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医院不知怎么交谈起来,在交谈中发现两人高中时,住在一条江的两岸。
一江之隔,却又素未蒙面。
元柏就读的是一所普通高校,而白穷读的是他们县最好的高中。
白穷年少时成绩其实不好,能进最好的高中也只是他父母拿钱塞进去的,但他好面子,没说实话,说自己的成绩还不错。而元柏那也是相当优秀,虽然读的只是一所普通的高校,但是耐不住他勤勉努力,也是稳居年级前三名。
聊着聊着,两人格外投缘,不知怎么谈起了性取向,才发现是同一类人。
元柏笑着说他年轻时曾爱过一个男人,是他们学校第一名,很优秀。
白穷问他,追了吗?
元柏说,怎么敢追啊?那个年代又不像现在这样同性还可以扯证,先不说别人能不能接受,就连我自己差点都以为自己有病,要不是因为胆子不够大,害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估计我都跑去看心理医生了。
白穷深有所感地点头,我也是。
两人笑望,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年轻时爱过的人早已记不清模样,两颗干干净净的心相互依偎,竟滋生出不可言诉的甜蜜。
白穷年轻时爱过自己的发小,后来搬家,两人仅以书信往来。
他曾给发小寄出唯一一封表白信,结果石沉大海,而后书信往来也断了。
后来他再没动过心,也不敢再尝试,自己是个外科医生治病救人,明明不懂心理理论那一套,却将自己爱上男人定义为一种心理疾病,觉得自己是治不好了,也别祸害别人。
后来就算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他也没兴趣谈恋爱。
直到中年时期遇到元柏,两人躺在病床谈笑,他忽然觉得互相祸祸也挺好的。
酒店大屏幕上定格在元柏那张俊气的脸上。
白穷在他眉眼里瞧见了昔日的风华绝代。他无缘可见元柏年少的模样,只能凭着几张照片回味。若是年轻时两人真相逢过,说不定白穷也会为他再动凡心。
白穷笑了笑,只听那大屏幕里那人笑着说,“我元柏一生,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我原以为,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遗憾,直到我遇见白穷,我才发现,我错了。他是我此生挚爱,唯一的爱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的遗憾,为何我没能早点遇见他。”
全场噤声,白穷默默笑了,眼睛有些湿润。
他想,他也是的。
不过最大的幸福就是,还好,还好两人总是相见了,即使只能相伴五年。
大屏幕里的元柏双眼里载着星辰,白穷有种感觉,他正望着自己。
元柏说:“亲爱的,要是有下辈子的话,你能不能早点来找我?我一定不会负你。”
白穷不服气,怎么偏要我来找你啊,你自己不会主动来找我。
都怪你,这辈子没主动找我,导致我们俩只能在一起五年。
这时在场大多数人心里不禁泛起了几丝嫉妒,这样的感情说是不幸也好,幸运也罢,但能被如此深情的人爱着,谁都忍不住想尝试一下。
越雷池也好,历千帆也罢,总不妄人间走这一遭。
白穷笑着点头,直至元目递来纸巾,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好啊,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主动地不顾一切地去找你,我要带你去游乐场,去鬼屋,去蹦极,去河坝如同正常的小情侣般骑双人自行车,做我们相爱却没能来得及做过的事。
我还要在你耳边,说几十年的情话,烦死你,以报今生只能在一起五年的怨念。
元柏啊元柏,这辈子栽在你手里,还真是甘之如饴。
最好下辈子你也别放过我。
看完视频,白穷偷偷抹泪,只想静静离去。
偏一向不喜欢他的元目这次来了个主动,要开车送他回去。
白穷推辞一番,却又在那双与元柏极像的双眼下败退。
想来元柏当年之所以领养这人,也是因为和他极像吧。
高档的劳斯莱斯在公路上滑过,华灯初上,璀璨如星,窗外夜景依旧。
白穷望着车窗中自己的影子,说:“你别担心,不该属于我的,我一分也不会要,明天就去办股份交接吧,都给你。”
元目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与元柏极像的黑眸里划过一丝惊讶。“不,那是属于你的。”元目铿锵有力地说。
白穷笑着摇头:“那家伙也是,干嘛给我留这么多遗产,害怕我没钱包养小白脸?”
