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策要疯。
孟策举起了斩马刀,眼底冒着血光,直直扫向霍琰!
顾停一看不好,赶紧跑过去拉开霍琰,‘真’护在霍琰前面:“不能再打了!”
孟策现在气的就是要杀人,哪还管什么理智不理智:“你谁,让开!”
顾停:“王爷现在什么模样,要不要先照照镜子,这样见弟弟真的体面么?今天是非得死一个,让以后大家所有人一起后悔么?”
孟策眯眼:“我说,让、开!”
孟桢更气,抱住孟策的腰就拿小拳头捶他:“你凶我,还凶我朋友!”
孟策身体僵硬,拉住弟弟后脖领,粗鲁又小心翼翼的把人拉开:“你长大了,不可以再抱哥哥。”
孟桢顿住,慢慢垂了头,眼泪悄悄往下掉:“我知道哥哥不想要我了,哥哥要娶新嫂嫂了……”
小声音带着哭腔,谁听谁心疼。
孟策暴躁,伸手就要拎弟弟:“我没有!”
“哥哥不用说了,我知道的,我会懂事。”
孟桢转身就走。
他这一转身,正好看到霍琰动了。
因为顾停拦在身前,霍琰担心长鞭不慎会伤到他,就卸了力,要将鞭子收回来。孟桢不会武,看不出套路,以为霍琰动鞭子是准备继续打架,吓的立刻后退,挡到了孟策面前:“不要打我哥哥了!他很累了!你要非得打……就打我吧!我替我哥哥受!”
霍琰一脸莫名其妙,把鞭子收了起来。见顾停看过来,还无辜的晃了晃:我真的不打架了,你放心。
孟策看着弟弟,眼神瞬间温柔:“没有嫂嫂。”
“啊?”孟桢转过脸看他。
孟策:“我没打算娶妻。”
“哥哥不是准备给刘姑娘下聘礼?”孟桢有些局促,“其实我想过了,刘姑娘也没什么大错,只是对我不大友好,对别人好像都没有,哥哥要是真喜欢她,我,我可以分家的。”
孟策又怒:“分什么家,谁教的你分家!”
孟桢吓了一跳,眼圈又开始红:“哥哥凶我……”
孟策捏了捏眉心,显然对弟弟没办法,声音软下来:“对不起,我的错。”
孟桢偷眼瞧他:“哥哥错了?”
孟策点头:“错了。”
孟桢见熟悉的哥哥回来,胆子又大了:“认错有用,要官府干什么……”
孟策无奈,握住弟弟的小胖爪:“那你罚我板子?”
孟桢大力甩开,小眉毛倒竖:“冰天雪地的,又不是在家,我上哪拿板子?”
孟策把斩马刀刀柄递给他:“用它?”
孟桢愤怒的拍开:“你的刀我拿的动么!”
孟策实在没办法,从地上捧了一捧雪,捏成雪球,递给弟弟:“那你砸我吧。”
孟桢十分用力的就用它砸了,显然一个还不够,砸完了示意哥哥,再给捏一个,还要砸!
两兄弟你来我往,看起来很快就能和好。
霍琰:……
顾停:……
“他学我。”
霍琰看着顾停,明明语气平直,却透出一股委屈巴巴的味道。
顾停终于受不了了,捧着肚子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大家都一样,怪不得能做朋友呢!
第32章等我回来
本来大家该要一起吃顿饭的,可两位王爷相看两相厌,顾停和孟桢都很担心,别筷子还没动,又开始打架。所以这饭是分开吃的,去的也不是镇北王府,而是顾停的小院。
烛光摇曳,炭暖生香,一桌全是家常菜,还有主人亲手熬制的鱼汤,顾停的小院不大,却处处显温馨。
看着对坐清隽少年,霍琰有些感慨:“真没想到,我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竟然是这样。”
顾停挑眉:“嫌弃了?也是,我家粗茶淡饭,王爷怕是看不上吧。”
霍琰不客气的夹了一筷子鱼:“我喜欢吃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顾停差点呛着。
谁知道了!我们之前只见过一面,话别说的这么暧昧好么!再说,当天那条鱼你根本就没有吃!
感觉和这个人说话气氛总是走向诡异,顾停转移话题:“你和孟策,认识很久了?”
