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业盛骑在马上，带着二千三百箕轮众，他的姐夫安中忠政和和田业繁替他整队，上泉秀纲则替他在本队施号发令。

二千多人一路狂奔，这一队箕轮众是长野业正挑剩下的守城兵，难免与名震关东的那支精兵有些不相符。队伍不免散乱，旗帜也不够严整。

小平太看了一眼，老的老，小的小，战斗经验最丰富的自然已经被困在松山附近，剩下的果然只有歪瓜裂枣。心下暗叹，但没有表现出来。

“若殿下，来得正好。等高梨兵卫突破甲军中段，与我一道压上，全取甲军先手。”

看着跃跃欲试的长野业盛，小平太暂时用不上这二千三箕轮众，让他暂时先休息一阵，等下突击甲军再一拥而上好了。

甲军就是甲军，先手的各队和山内军你来我往，积极拼杀，为甲军后面部队的布阵和收拢河岸溃退下来的败兵争取着时间。

“老大人看战局如何？”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参谋的人，小平太怎么可能放过剑圣老大爷。

上泉秀纲没有回答，站在那里默默的看了半分多钟，看到高梨秀政斜喇里打进甲军的侧腰，正面的山内军也攻势凶猛。

“战局有利我方！”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落日，如今战局虽然有利我等，但若果不能破局，明日甲军重整，又是一番苦战，如何进援松山？”

“弹正的南蛮大筒呢？”

“尚在牵引，渡河不易，大筒沉重，须得小心。”

“那就要看高梨様侧袭之战果了。”

“难道我等在此坐观吗？”

“倒也不是如此，只要甲军先手动摇，择一勇锐无当之猛将，雷霆一击，先手破之不难。”

好嘛，说到底还是吹自己，山内这边最勇的是谁？以前可能有争议，如今争个屁，剑圣在这呢，谁能有你功夫好？

“那我在此为伊势守擂鼓助战。”

“弹正，甲军也驰出了二三百骑，正与高梨兵卫对战。”

两个人正说话，一直关心着战局的长野业盛出声提醒。背悬着真田阶梯纹和武田菱纹背旗的约三百骑兵冲向了高梨秀政，双方曳弓放矢，旋转邀击，互相试探，却并没有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眼看着武田的侧翼在骑兵的支援下慢慢的恢复稳定，高梨秀政终究不舍得让高梨奉公众们死人，只靠流镝马，袭扰步兵，待步兵松动再冲入缺口大砍大杀，自然是妙法。

可骑兵对骑兵，不硬碰硬照面一搏，靠转圈对射邀击，这要打到什么时候。难道打到双方马力耗尽，各自退兵吗？

但是人家是来帮忙的，小平太没有资格要求人家那么多。

“怕是难以突破了。”小平太长叹了一口气。

“那便由我箕轮众为弹正破阵！弹正是去救你的义兄，我可是去救我的父亲，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

看着年仅十四岁的长野业盛，也许整个战场上，最纯真最无私的真的只有他一人了吧。

但小平太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了看长野业盛麾下的三位大将，他们三个点头，这个箕轮众才能驱动起来。

“信浓守待老夫有厚恩，不敢轻忘。”

“救援父様怎么能落于人后。”安中忠政和和田业繁一同答应。

看着三人表态，小平太才敢让长野业盛去试一试冲破甲军先手。

“那便仰仗若殿下了！”

“弹正为我击鼓可否！”

“鼓来！”

小平太抡起鼓槌，重重的敲在牛皮太鼓上。沉重的鼓声由慢到快，声声动人，催人奋进。

箕轮众分出一彪最精选的足轻奉公人，长野业盛居中，上泉秀纲居首，两翼是长野业盛的两个姐夫。

高举着桧扇纹大旗，发了一声喊，就猛烈的向甲军突击而去。

为首的上泉秀纲名为剑圣，可这种混战，他并不用太刀，换了一柄长枪。而且放心好了，这位剑圣不光是刀用的好。棍、枪、锁链、弓箭、剃刀、小太刀、军配、锤，甚至人家拿一块板砖也一样比路人丢的准。

长野军约七八百众直插甲军横田军与甘利军的中段，就是要突破两部的结合处，插入中阵勉强收拾住的溃兵之中，彻底搅乱武田第二段的人马，使小平太的本队生力军能直接投入对武田本阵的攻击。

“上泉伊势守秀纲在此，不杀无名之辈。”也不知道是谁替上泉秀纲喊的。

可上泉秀纲刚刚明明一枪就扎死了一个武田军的足轻，而且手上不停，正准备扎下一个足轻，疯狂的收割小兵的人头。

剑圣老大爷一把枪一点虚的花样都没有，统共三招，刺、打、架，管他什么兵刃杀过来。远了就一枪扎上去，一捅一个准，都是要害。近了就一枪打开袭来的兵刃，架住以后借力一推，仍旧是一枪刺进去，扎一个透心凉。