“养父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元目嘴角上翘,眼里流露出笑意,终是明白芸芸众生,养父为何会喜欢他了。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估计年轻的时候会更有趣吧。
可惜养父和他遇见的时候,两人都步入中年,说是幸,也是不幸。
他也是受唯物主义侵染多年的人,此刻却还是免不掉妄想,若下辈子养父能和白叔年少相遇相爱,最妙不过。
车内空气闷热,元目开了窗,任由晚风吹去他声音的沮丧,“我养父这个人,疑心病很重的,我虽是他从小养大,但他还是不够放心我,他怕等他走了以后,我会欺负你,所以将股份全转到您身上来,这样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说着他轻笑一声,“可你到底是我长辈啊,我怎么会动你。”
月明星稀,白穷听出了元目声音里的失意。
元柏这儿子养得够好啊,身体里流的不是他的血,但重感情,死了都顾念着他。
只可惜元柏虽不是坏人,但骨子里透着股薄凉,一辈子也只和白穷交过心。
白穷咳嗽几声,元目连忙单手握方向盘,给他抽来几张纸。
用纸巾擦了擦嘴,白穷挥手说没事。
他抬头望了望元目,“你喊他养父,也别叫我叔,喊我一声爸,我明天就把股份转给你。”
元目握方向盘的手颤动了一下,没说话。
尽管这一爸没喊出口,但第二天白穷还是办了股份转交手续。
令元目吃惊的是,白穷手里也握着一笔数量可观的巨款。
而且这笔巨款似乎并不是元柏给他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也是个富二代,”白穷嘬了口茶,将笑容隐在茶水里,睫毛微颤,“等我死后,你将我遗产的百分之九十捐了,剩下的你留着。你似乎想扩大国外市场,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也甭和我客气。”
元目轻声问:“您怎么没跟我说过,您这么有钱?”
白穷抬头看了眼元目,摇头道:“孩子,你早就在用有色眼镜看我了,说不说都一样。”
浓郁的歉意袭来,心里是烈酒般的灼热和晕眩,元目羞愧地低头,对自己曾经肤浅的歧视感到鄙视,千言万语闷在心中,化为一句:“对不起。”
白穷不计较这些,他从不计较,只是淡笑道:“我请你吃顿饭吧。”
请我吃饭?元目望着白穷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顿饭吃下来,白穷一边咳嗽,一边讲述了些以往和元柏在一起的趣事。
元目没想到和白穷在一起的养父会那么可爱,一时有些羡然。
等吃完饭,元目照旧送他回家,白穷问他:“我能点根烟吗?”
元目微怔:“随您。”
白穷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由于太久没抽烟,动作里带着一丝生疏。
下车的时候元目望着他的背影,忽有种天各一方的错觉。
“爸,你多活几年,好不好。”元目冲着他的背影喊。
白捡的儿子谁会不要呢?白穷笑着应了声。他抬头望天,明月朗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黄泉路和奈何桥,又依稀瞧见奈何桥边站着的那位孤寡老人。有了他,那位孤寡老人才不会寂寞。
他脸色微霁,手指间的火光在夜里闪烁,恍如星辰。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第一声咳嗽响起,数声咳嗽接连不断,整个胸腔难受得要命。
他一手夹了根烟,另一只手捂着嘴,待在原地动弹不得,元目走上前想扶他,却被白穷躲开了,于是场面僵持。隔了好一会儿,白穷才将那只手摊开,只见微暗的光影下,他手心沾着一团血。
“小目,我肺癌晚期,没救了,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吧,我谢谢你。”
翌日,元目如约走到他养父家里,为白穷收尸。
元柏去世前跟元目见上的那面,只求了元目一件事。
等白穷去世,一定为他收尸。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我第一章虐嘤。
放心后面是甜的!!
第2章
“白白,你怎么还在睡啊,快起来去上学啊,不然你会迟到的。”
睡梦中,白穷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似乎还有什么声音。
这声音有点耳熟,裹挟着几丝的温柔。
他仔细一品,品出不对劲来,这不他亲妈的声音嘛?!
可他妈不早就死了吗?
难不成诈尸了?!
老两口四十得子,捧在手心里,差点没把白穷宠翻天。待白穷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业,老两口也乐得逍遥。他们家本身不愁钱,夫妻俩闲得无聊,就开始计划出国旅行,白穷举双手双脚支持。从此以后,白妈妈的朋友圈唰唰唰翻下来,都是夫妻两人在国外看风景的合照。每次回国,他们都会带回一箱子明信片和其他纪念品。
两人活得十分幸福,只可惜运气不佳。
某次外出旅游撞上了飞机的意外事故,双双毙命。
白穷偶尔寂寞难耐,思亲情切,就会跑到阁楼,将那一箱子尘封的纪念品打开,也算睹物思人。人生老病死常律,躲得过英年早逝,也躲不过寿终正寝,抛浮名虚利,叹相聚别离,最幸不过赤身嚎哭而来,裹身含笑而去,执手是心上人。他爸妈也算是幸运,能遇到对的人,相伴过完这辈子。
这番回忆险些将白穷自己都感动坏了,未曾想他刚一睁眼,冷不防瞧见自家好久不见的老母亲,正含笑望着自己。
卧槽,竟然是活的!
他被吓出一身冷汗:“你是谁?”
“白白你在说什么啊,我是谁,我当然是你的妈咪啊,”白妈比他还懵逼,抱着他惊呼道,“我的天,宝贝儿子,你这才睡了一觉,怎么就睡懵了啊?连你亲妈都不认识了?”
