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都没想到,看见的竟会是这般凶险万分的一幕。
护身罩破碎,化为灵光漫天四散开来。
大师兄的剑离二师兄的胸膛不过半米,我头脑一片空白,等我再回过神时,那把剑已经刺进我的胸口。
皮肉被刺穿时,片刻才有疼痛传来。
我颤抖的伸手用力挥开对方,大师兄站在不远处,笑容尽失,红瞳中神色莫测。
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是二师兄腰间的护身符裂成碎片从空中落下。
“二师兄。”
我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忙回看他。
他的眼睛紧紧闭上,眉头深锁,薄唇中吐出喘息粗重,握住剑的手上满是鲜血,细看之下,竟在微微颤抖。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从未如此愤怒过,恨不得眼前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面对我的怒火,大师兄重新牵起笑,眼中却是满满的恶意。
“我不过是让他看了些有趣的东西罢了,倒没料到竟会让他心魔横生。”
他语调悠扬,像是带着诧异。
“向来道心坚定的万寒修竟然会陷在这种小幻境中,真是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不过也难怪,他原本修的是无情道,却不知死活要改红尘道,哪怕他天纵奇才,该受得一样也少不了。”
“我倒真想谢谢那位让他改道之人,就不知是谁有这般好运气。”
“三师弟,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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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这话可真真杀人于无形。
心脏如同被万道利箭戳进,绞个天翻地覆,与这相比,胸上那一剑伤反而不值一提。
二师兄为何修红尘道……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其中原由。
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二师兄。
若不是他喜欢上我,若是刚刚我将佛玉交给他……
神智有瞬间的恍惚,我对舌尖狠狠的咬下去,口腔中满是血腥味,我却冷笑道,“你不过是嫉妒二师兄的天赋而已,毕竟哪怕过千万年你也比不过他!”
“身为寒剑山的大弟子,却始终被师弟压一头,最可笑的是你吧?”
我用力握紧剑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师尊回来之前,我一定要守好这里!
出乎我意料,大师兄竟没动怒,反而笑得更为轻柔。
“三师弟还是老样子,连话都不会说。”
“莫不是有了靠山变大胆了?可惜,他被困在皇城之中,除非想弃皇城中的众生不管不顾,否则不可能轻易踏出半步。”
师尊?!
我心头一震,下意识抬头,却对一双变化莫测的红瞳,其中好似流转着无数黑气。
这时我才发觉着了道,情急之下狼狈的闭上眼睛,却已然太迟。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脑海中骤然出现无数讥讽嘲笑的声音。
它们来缘于我的记忆深处,那是我最为不堪狼狈的一面。
“三师弟,你看见了什么?”
大师兄的话像是从天边传来,我的眼前浮现是一条长街。
红衣黑发的少年负剑走在街上,他的周围聚集了许许多多的男女,我跟在后面,用尽全力却怎么都追不上。
眼角有热泪流下,是那时的悲凉与哀伤。
我猛得刺出长剑。
刺啦——
皮肉裂开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睛,喘着粗气半跪在地,鲜血顺着唇角流下。
看到眼前粹不及防,被我刺伤肩膀的大师兄,我欢喜的笑起来,很想再刺他俩句,可胸口的疼痛实在令人喘不过气来。
再打下去,我很难带着二师兄全身而退。
实在不行……
就在我准备鱼死网破之际,却见远方袭来一道气如山河的浩瀚剑气,宛如要将天地日月劈开之势。
大师兄提剑相对,却不过日月与萤火,转眼便被击飞到山头,地动山摇。
我看到剑气尽头那名白杉男子,心头一松,再也忍不住笑起来,“师尊……”
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我正想看二师兄的情况时,却听师尊冲我吼道,“风儿!”
