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七规,你们两个把篝火点燃,火势大些,让全营都看清楚我的马标。”
小平太这时候什么多余的命令都不要下,坚守大营就行。因为他笃定三河一向一揆众没有那么多精锐能够组织起来发动夜战或者奇袭,这就是我们大国的军事自信。
除非摄津石山总本山本愿寺,或者加贺本山金泽御坊大举派遣精干能战之僧兵,并且还有下间刑部这样的名将出阵,不然小平太一丁点害怕都没有。
果然四野里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既不敢靠近大营,又不敢聚拢成团。一再试图恐吓山内大军,可小平太坐镇中军,哪有什么效果。
山内大军跟随在山内义治以及山内义胜两代英主麾下,转战东国,大小数十战,这点小场面也根本吓不住这些老兵。
尤其是小平太中军的警备众和铁炮众,是用经之岳口之战血战得存的数十名老兵组建而成。三万武田甲军山海狂潮一般的大场面都见过了,这些野路子也就笑笑。
难怪拿皇要组建老近卫军,这种百战老兵不说经验足士气高,就光是出现在战场上也能极大的带动和激励本方的士兵。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野地里响起哨声,原本丛丛的星火大部分消失,像是全部都隐匿了起来,仿佛没有来过。
“这就退了?不应该啊?连疲劳我军都没做到啊。”小平太站起了身子,思考着敌军的用意。
山内军的破绽只有早见桥,但是纲良叔父的足轻乃是镇守二俣城的骨干之士,不可能轻易击败。
小平太还在想着如何布置木桥的防御,早见川上突然燃起无数团熊熊烈火。
自上游如墙冲下,而且火焰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愈发炙烈。
娘嘞,乌鸦嘴!
原来不是一向一揆众拆桥太匆忙,人家打得就是留下破绽,制造破绽,利用破绽的注意。
小平太大军要过河,要么建立浮桥,要么利用现成的桥梁。很显然,保留着牢固木桩子的早见桥只要铺上木板就能用,这是过河的最佳选择。
被人利用了!
上游放下的大量竹排上装满了稻草柴火,按他燃烧的情况看,甚至可能加了火油之类的助燃物。
密密麻麻的顺流冲下,竹排拥挤在一起,只要卡在早见桥的木桩子下面,早见桥起火就是必然。
像是为了配合一样,早见川对岸的岩濑元政营地外开始出现大量的火把。
一面“进者往生极乐,退者无间地狱”的大旗竖在正中,无数“佛法为本”、“南无不思议光如来”的小旗也挥舞着出现。
无数的一向一揆众口念“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一层又一层,一阵又一阵的出现在对岸。
“传令藤次郎放弃滩头营地,撤回来!”看着已经几处冒火的早见桥,小平太当机立断。
小平太本阵的铜钟声“铛铛铛铛铛”的敲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岩濑元政立刻传令丢弃营帐辎重车马,让大部分士兵开始后撤。
纲良叔父和辰三则组织士兵尽力提水扑救桥上桥下的大火,争取时间。
黑暗中士兵推挤,不辨方向。又看见一向一揆众如山如海一般侵压而来,本阵铜钟大响。顾不得许多,向后溃去。
为了过桥,甚至有人推搡落水,哀嚎声惨叫声一时大响。
岩濑元政亲自断后,与冲入营地的一向一揆军奋战,奈何军心已丧,挽回不得。被两个家人夹住,一路从桥上退了下来。
眼看着早见桥烧塌,对岸的营地彻底沦陷。稍微清点,总丢了二三十人在对岸。
像是为了嘲讽小平太,被斩杀的山内军士兵的首级被对岸的一揆众挑在枪尖上,高高举起。还大张火光,把首级照亮。
全是欢呼鼓舞的大笑之声,对岸的一揆众仿佛取得了不可思议的辉煌大胜一般。
“藤次郎辛苦你了,此事是我的过失。”
小平太看到被人架到本阵的岩濑元政,衣甲和脸上都是鲜血,想必经历了一番苦战。
赶忙上去扶住岩濑元政,找了一个小马扎让他坐下,又让人剥开他的衣甲,检查是否受伤。
“弹正,唉~~~”
岩濑元政多少还有一些不满,毕竟小平太在极短的时间内先是下了坚壁自守的命令,随后又立刻改为弃营而走。
别说普通的杂兵们,连岩濑元政本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小平太当时立刻要求前营撤退自然是为了保住这三百多人的队伍,这种仗要是丢了三百多人的队伍,还死了一个四百多贯的城代名武士,那小平太一个作战下手就肯定跑不了了。
但小平太造成前营混乱也是真的,这确实和小平太的本人的军事指挥能力不够精妙有关系。
“弹正,不过只是小却一阵,明日再战!”今川义亲看一向一揆退走,回到本阵。