白穷瞧着他妈的模样,眼角的皱纹虽说是藏也藏不住,但却也没那么老。
看面相,估计此刻他妈的年纪也就在四五十岁左右?
怎么回事,莫不是一场白日梦,让他重回当年,只为空欢喜一场?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难不成是重生,让他在人世间,再走上一遭?
白穷毫不客气捏了捏自己手腕的嫩肉,只想一把将自己从美梦从掐醒,未曾想这疼实实在在,皮肤迅速攀上一丝红晕。他愣在当场,嘴里再蹦不出半个字。
真……真重生了?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事?
白妈见白穷不说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连带着双眼无神,瞪得跟两颗死鱼珠。
她顿时慌了神,连忙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摇晃,急切追问道:“白白宝贝,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妈妈,还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快说,谁敢欺负你。要真是有人欺负你,妈妈铁定到班主任那里给你说理去,要是班主任不管,我就去找校长,反正你别闷在心里,你这样傻愣着不说话,妈妈看了既着急又心疼。”
“妈,我没事。”白穷后知后觉地回答。
刚才手臂传来的疼痛太过真实,这让白穷明白,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不是做梦。难不成真回到了从前?
这般离奇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白穷忍不住从白妈的双臂里挣脱开来,小脑袋歪了歪,看向四周。
白花花的墙壁,挂着五颜六色的壁纸,其中还贴了张他高中时喜欢的男星的海报。
真、真回来了?白穷的身子忍不住颤抖,望向他妈,脸上泪水滂沱,心里是止不住的震惊和窃喜。这么多年不见,只能面对冷冰冰的石墓,终究还是惦记在心的。
他与爸妈之间并没有什么较大的遗憾。
他爸妈宠他爱他一切要求都满足他,小霸王的脾气就这样被惯出来,幸而他三观还算正,大学糊里糊涂选了医科,懂得治病救人的乐趣之后,脾气也开始扭转,变得异常温和。等他工作挣钱,也极其孝顺,每个月没少往家里寄钱,每周还要到菜市场买菜,拎条鱼回家给爸妈炖汤喝。邻居街坊,没一个说他不孝顺的。
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他妈总是念叨:“妈知道你们这个年代的人思想开放,追求自由,可你就算不想要个孩子,总也要有个伴陪着你啊。你自己孤单一个人,渴了,饿了,生病了怎么办?妈会心疼你的。”
无数次被催促,白穷也很无奈啊,只能干瘪瘪回道:“渴了我自己倒水喝,饿了我自己下厨,病了也不怕,我自己就是医生,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妈,你就放心吧。”
他妈一听这敷衍的话说得头头是道,禁不住苦笑,差点没被他气得喘不上气来。
自己孩子这般好,怎么就讨不到媳妇呢?
等白妈知道他是同性恋,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
久到白妈捶胸顿足,也不敢埋怨白穷迟迟不告诉他,只是心里泛起一股狠狠的心疼。
这傻孩子到底是如何瞒了这么久,还瞒得滴水不漏。
白妈骂他糊涂,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又不是什么病,怎么藏着掖着还不让她知道。
后来白妈四处托关系寻人,为的就是能给白穷找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谁曾想那人会来得这么晚,白妈和白爸进了坟墓,终究无缘相见。
此刻白穷忽地顿悟,这次的重生而来,大约就是为了让他来弥补这份遗憾的吧?
他立即破涕为笑,这变脸速度惊呆了他妈。
“宝贝,你怎么又笑了啊?”白妈忧心忡忡,不会是傻了吧。她左手一伸,将手心往白穷额头一搁,喃喃自语道,“这也没发烧啊,怎么情绪波动这么大呢?”
白穷咧嘴一笑,喊道:“妈,亲妈!”
这一声妈叫得感人肺腑,颇有些滑稽。
白妈无奈地用指尖点了点这小滑头的眉心,只当是这孩子中二病犯了,想赖床。
不省心的孩子怎么能用这种方式赖床呢!
她提溜起白穷的衣领,虚势地威胁道:“快起来,大清早发什么疯,小心我收拾你这小子。”
白妈哪里舍得收拾白穷,不过是说说罢了。
要说这话以前听得白穷耳朵都快出茧子了,白穷摸了摸耳朵,偷笑了一下。
如今乍一听,还挺亲切的。
这可是他妈,生他养他的亲妈诶!
亲妈的叨唠那能是唠叨嘛?那是爱的魔咒!
白穷心里不知有多欢喜,乖巧地点头,“妈,你别气啊,我不闹了不闹了。”说罢,他迅速跳下床,像只小猴子似的蹦向厕所,白妈在背后喊了他几声,也没喊住。
白穷无比激动,想跑到厕所的镜子前一探究竟,现在的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
白妈望着他仓促的背影,总觉得这宝贝疙瘩今天状态不对。
莫不是学校里真有什么人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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