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春本就对她拦路不满意,还长得丑笑得这么油腻,直接一脚踹上去:“滚!”
胖媒婆直接懵圈,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柳伯观憋住笑,做焦急状:“大人留步,我女儿……”
尤大春不耐烦:“女什么女,一把年纪放在家里干什么,不知道安排嫁人?”
柳伯观:“大人的意思是?”
尤大春目露警告:“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一把年纪了,难道还强抢你的女儿不成?”
柳伯观小心翼翼:“那小老儿就安排女儿嫁人了?”
尤大春:“赶紧嫁,别来烦我!”
柳伯观为难的觑了眼地上胖媒婆:“可之前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小女名声……”
“本官可没安排什么,”尤大春目光阴寒的刮过胖媒婆,“若是有人敢乱说话,败坏本官名誉——”
胖媒婆哪能不懂?立刻叩头求饶:“大人放心,一切都是我瞎说!是我痴心妄想想吃大人的谢媒酒,完全没有的事,大人只是慰问柳家,并没有示求亲之意,柳家姑娘也清清白白!”
这桩吓死人的婚事,就这么简简单单,消失于无形。
柳伯观回到家,长长叹了口气,这个结算是结了:“来人,快请!请顾小友过来吃酒!”
为了他家的麻烦,别人奔波劳心,还受了牢狱之灾,怎么可能好受?别人说自愿帮忙不用谢,他们就真不谢了?良心呢?必须得有所表示啊!
这样的大恩怎么谢都为过,谢礼怎么准备不提,总之顾停这个人在九原城,他们柳家护定了!
顾停早料到会有这一场,提前就准备好了,笑容优雅,脚步轻快的来了。
席间,推杯换盏,丝竹助兴,气氛自然各种热闹欢快,宾主尽欢,言笑晏晏。
酒过三巡,顾停问:“在下观公心结虽解,仍目隐忧虑,不知为何?”
一记大恩,柳伯观早已对顾停改观,没什么不好说的,叹了口气:“尤大人如今好像在忙什么事,放弃了我女儿,蔫知以后腾开手会不会故计重施?我总觉得,女儿在家留不住了,得赶紧寻了人嫁出去才好。”
顾停眼眸微垂,放下酒盏:“公忧心女儿前程,不想情急之下随便找个人,仍然想其人品贵重,夫妻和睦,伉俪情深,未来可期——”
柳伯观一拍大腿:“就是如此!可小女居于后宅,这情投意和的佳婿从何而来?不瞒你说,老夫想了很久,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公不必烦忧。”
顾停手抄在袖子里,下巴微抬,笑容优雅,声音清润:“此事,停有策。”
柳伯观愣住。
眼前少年太耀眼了,明明在室内,他却觉得对方蒙着珍珠光芒,眸比星月,很有一种谈笑间他人灰飞烟灭的自信。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听到,第一次,顾停救了他女儿,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柳伯观有些恍惚,柳家祖上烧了什么香,认识了这么一位贵人!
第7章四神煲豆腐
顾停的这句话,还真不是计,单纯是上辈子记忆。
九原柳家的事,当年流传甚广,尤大春要柳家女儿,柳家没给,也没求助别人,就硬扛着,最后由着这姑娘同人私奔了。长辈默许,在外头说并不知情,尤大春上门问问不出什么交待,干脆自己下令追杀,这姑娘和相公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就死在了贼寇匪窝。
贼寇匪窝是什么地方?姑娘家死在那种地方,故事不知道编出多少花样,顾停虽人不在九原,也听说了很多版本,当然也知道故事的男主人公,也就是那个相公,姓董名仲诚,是个很厉害的商人。此人没死在匪窝,余生却都在寻仇,尤大春权势那么大,愣是拿他没办法。
二人私奔并非偶然,之前有过一段前缘,好像是救命之恩,在长辈们皆不知情之时,已私定鸳盟,董仲诚对柳家姑娘,用情极深。
现在,顾停对柳家有恩,手上有柳姑娘这个人,根本不必做什么,稳坐钓鱼台,别人就能上钩。
董仲诚啊董仲诚,你什么时候来?
顾停这姜太公钓鱼,等董仲诚上门,顾庆昌那边一堆钱撒出去,打听到董仲诚住处,找了过去。
时间已经过去几日,江暮云那边忙得面都见不到,他也还没找到顾停,有点着急,没时间徐徐图之,上来就表明立场:“我来自晋阳,有笔生意要同你做。”
他说这话时姿态摆的略高,试图以气势慑到对方。
晋阳城不在边关险地,没紧挨京城腹地,离的也近,向来资源丰富,地利优势,出了很多大商,天下巨贾光晋阳一城就占了三成,何等厉害?几乎只要行商的人,都愿意和这座城沾点关系,结交下人脉。
顾庆昌十分笃定,董仲诚没理由拒绝,江兄的事,他这次一定能办好!