真是朴实无华的杀人术！

很快，继承了父亲甘利虎泰强大备队的甘利昌辰（一说为甘利昌忠，你们自行判断。）意识到不能任由长野军快速突破一阵，分兵二百亲自赶来阻拦。

“武田氏侍大将甘利备中守昌辰在此！”

说罢带着十好几个家人仆从前去单挑上泉秀纲。

“来得正好！”上泉秀纲哪里怕这种愣头青，一挑十几多大点事，他没在怕的。

几名上泉秀纲的亲族和弟子也纷纷抢上前来，架开准备使冷枪的甘利足轻，各自捉对厮杀。

得了上泉秀纲真传的外甥疋田丰五郎景兼，以及儿子上泉武藏介秀胤，组成三人小队，三条枪直打的甘利昌辰十几条枪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剑圣带两个剑豪，对付你们十几个弟弟不就是三个手指捏一个田螺的事嘛。

就算那些家人仆从都是名将甘利虎泰身边的老兵，也架不住武艺真的输人好几级啊。

长野业盛在后面看的热血沸腾，不顾侍从阻拦，驱着战马猛的冲向甘利昌辰。甘利昌辰正在专心抵挡上泉秀纲，无法分神。

等他眼睛瞳孔里长野业盛的英姿越来越大时，他想格挡也没有办法了。一名甘利家人抢上前来，被长野业盛连人带马几百斤直接撞飞。

趁着马速还在，长野业盛一点不输乃父，一枪就往甘利昌辰的脑袋上猛拍下去。砸的甘利昌辰眼冒金星，人差点昏厥。

上泉秀纲觑着空儿，用枪一顶，甘利昌辰连退俩步，正好撞到长野业盛的马边。

长野业盛未及细想这是上泉秀纲给他的机会，拔出太刀，对着甘利昌辰的脖子就是一刀。

锋利的太刀毫无阻碍的砍进了皮肉，鲜血滋了长野业盛一脸。

“甘利备中守已被我长野业盛讨杀！”

甲军先阵大动！

第509章.54.甲山动摇叫糟糕

甘利昌辰虽死，甘利备队却并未溃败，到底是甘利虎泰留下来的底子。有经验的老兵和武士奉公人多，基层军官多，军队组织力相对就强，为了抢回甘利昌辰的遗体首级，他们仍旧在激烈的抵抗着箕轮众的攻击。

倒是左近各队听闻甘利昌辰战死，反而扰动。这般大将折损，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小平太这边期待着箕轮众赶紧打开局面，武田晴信动作也快，武田军的运动基本完毕，溃兵也大致收拢了起来。三段横阵开始发挥出它的威力，前队溃则后队补，只要还有人在，就难以被正面突破。

收拢完毕的真田昌辉前进至甘利与横田两队的结合处，像一面坚盾，终于挡住了气势如虹的箕轮众，填补了漏洞。

武田晴信的弟弟河漥信实与一条信龙先后接了上来，把抢夺遗体失败的甘利队替换了下去。甘利队气泄，这场仗怕是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了。

“弹正！弹正！佛郎机铳到了！”去催督南蛮雇佣兵的阿吉兴奋的跑回小平太的本阵。

“到了？在哪儿呢！”上千斤的大佛郎机终究还是沉重了，尤其是在下了雨的烂泥巴路上，这边都打了二十多分钟了才送到。

“尚未布阵，听候阁下的指示。”威廉神父接了小平太的话茬，他骑着他的小马，荡悠悠的荡到了小平太的面前。

在威廉身后，终于出现了六门大佛郎机铳，以及护卫着他们的炮手雇佣兵和教徒民兵。

小平太来到这帮人面前，让辰三倒出了二百两棋子黄金，放在托盘上，举到雇佣兵面前。（多说一句，有人误解了，以为棋子黄金一枚一两，其实并没有，流传下来的实物是一枚一分。一两等于四分。）

“上一轮战斗，这是我允诺的奖赏，这就交给你们，如果你们还想要更多，那么愿意上去为我击破当面敌军吗？”