“是啊,藤次郎也没大碍,明日力战取胜就好!”纲良叔父灰头土脸的,被烟火熏了一脸的黑灰,混杂着汗珠,脸上又黑又脏。
“如许多的一向一揆众才敢围攻藤次郎三百余众,一向众不过如此。”小平太鼓舞起来,没什么好怕的。
第474章.19.百般为难行军路
第二天,天光大亮,昨夜的些微战事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到大队人马,可终究算是一败,高歌猛进的势头为之一菹。
早见川两岸的平野上四平八旷一览无余,除了昨天晚上人马遗留下来的杂乱脚印,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昨晚前来的一向一揆众到底有多少也无法侦知,但看对岸人马践踏的痕迹,总有数千人,乃至万人。
想来西三河的一向宗信徒已经得到了消息,开始大规模的聚集动员,其坚守本山本证寺的兵力想必也雄厚非常了。
小平太无法,早见桥烧毁半塌,桥都碎成几段了,无法利用。必须拘锁民船,建造浮桥,然后才能继续前进。
不过很显然,附近几个村子,除了几栋孤零零的草屋,一个人影子都不见,自然连条小渔船也没见着。
只能就地寻找合适的竹木,扎制水排,可扩大了一圈搜索范围还是不得合用的材料。
没办法,暂借滨松水军的二十余条小早船,建起了两座浮桥。这才把大军的粮秣辎重转运过河,没有丢下。
同时小平太说服各位大将,将缴获各项塞进两条关船送回滨松暂时保存。等战后大家回去了,再行发还。
臃肿的小荷驮队总要瘦瘦身,不然越走越慢,拖累全军的速度。
一向一揆众已经动员了起来,想必之后的路上绝对不会顺心。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才算整理完毕。可以继续上路,兵进本证寺。
另外水军方面也传过来织田军的消息,织田军已经成功汇合松平元康的残部,以及奥平贞能等人的援军六百人。
约五千大军目标直指冈崎城,松平家的铁杆马仔大久保氏的大久保忠世豁出命了去说服处于动摇中的三河国人众。
樱井松平氏的松平道春也体会到了松平家康之前的感觉,大家都是松平,凭毛你樱井松平当老大?好不容易合伙儿把安详松平氏给打跑了,我们在我们自己头上再供一个爹?
不可能!绝不!
反松平家康时好的穿一条裤子的西三河国人众,充分经历了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同归于尽这么一条道路。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松平家康的各路外援纷至沓来,指不定西三河国人众已经撕得不可开交了。
如今西三河国众面服心不服,勉强还团结在松平道春的麾下,但是还没有听说聚拢兵力与山内军亦或是织田松平联军谋求合战的消息。以他们如今的状态,大概率会各自坚守城砦,很难完全统合起来。
小平太写了封信让人转呈给松平家康,让他不要去管各路的杂鱼,先设法恢复冈崎城。毕竟冈崎城本身所附带的那种政治光环是其他城池无法比拟的,只要夺了冈崎,想必能拉拢不少见风使舵的二五仔。
既然松平家康得了后援也已经开始动手,小平太也必须加快速度。
原因很简单,历史上松平家康由于一场大乱,百废俱兴,手里穷的叮当响。他早就把主意打到了本证寺的身上,要把本证寺吃干抹净。
最后可是让本证寺“恢复原样”的!
怎么恢复啊?直接洗劫一空,彻底拆光,变成农田。
那个“洗”的水平比越后的那位不差分毫,洗的干净程度,史书上都称赞他处理的干净利落。因为真的太干净了,纲良叔父好赖还留了一地烂瓦,松平家康连瓦都搬走了。
从此以后三河就没有本证寺这玩意了啊,一直到小牧长久手合战。丰臣秀吉十二万大军气势汹汹杀来,他兵穷力尽,以恢复三河一向宗寺院为代价,得到一向宗野伏兵力的支持,这才使得三河一向宗正式复兴。
小平太这边早就把本证寺当作囊中之物,怎么会把他放任给松平家康。可不是还得先下手为强,早点弄到手。
事与愿违的事,第二天上路,开拔没多久,轮到先手的松下一青就过来汇报,路走不了了。
你说他把整条路掘断吧他也没有,一揆众只是把街道每隔上几米就挖出一个半米深半米宽的沟。一眼望过去怕不是有上百个,乃至于更多。
这对于能动员数万一揆众的一向宗来说可能就是招呼一句的事,几万人一齐上阵,锄头钉耙刨个半米的沟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又不是让这些一揆众打仗,只是挖沟而已,那真的是简单至极了。
这种沟人一跨就过去了,可牲口呢?牛车呢?运着五千大军的兵粮辎重补给,肯定过不去。只能停下来,全军慢慢的填沟。
当然如今才开春,农田里没有放水,刚过冬季的田地也比较硬实,不会一脚深一脚浅。士兵正常走的话问题不大,可还是那个问题,车马怎么过呢?