我感觉脚腕微凉,茫然的低头,却见小腿上卷起一道道魔气,顺着我的身体爬进我的伤口……
神识一痛,我腿软一软向后倒去……
漫天的星光在眼中飞速后退,我看见师尊飞来想抓住我的身影。
二师兄艰难睁开的眼瞳……
而我却被一个布满血腥味的身躯抱住,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师弟,许久不见,你我始终是要站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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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记起大师兄的违和感从哪里来。
他与上辈子的他……太像了……
上辈子时,我为师弟引毒后,每夜痛得死去活来,直到有一天夜里大师兄曾找过我。
他称手中有一门功法可帮我压制体内的毒,我知他此刻已入魔道,所谓的功法定非正道,便拒绝了。
大师兄只是不急不徐的笑道:师弟,你我始终是要站在一起的。
而离那次会面不到半年后,我便修行了邪术。
57
修真界向来是个风起云涌的地方。
什么长生门的长老炼出了生子丹、合欢宗强上了望剑门的首徒、万年雪莲即将盛开可送心上人之类古古怪怪的八卦应有尽有。
可从未有人将这种事与寒剑山扯上关系,不谈别的,就单单寒剑山座镇的乃剑道第一人道衡剑尊,便令无数想下笔之人望而生畏。
直到五年前,寒剑山首徒弃道修魔,将皇城国脉折腾个天翻地覆。
最后还是道衡剑尊下山才亲手了结这件事情。
唯独修魔的大弟子以及手下诸魔修下落不明。
二弟子则于四年前立道证命,成为千年来最早立道之人,所立之道却骇然听闻,其名为‘杀戮’。
四弟子两年前下山,更是出类拔萃,在大比中屡屡取得头衔。
相较这三人而言,寒剑山的三弟子所传消息甚少。
只知道……五年前便死了。
传闻,道衡剑尊抱着尸首在寒剑山上坐了整整七天七夜。
他再次下山时,已满头白发。
有人说,他境界更高深了些,也有人说,他将要飞升……
终是传言,不可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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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看最新一期的修真记事小报,在寒剑山三个字上流连半晌,微微有些出神。
这时,有名魔修走来唤我道,“右护法大人,尊主请您过去。”
“知道了。”
我抿了抿唇,将小报藏到枕头下,提起雪白的裙摆慢悠悠往正殿走去。
远方一抹残阳落在黄金沙漠的地平线上,我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走进大殿中。
殿上坐着一名黑发红瞳的男子,他眉心有道血痕,唇边虽挂着笑,眼中却是令人心惊胆颤的恶意。
他是万魔殿的主人,亦是我的哥哥。
虽然,我并不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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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都走尽后,他冲我招了招了手,我便乖巧的走上前站在他面前。
他示意我靠到他腿上,我虽觉得不好意思,却也只好照做。
哥哥很喜欢抚摸我的头发,每次这种时候,声音总是分外的温柔。
“功法学习得怎么样了?”
我心中一提,果然来了。
原本想撒谎说还不错,但记起哥哥对我的关心,终是难忍愧疚,只好道出实情。
“不、不是十分好。”
他抚摸的手微微一顿,指尖落在我的眼角边,深沉的红瞳看向我,蓦然笑出声来。
“无妨,慢慢来,一点一点来,总能学会。”
我垂下眼帘,话在嘴边停了半天也不敢说出来。
讲实话,那功法虽说强大,但我却总觉得不是我失忆前练的那种。
我有隐约的感觉,我所练的功法应当是浩然正气的,而非这般邪诡令人心中不安的功法。
可每回提起这事,哥哥总会笑得很危险,我就不敢再提了。
毕竟,我与他是彼此世上唯一的亲人,如若连我也悖逆他的话,他定会很伤心。
哥哥又照常问了我些生活的锁事,相谈后夜色已深,我走出正殿时,却看见有道黑影站在夜色苍凉的大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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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看向我,原来是左护法,我哥哥手下最得力的大将。
与我的靠关系上位不同,他可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我有修行上的不解之处都是请教他,毕竟哥哥日理万机,我总不能天天打扰。
我走近他,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谢谢你帮我买的小报。”
哥哥从来不让我随意出门,因此我只好托左护法出任务时偷偷带来。
左护法扯了扯嘴角,他有一张书生般清隽的面容,五官却僵硬如死尸,因此笑起来分外诡异。
我却知道,这不过是他修练功法的原因。
他对我点点头,半晌,向我递出一朵淡粉色的花朵。
夜风吹过,轻淡的花香传来。
我不知他从哪里采到的,毕竟在大漠中除了绿州,其它地方甚少见有植物。
虽说我身为男子并不喜欢这种小姑娘的东西,但好歹是别人的一翻心意,总是不好拒绝。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我是男儿身。
“多谢,我很喜欢。”
我正想接过花,他却往旁边一躲,动作轻缓的将花朵向我耳边送去。
无神的眼瞳似乎亮了些许,他道:“好……看……”
我隐约觉得此举有些不太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换了个话问道。
“说起来,你这回任务回来的倒是快,抓了谁回来?”