抓起一把黄金，像流沙似的从指缝间落下。午后的阳光不那么灿烂，但照在金子上，映在人脸上，那么的绚丽，那么的夺目。小平太甚至肯定自己听到了好几声咽口水的声音。

威廉神父把小平太的话翻译给了这帮雇佣兵听，一听到这二百两黄金现在就会发给他们，如果他们愿意上去参战，那么就还能得到二百两黄金的赏赐之后。

几十名雇佣兵争先恐后的抓起金子塞进自己的皮口袋，然后那位军官，就一个眼神扫视，没有一个人不愿意挣这份黄金。

四十名西班牙雇佣兵欣然答应参战，小平太又取来几万钱，发给信徒民兵，让他们跟随雇佣兵一道上阵。

飘摇着圣地亚哥的旗帜，以及木匠约翰和圣母无垢像的切支丹兵被小平太驱动着向横田十郎兵卫攻去。

和所有的正规军一样，西班牙雇佣兵在中心那个举着旗，吹着哨的旗手的哨声下，排成三列横队，两侧则是信教民兵的长枪手。

跨着步向前走去，替换已经打了一阵的今川义亲所部。横田队也替补了不少整顿好的信浓众，包括之前溃败的大须贺久兵卫所部，实力恢复。

大约到阵前二十步，雇佣兵们在有节奏的哨声下一列跪地，两列交错。仗着各个有半胸甲和鸡冠盔，对于甲军射来的箭矢浑不在意，任由他们噼里啪啦的射在板甲上，毫无作用。

对面的横田十郎兵卫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西洋镜，四十多个高鼻梁，蓝眼睛，身材高大的南蛮人站在他面前，稀奇的不得了。

而装填好的雇佣兵却根本不管对面的是什么东西，能从西班牙不远万里到日（屏蔽）本讨生活的人，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更何况是他们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小平太兜里那好像数不清的黄金，那玩意多实在。

二十米齐射，对轻甲的日式足轻步兵，战果很不错了，四十条枪登时打倒了小十个人。

如此而三轮，直打的横田军鬼哭狼嚎，刚收拾好的人心，再度衰弱到了极点。

而雇佣兵们这才开始表演，把枪丢给教徒民兵，取出小钢盾和长剑，乌拉一声，如狼似虎的向横田队发动冲锋。

这一刻，征服者帝国的历代先辈神威附体，反正他们的板甲根本不会被足轻的劣质刀枪破防。

咱们志愿军搁李朝的时候看到全是黑人的美利坚兵都能愣住，何况眼前这些吃了三轮枪子，本来就人心惶惶的甲军足轻。

看到另外一个人种的雇佣兵冲来，当长剑刺入第一个足轻的身体以后。别管横田十郎兵卫怎么喊，士兵纷纷大叫着“恶鬼来了！恶鬼来了！”反身便跑，根本难以遏制。

“好！”

缺口终于打开！

“神父，将大炮在缺口处正面安置，准备射击！”

佛郎机铳不是曲射炮，两军混杂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无法使用。这时候要有两门虎蹲炮，小平太早抬上去洗地了，可惜没有啊。

而且佛郎机，即使是最大一号的千斤佛郎机，在两年多前测试的时候，十炮才打翻面前几十米到三四百米距离的百来个草人。

刚刚第一轮，二千骏河众紧密队列，距离才一百米，挨了三十发大炮，统共打死打伤二百来号。这战果也就一般般吧，谈不上效果非凡。

也就是第二轮齐射，集火打死了饭富虎昌，这才是最大的战果。

可小平太要的也就是佛郎机铳能削弱敌军，不仅是削弱他前排最英勇的士兵，也是削弱农兵为主的甲军的士气。

把士气打崩了，别说甲军了，什么军都不管用。

大炮架好，不用仔细测量了，缺口处尽是武田军二段三段的士兵，足轻们正排列着紧密的队列，维持着阵线。

吹着哨让雇佣兵们全部退下来，其中两个雇佣兵居然还拖着一个死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来的，日本是用首级算功劳奖赏，可小平太让他们快速撤退，他们也不可能割得下来。

那两个雇佣兵央着威廉神父翻译，把死人拖给小平太看，阿吉上去检视头盔内的纸条，写着大须贺久兵卫，居然还真是一个信浓的国人武士。

小平太不准备欺骗这帮雇佣兵，让辰三打开钱箱，里面有上千两黄金，本来就是拿来赏赐战功的。取出黄金三十两，交给了两个满脸满手都是血，气喘吁吁的雇佣兵。可把他们的同伙儿给羡慕坏了，纷纷恭贺他们两个。

不去管这帮雇佣兵，在小平太的催促下，佛郎机铳准备完毕。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弹丸直射武田军缺口处的二段三段，把还在作战的山内各军都吓得一哆嗦，遑论挨了炮弹的甲军。

本阵的武田晴信暗叫糟糕！

第510章.55.天平一再倾倒去

“不能再守了，必须抢上前去，与山内军缠斗，否则藤原弹正轮次开火，南蛮大筒如此犀利，我军败局就在眼前！”

武田信繁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声和武田晴信谏言。

“臣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山本堪助眯着眼睛盯着战局。

“你且说来！”武田晴信心里虽然忧心战局，但表面上还是镇静的。

“譬如投石，拳石是弧形飞射。譬如弓箭，箭矢也可以越过阻碍的木楯竹束漫射入敌营。”

“堪助你的意思是？”武田信繁眼神一闪。

“南蛮大筒要是能发射越过山内军而打击我军的弹丸呢？”

“那我军全军缠斗上去，正中藤原弹正下怀，他只需用兵马缠住我军。南蛮大筒在后面迭进迭射，我军损失必然更重。”

旁边的阵奉行原昌胤说出了一种最不想见到的可能，而看武田晴信，武田信繁等人的样子，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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