霍琰看过来,似笑非笑。
顾停立刻别开头:“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很默契的样子。”
霍琰品尝着吃到嘴里的鱼,细腻,柔滑,满口余香,久久,才道:“我同孟策认识十年有余,交好时尚是少年。”
想想这两个人的年纪,一生勇武本领,顾停眨眨眼,似乎能想象到当年画面,少年相识,最为意气热血:“一起打过架,一起历过险?”
“嗯。”
霍琰唇角勾了下,眼梢似染暖意,不过这暖意转瞬即逝,很快变的暗淡:“六年前我就以为他会来找我,一直没等到。”
想起之前二人干架的架势,说过的话,顾停放下筷子:“六年前……你向他求助过?”
霍琰神色淡淡,端起碗喝汤:“少年意气,我同他曾有意结拜,约定纵横一生,谁先死,另外一个就帮忙照顾对方的家人。六年前大战,我在东边,却有心腹家将留在本地,遇到不可敌危险,当时就向他递了求救信,他没来。”
有风拂过,烛火轻晃,爆出一个灯花,小小的,却也亮亮的,足够锋利,足够刺痛人眼。
顾停有些犹豫:“我观孟策不似无情无义的人,当中可是另有隐情?”
霍琰放下汤碗:“当时他弟弟病了。”
顾停:“孟桢?”
霍琰颌首:“孟桢当年只十岁,体弱多病又染了寒疾,命在旦夕。”
顾停就明白了:“所以孟策没能来助,是因为弟弟的病?”
霍琰看着碗里的汤,没有说话。
顾停:“那还真是很可惜……”
窗外的雪一直在下,簌簌而落,落在屋檐,落在人们心间,有些东西不是离的远,就感受不到了。
便是此时,作为无关的当事人,他都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更别提当年的两个人。
“你不介意?”他轻声问霍琰。
霍琰抬眸:“他比较介意。”
顾停懂了:“所以你们打架时,你才那样说话。”
“孟策说的很对,护不住家人,是自己没出息,我霍家该有此劫,怨不得任何人,若要怪孟策不救,得先怪我无能。”霍琰声音微沉,“别人不欠我什么,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孟策所为,没有可指摘之处。但他总过不去这个结,我反倒更不好做。”
顾停问得很小心:“你不怪他?一点都没有?”
霍琰摇了摇头,眼神深邃:“没有。我守护我该守护的东西,他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每个人心中都有第一位排序,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强求不得。”
顾停:“只是?”
“只是终归长大了,不能事事再像少年时,什么都义无反顾。”
霍琰仰头干了杯中酒。
他没有说更多,顾停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和伤感。霍琰刚烈骁勇,俊美似天神,孟策长目风流,计深谋远,二人的少年时代一定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是所有人向往的样子,可惜走到今日,刀剑相向,恶言相逼,岁月完全变了模样。
他想安慰霍琰,却不知道怎样安慰,长大,本就是一件残酷的事,会见识到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会遭遇到别人背叛,暗里捅刀,会咬牙吞下一切,拍拍身上灰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往前走。
所有人都会有这个过程,慢慢的长大,慢慢的打磨自己,塑造自己,让自己变得坚不可摧,有自己的信念和坚持。可霍琰不一样,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所有挫折一股脑的砸过来,逼着他接受,逼着他咽下去,还不能有怨言。
顾停突然想,要是自己能再大点就好了,如果是霍琰的同龄人,如果能有幸与霍琰相遇,他一定好好陪着他,走过这段艰难岁月。
“你那是什么眼神?”霍琰突然看过来。
被对方抓住偷看,顾停有些窘迫,感觉这样认了又弱了气势,干脆瞪过去:“看你两眼怎么了?不让看啊。”
霍琰眼梢微缓,似有暖意:“让看,看多久都行,手伸过来。”
“什么?”
顾停把手伸过去,掌心很快被放上了一个东西,小小的,很精致,有微微暖意,是一枚玉哨。
霍琰:“给你的。”
“嗯?”
“吹响它,若我在附近,就会来见。若遇难处,凭它也可敲开镇北王府,找到管家,他会信你。”
小小玉哨在手里润着光,顾停有些懵:“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给了我?”