可惜越感这种东西,大都只能让自己骄傲,很难讨别人喜欢。
尤其别人正因一些事心烦,不想奉承你时。
董仲诚垂眼:“可惜了,我不是晋阳人。”
顾庆昌没懂:“嗯?”
董仲诚:“所以也不想跟晋阳人做生意。”
顾庆昌愣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董仲诚唇角勾出讥诮弧度:“足下原来有耳疾。”
顾庆昌火气顿时上来,然而因为是江暮云的事,又不得不忍……他咬着牙,放低语气:“在下今日至此,是诚心想和董兄交朋友的,将近年关,董兄就不想多赚点钱,过个肥年?只要你愿意转手我一批上好药材,我可以按高出市价一……不,两成来购买!”
董仲诚根本没理会对方在吠什么,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他都说没心思谈了,对方非要纠缠,还管他做甚?不渴就随便说呗。
偏偏此时,茶楼外街上经过一辆马车,青轴,纱帘,车角挂着银铃,响声清脆。
董仲诚随手抓了把茶钱放在桌上,转身就往外跑。
顾庆昌气了个仰倒,不死心的追出来,一看马车颜色带着粉绯,就知里面坐的必定是个年轻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姓董的!”他在后面大喊,“不过一个女人,你为她放弃大好生意不做,脑子是不是有病!”
董仲诚拎着袍角转身,视线冰寒如刀锋:“我如何,不消你管,你的生意,我董仲诚此生都不会接!”
说完根本不管顾庆昌反应,顾自追着马车去了。
马车进到长巷,停住,上面下来个丫鬟,跑到董仲诚面前,行了个礼:“公子请回吧,小姐这几日小恙,虽有些难受,却无大碍,只是不便见你。”
董仲诚痴痴看着马车:“大夫怎么说?需要什么药材?我家中有上好……”
丫鬟咬着唇,阻了他的话:“不必了,都是普通药材,家里都有,小姐说近日家中事忙,不便麻烦公子,日后也……还请公子……”
小丫鬟有些为难,董仲诚眼眸微垂,嘴唇有些颤抖:“我知道了,烦请姑娘回去告诉小姐,我……以后不会再多打扰,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请她好好吃饭,天日渐冷,一定要注意添加衣裳,好好照顾自己……”
“公子也保重。”
小丫鬟行了个礼,匆匆回到马车上,鞭声轻鸣,马车渐渐离去,消失在视野,街上最后只留下一个男人的背影,犹豫挣扎,失魂落魄。
马车一路进了柳家,小丫鬟又被柳伯观叫过去,细细问了姑娘病情。
越听,柳伯观越心焦。
家里出了事,他们发愁难办,女儿也跟着着急上火,病是没什么大病,可是脾胃不和,胃口不开,好几天都没吃饭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最近走的近,两边下人来往多,柳姑娘脾胃不和的事,顾停很快就知道了。
他手里开了几个铺子,最大的一家是药膳铺子,因为前世经历,自己对此也颇有心得,看来……刚好能用上。
午后,雪又下了起来。
吴丰走到廊下,拍了拍身上的雪:“少爷,那个董仲诚,不知怎么的,坐到了咱们药膳铺子对面茶楼,一坐坐了大半天,什么都没干……”
顾停放下手上书卷,视线移过来:“你说他坐了大半天?”
吴丰点头:“眼神直愣愣的瞧着咱家招牌,饭都没吃!”
顾停立刻起身:“后院,给我摆上工具,食材么……”他想了想,说了几样。
吴丰嘴巴微张:“少,少爷要亲自动手?”
顾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吴丰一激灵,立刻转身:“我这就去!”
工具摆好,东西准备齐,顾停挽起袖子,就开始了。
他要做一道四神煲豆腐。
豆腐切块,抹盐,淹渍片刻,热油锅炸过后,和清洗切好的冬菇笋片胡萝卜放进煲内,入酱油,酒,以及自己亲手调配的四神粉,小火微煲,半个时辰。
此膳清淡,护脾,生血,可能不像酸的那么激发人的胃口,绝对不会倒胃口,只要不是撑的难受,谁都能吃两口。
膳食简单,想做的好吃入口,不简单。
顾停动作不疾不徐,如行云流水,一道菜做的优雅到极致,好看到极致。
他早让吴丰盯着外面,一有动静就放信号,信号,他早听到了,也知道人来了,表演的更加卖力,心无旁骛,整个画面色香味俱全,雪的清冷和炭火温暖融于一体……
让人一见难忘。
吴丰也有戏份,见少爷打了眼色,乖乖说自己的台词:“少爷,您做的是什么?”