填沟也只是苦力活而已,这不算什么大事。但一向一揆并不准备让山内军好好填沟,他还是继续耍着花招。
也不派什么大军,甚至连精壮男子都没有派,让个把两个人组织弱足众。也不上来攻打山内军的队列,就鼓舞着往山内军靠近,要碰上了就一轰而散。
弱足众区别于有足众和无足众,这是岛津家的说法了,能自己披一领甲上阵的就是有足众,没钱买甲,但也上阵的各类辅助人员叫无足众。
至于连战场都不应该上的老人、妇女、儿童,这类人就叫弱足众。
传奇合战九龙头川合战,一向一揆三十多万大军,九成都是这种弱足众。那才是真的叫裹挟百姓,一拥而上。
可你别看这弱足众三五百一群,也不来打,就和苍蝇似的绕着你转。你不去打他吧,也许哪队弱足众里混上一二百僧兵,那乱子就大了。
可如果小平太派人上去攻击他们,这帮人仗着本乡本土熟悉地理,一溜烟儿人就给你跑没影了。
小平太真的是打又打不着,不打又不行。
这恶心法子真的是够恶心人,极大的发挥了一向宗男女老少齐上阵,人力资源充足的优势,尽最大的力量骚扰山内军。
第475章.20.外来和尚好念经
烦不胜烦的小平太又用了一整天才平整了道路,弹压住了地方。
有人就问了,你骑兵呢?五千大军没个骑兵?问到点子上了,骑兵呢是有的,虽然也不多,百十骑总也是有的。
都是有力(钱)的奉公人,能带马上战场的哪有一个是真的穷鬼。
可小平太不舍得啊,倒不是说怕骑兵开出去就遭了埋伏然后战死了,上了战场总要有战死的觉悟。主要是马,马太精贵。
普通的战马驮个人慢悠悠的走,一天走上几小时,基本不可能出事,只要料足,问题不大。可上了战场,野地里,刀枪无眼这种废话不说。
就这些旱田里,指不定就突然出现一个巴掌大三五厘米的坑,搁平时根本没人在乎。可如果战马跑起来,一个不小心,得了,马蹄就给你折了。
日本适合做战马的马本来就少,价格比之驮马高十倍都不止。这要是折进去十匹八匹,这场仗就要亏本了。
可这帮苍蝇实在太烦了,没完没了的就在小平太周围嗡嗡嗡嗡。
“叔父,为之奈何?”小平太感觉作为老阴比的纲良叔父指不定有什么妙计呢?没有妙计的话毒计也可以。
“论理来说,这般一揆众,破之太易。只是人多势众,漫布四野。”
纲良叔父其实心里很想说一路洗过去,用某剃头的话说就是“迎头痛剿!”“剿洗一空!”充分发挥蝗军的特色。
烦就烦在这些一向宗的信众,哪里都是,而且一煽就起,数之不尽,颇有些轻生好死的意思在里面。一个个都迷信什么死了上西天极乐,哪怕抛家舍业也愿意起来干一仗。
加贺一揆的时候,北陆各国的一向一揆众直接整村整庄的支援加贺佛国的建立,什么都不要了,全家齐上阵。
对这种人,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生理上的毁灭。人道毁灭以后,再狂信也屁用没有了,都去西天极乐净土见如来佛祖就好。
但一来小平太不是那么暴戾的人,这几万人一路毁灭过去,这种事情小平太还真做不出来。
二来漫山遍野的,抓又抓不住,想把他们人道毁灭一下也不可能。总不能把五千大军散开吧?散开了就邃了一向一揆众的愿了。
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多简单,战国的每一个农民都是精明的落伍者狩。成规模的集团大军他们不敢打,可几十一群的零碎队伍,那他们袭击起来可神勇啦。
如果只是几十人的队伍,哪怕全都是精锐武士,明智光秀的教训那可是血淋淋的。“武家本色”这东西可是人人有份,全民参与的。
两人讨论着,前队先手来报,三河法藏寺到了。又是一间一向宗寺院,而且规模还算可观。
在士兵们的摩拳擦掌之中,大军进入法藏寺。寺里面空无一人,想来早就听闻了消息全部撤走了。浮财粮食自然也都提前转运走了,一点儿也没有留下。
不过粗重的法器神像,以及铜炉刻晷这些大件的东西显然没有能够及时的搬运撤离。
反正杂兵们连草鞋木桶都要搬的,只要是个能搬动的东西,没有他们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