左护法目不转睛看着我,脸上泛起奇怪的红晕,好半天才一字一顿道,“寒……剑……山……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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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我对寒剑山三个字总是情有独钟。
听见了便忍不住在意,可哥哥曾说过,寒剑山上的都是我与他的仇人。
他说这话时面色阴沉,让我连缘由都不敢细问。
其实我曾见寒剑山的人,那是距离我醒来后大约半年,我们住的地方被修士们发现后,我看见一名白衣白发的男子持剑而来。
他面容冷峻,无悲无喜,好似九天下凡的仙人,手中的剑却满是杀意。
我听见有正道修士称他为:道衡剑尊。
可惜,当时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人急急拽走。
那回哥哥伤得很重,闭关了整整一个月才出来。
我听其它魔修们说若非功法的原因,怕是伤得还不止如此。
……
我有些担心哥哥,闲来无事便坐在门边等他出来,直到有一回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看见他站在门边看我,宛如一头野兽看着一块骨头般,令人毛骨悚然。
我被看得有些害怕,又觉得他可能是受伤了心情不好,便壮胆抱了抱他,对他笑道,“哥哥,我陪你。”
他当时似乎有些错愣,这是在他身上极难出现的表情。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用力的反抱住我,喉咙中发出低沉的笑声,话语却奇怪得紧。
“好,这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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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对那位被抓的寒剑山弟子十分好奇,但也不能破规矩问太多,和左护法小谈几句,便回去了。
许是睡前想得太多,这天夜里我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的自己比现下矮许多,拉着一人的袖袍被带着往一处高山飞去。
那人比自己高大许多,墨发白衣,负着长剑。
不知为何,我心中极为难受,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那人微微偏过头,半晌,弯下腰帮我擦去眼泪,无奈叹息道:别哭了。
声音冰冷,语调却极为温柔,他是……
……
我脑中骤然一痛,闷哼着醒过来。
哥哥不知何时站在我床前,神色分外冷漠。
他见我醒了,弯下腰摸了摸我的脸,声音低柔,“乖乖,你刚刚在梦中唤了什么?”
我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见他还是不悦,便委屈的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哥哥,我头又痛了。”
他一声不吭,红瞳盯着我浑身发冷打颤。
在我快要松开他时,他猛得一把拉起我,亲了下我的额头,笑道,“别怕,喝了药就不痛了,不过,你要先同我去个地方。”
“什、什么地方?”
他不回答,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脑中的疼痛已经渐渐平复,可心脏却渐渐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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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回见到寒剑山中人。
虽然他此刻满身都是伤口血污,甚至连那张容貌都分辩不出。
但我知道他是谁。
红衣墨发,他寒剑山的第四位弟子。
他似乎被严刑折腾得有些神智不清,听见动静也只是微微动了动,便昏迷过去。
左护法用水将他泼醒,他溃散的眸光扫过我们,当看见我时,眼中像是被火光点亮了般,却又很快黯淡下来。
我见他唇无声的动了动,却没看清说了句什么。
哥哥揽过我的肩,嘴唇亲昵的贴着我的耳根,柔声说。
“乖乖,哥哥教你一个事半功倍的修炼法子,要不要听?”
我心神不宁的看着他,“什、什么?”
哥哥笑容依旧,红瞳中尽是杀意与冰冷。
他说:“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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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塞给我一把漆黑的匕首,上面覆着阴冷的寒气。
他对我说,“很简单是不是,只要将这把匕首往他的丹田中刺去,他就死了。”
我的脑子空白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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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第一回杀人,过往的岁月中,我也杀过许多的正道修士。
他们看似强大,可在死前的姿态与凡人并无区别。
在魔修中向来强者为尊,我有这么多年的安稳全是因哥哥的庇佑,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只是……只是……
为、为何心脏疼得这般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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