顾停修长手指拿着刀,比手下豆腐还要白皙滑嫩:“四神煲豆腐,咸鲜,开胃健脾益血。”
吴丰:“您这样精心,也看上了人家柳姑娘?”
“佳人似心有所属,怎可唐突?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纵是批评,顾停的声音也温文尔雅,君子彬彬。
吴丰:“那这药膳……”
“稍后送进柳府,就说听闻小姐病了,楼里掌柜一点心意,不必提是我做的……”顾停浅浅叹气,“北狄叩边,镇北王扛鼎,这片土地每一刻都有热血在喷洒,危难之时,柳家,不能生祸。”
吴丰:“可就算有少爷不顾性命斡旋,尤大春暂时不会为难柳姑娘,万一他手上的事不顺,回来又拿柳姑娘当筏子怎么办?小人认为柳公说的对,柳姑娘,还是快些嫁出去了才好。”
顾停眉心微蹙,似乎也有些忧虑:“佳婿难寻,我只担心柳公为了女儿安危,最后不得不随便找个小子……”
董仲诚一路轻手轻脚走过来,隐在廊柱之后,听到前边言语已经心生佩服,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当即旋身出来,朝着顾停深深鞠了一躬:“请公子牵线,将柳姑娘嫁于在下!”
吴丰瞬间瞪眼,成成成了!少爷搞的事成了!他就说,什么柳家尤大春,少爷最终目标就是这个姓董的!原来少爷之前只盯着,不上前主动攀谈,是想别人过来么?
也是,自己上赶着,哪如别人上赶着!
这一刻,吴丰看向自己少爷的目光充满崇拜。
顾停看到来人,似乎有些惊讶,怔了一瞬:“我知道你,姓董名仲诚,是个……药商?”
只这一句,别的都没说。
董仲诚抬头,目光灼灼看向顾停:“我愿意拿出我的一切,家中钱财,手上商路,库内所有珍药奇货,博这一个机会!”
终于……做到了。
顾停心内长长呼气。
重生以来,短短半个多月,他做的所有努力,布的一切局,什么帮柳家,救柳家姑娘,算计尤大春,祸水东引帮镇北王减轻压力……所有这一切,不为人脉,不为功劳,他的最终目的只是这个人,这个人手里的药!
不久之后,将有大战发生,因缺少粮药,边关尸横遍野,十室九空,九原城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镇北王霍琰本人,也因此差点丧命。
这才是最大最重的危机,大夏的脊梁不能塌,霍琰不能倒下,此一战,不能有失!
他既重生在这种机会,就要全力阻止这件事发生!
计划的最后一角拼上,最后一环完成,结果当然要稳住,顾停并没有飘,摆好姿势,说了句别人没想到的话。
第8章我愿效死!
飞雪如絮,任性飞舞,漫天压下,全然不管你冷不冷,在不在意,这一刻,连炉里炭火都显得那么微弱,暖不了任何人。
顾停手抄在袖子里,目光锐利,下巴微扬:“你为何会以为,区区钱财,便能使我算计一女子终身来换?我看起来很穷?”
吴丰:……
少爷别装了,咱们真的很穷,干完这票大事,家里连猪肉都吃不上了,你倒是低头看看你的晚饭菜色啊!
不过主子要是不骚操作就不是主子了。他肯定料定了姓董的会苦求,先推辞出去,不显的自己大气仗义?
他能想到,董仲诚却猜不到,只是更加佩服顾停。
漂亮话谁都会说,漂亮事却不一定有人会干,还能干好。
他揖的更深:“我知公子非常人,所行所为皆无私念,只愿边关安和,对柳姑娘也无意,愿意帮忙只因她是事件关键,我……在下绝非坏人,之前因涉柳姑娘名声,有些事不便言说……”他喉头抖动,似乎有些哽咽,眼神却更决绝,“我信公子不是恶言之人,纵此事不成,也不会拿出去讲说,我同柳姑娘有些前缘……”
“停。”
顾停阻了董仲诚。不听,是因为当年段子听的太多,他知道这二人有情,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事关姑娘名节,你不可多言,我也不能听。”
董仲诚更加触动。
人皆有好奇心,大多都不怎么适宜,能自己压下去,给对方以尊重……是何等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