霍琰眼梢淡淡:“你就算不想见我,大约也会想念小花。不过而今我在,大抵还用不上它,以后我不在,想小花了,你随时可以过去看。”
顾停眼眸微垂:“什么时候准备的?”
霍琰:“来找你之前。”
来找他之前……他们似乎还在冷战?霍琰那时就有把握能送出东西?且玉哨留有余温——
“你揣着它,和人打了一路架?”
顾停想起来就心疼,这玉哨看起来水头极好,雕工更是精致,水灵灵的像缩小版的竹子,灵气又可爱,一个不慎打碎了怎么办?
霍琰脸瞬间黑了:“谁知道姓孟的会这时候杀来。”
顾停把玩着小玉哨:“为什么是竹子?”
霍琰拳抵鼻前轻咳:“觉得你会喜欢。”
顾停:……
霍琰:“你喜欢么?”
顾停:“喜欢……”吧。
饭吃完了,霍琰起身,大手按了下顾停的头:“好好和孟桢相处,他是个单纯的人,不会害你。”
“嗯。”
“走了,”霍琰大步往外走,长手伸起挥了挥,“我在这里,别人都不自在,你有空找我看小花吧。”
“我送你。”
……
送走霍琰,回到庑廊时,顾停看到了孟策,他斜椅在栏杆上,手上拽着一壶酒,看着庭中绽放的老梅。
顾停走过去:“你们兄弟爱好还真是一样,孟桢也喜欢这树红梅。”还在这树下偷偷哭过。
孟策看到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饮一杯?”
“好啊。”顾停走过去,拿起小几上的酒盏,任孟策倒酒,“孟桢呢?”
“睡了,可能今天太累,睡的特别香,”孟策倒完酒,看顾停,眉眼温缓,“我弟弟可爱吧?”
顾停点头:“嗯,想人忍不住想宠。”
孟策长眉舒展,有些得意:“是吧?谢谢你帮我照顾他,这一杯,我敬你。”
他干脆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停有些恍惚。孟策的样子跟白天太不一样,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可比之白天的冷冽阴戾,现在他眉梢眼角绻缱着温柔,还忍不住向旁人炫耀弟弟,若非亲眼看见,他一定以为这是两个人。
对方姿态大方,顾停便也没了顾虑:“孟桢此次遇险,似乎和一个心腹护卫有关……王爷知道么?”
孟策一怔:“他还真是什么都说给你听。”
顾停微笑:“我和他是朋友么。”
孟策拱了拱手:“已经处理好了,多谢你挂念。”
夜里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刺骨的寒,庭中红梅却一点都不害怕,悄悄在北风之中吐蕊,一点一点,颤颤巍巍的打开花瓣,袒露柔软又坚强的自己。
“王爷有没有考虑过……把外面的事告诉孟桢,带他成长?”踌躇良久,顾停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看起来很柔软,其实很聪明,也很敏锐。”
“怎么会没考虑过呢?”
孟策看着娇娇嫩嫩的红梅花瓣,神情微涩:“谁的人生都有意外,我再护他,也不及他自己有本事,我恨不得把所有我会的都教给他,可他的身体……不行。”
顾停很意外:“身体?”
孟策颌首,手在背后缓缓捏成了拳:“他不能多劳多思,好好养着,都避不开时不时吐血,若劳累过度,忧思过度,不但身体好不了,还会有碍寿数。”
顾停皱眉:“他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病,是毒。”
“什么毒?”
孟策没再说话,顾停也不好再多问。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过去了,不想良久,孟策还是说了:“一种不知名的毒,小时候就中了,这些年所有能找的大夫,天下名医都看过了,没有根治之法,眼下已经算最好情况。只要好好养着,别劳累,别有太多心事,可以活到老,吐血之症不好能,好了会毒发立刻没命,大夫说了,吐点血没什么,人有脾髓,只要平时注意补养,失的血能养回来,不碍什么,可若他大喜大怒忧思伤神,吐血猛了多了,脾髓扛不住补不过来,神仙也难救。”
顾停恍然:“那他这次吐血好像很厉害,是不是因为出了事,害怕难过,想的太多?”
孟策目光微痛:“是。还要多谢你的药膳,若非你帮忙,我怕是见不到……”
更可怕的画面,更可怕的话,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