灵泉一起炖煮,再配着国师送来的朝露果,置上冰块,可美味呢,陛下还没有尝过。”
郎梓轻笑。这几个小姑娘,自继位后总是换着法子逗他高兴些,连吃食都是花样百出。
“那就莲子羹罢。”
琼梅告退,忙不迭地去准备。
院中一时静谧,落花随清风自在飘零,惬意的很,却没有了人声。
郎梓走入凉亭,如往常一般坐到案前,捡起先前放下的奏章继续看。
呈到他面前的,或是难以决断的扯皮事,或是与致道堂有关各部官员无法拿主意的大事。
政务处理自有一套规矩可寻,他按渝皇以往教授的办法,早已得心应手。
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
郎梓清楚,到如今,国师仍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他没有问,因为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比不得当初那气盖山河的乌木道祖,问了也是白问。
昆仑之巅,他曾问过苍生,如若服下忆尘水,是否可让他成为道祖。
苍生却道:“你即道祖,何谈成为道祖?忆尘水不过能让你忆起前尘,境界与感悟仍需脚踏实地重新修回。”
是啊,尊贵如神君,一朝历劫,不是还要重新证道么。话本里都写的清清楚楚。
郎梓只见过神君一面,更与那传说中的魔君舅舅从未有过交集。他不知道旁人得知自己前世是某位大人物是何感触,他却将自己与道祖当做两个人,至今仍觉恍惚。
更是生怕自己坠了道祖的名头,毁了天元的生机。
越是心急如焚,修为进境便越是缓慢。
郎梓将手中最后一份奏章批完放回桌上,又喊了一声,不多时便有内官上来,将这些改完的奏章封好抱去给侯相。
他从怀里取出传音玉简,终是没忍住,给绵悲长老发了条传音,过问各处是否有异常。
绵悲长老很快回讯。
说是澜溪城的致道堂有些骚乱,艾香祖师已前去处理了。
怎么又是澜溪城?
郎梓微微蹙眉。
澜溪城离都城义安虽远,却在玉虚山附近,凡人半日脚程便可从乌木村抵达澜溪,遑论修士御剑而行,数十息便能走一个来回。
换做是他,若要闹事绝不会选在这里。
郎梓只将此事当做寻常纠纷,没有投注更多关注,看时辰还早,便打算再试试修炼。
脚边忽然被拱了拱,他低下头,原来是云朵不知何时挨了过来,小小一团,倔强地咬着他下摆直蹭。
郎梓失笑,伸手将云朵捞到了书案上。这猫也不知为何,总也长不大,还是这么一丁点,可怜巴巴的,比宁飞羽的花栗鼠大不了多少,难怪总是被欺负。
云朵好像有事对他说,在桌上团团直转,小爪子挥舞着,不时警觉地伸着小鼻子往外嗅,没有闻到令它警觉的气味,又继续冲郎梓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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