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青羡咬着牙站起身,身子微微摇晃着,随着她的动作,原本看起来有些惬意的相柳微微抬起了醒着的那颗头颅,警惕地看着青羡。
“你怎么了?”公孙赶紧把安瑶抱在了怀里,在他心目中,现在安瑶可比青羡珍贵多了,毕竟安瑶可以让草木回春,青羡造成的大面积干旱,只有安瑶可以补救。另一方面,青羡在相柳的攻击范围之内,相柳是不会让到嘴的食物飞走的。
“放开我!”安瑶大吼一声,一株桃树苗从地下长了出来,不过呼吸之间,长成了一人高的成年桃树,须臾之间,桃树绽放开满了花朵。
安瑶头炸裂一般地疼,她好像已经不是她,但她又是她。她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有一种精神分裂的既视感。其中的一个她,头痛欲裂,对青羡的所有感情仅限于张曼,即便是知道眼前的人是青羡不是张曼,她的心告诉她绝不能放手。另一个她,心如刀绞,整个人生除了青羡她不曾依赖过任何人,青羡就是她眼中的全部,她不能也不允许青羡离去!
“不!瑶瑶!”青羡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了几步,身后的相柳猛地动了起来,张口一吐,水雾在青羡身边升腾了起来,将青羡团团包围。青羡毕竟是女妭,就算是相柳的沼泽也能干涸,不过沼泽中的毒气也尽数被青羡吸纳。青羡面色由白转青,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待青羡再次抬头看向安瑶的时候,安瑶已经不再是孩童的模样,而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在桃花树之下。
安瑶缓缓地抬起头,就在她回忆起所有一切的一瞬间,她变成了现在的她,也变成了过去的她,她遗忘了现在是在青羡编织的幻境里,她只记得她的青羡,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闺蜜,要被相柳吞噬,要被黄帝推入地狱!
“瑶瑶……噗……”公孙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就被安瑶操控着桃枝抽了出去。
将公孙扔出去之后,桃枝毫不恋战,直接缩了回来,与迎上来的相柳缠斗在了一起,相柳终于发现有人想要抢它的食物,不过想要完全将相柳召唤醒,仅仅是公孙献祭上来的一只羊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相柳的其他未苏醒的八个头反而成了累赘。
桃枝不停地攻击着相柳,它根本无法靠近青羡。安瑶趁机跑到了青羡身边,扶起了青羡。
“走!”安瑶坚定地拉住青羡的手,说道。
青羡有些遗憾又有些欣慰地反手握住了安瑶的手,道:“瑶瑶,我之前一直担心你,看到你现在长大了,我也就放心了。一开始我创造你的时候,是想要陪伴你长大了,不过这个愿望看起来是实现不了了。瑶瑶,我现在受了很重的伤,又中了毒,我走不了。”
“你不走,你还能去哪里?”长大的那瞬间,全身筋骨似乎错位重组她都没有哭,现在听青羡这么说,安瑶红了眼眶。
青羡有些吃力地抬手捏了捏安瑶的脸颊,道:“地狱。现在黄帝只给了我两条路,被相柳吃掉或者下地狱。瑶瑶,如果选择了地狱,我还有见你的可能性,可能是百年千年之后。”
安瑶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与相柳缠斗的桃枝,桃枝已经落了下风,别说杀死相柳,从这里带走青羡,她恐怕都做不到。
“青羡,你保证不会死!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我要把这里毁掉,我要把阴曹和阳间打通,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踩着相柳出来见我!”安瑶一字一顿地说道,伸出小指,像青羡以前教过她的那样,勾住了青羡的小指。
“好!”青羡笑了笑,勾了勾安瑶的小指,松开了手指,缓缓地向后退,站在悬崖的最边上,她忽然灿烂地一笑,一伸手,一道银光飞驰而出,化作流星锤,重重地砸在了相柳的脸上,把它的脸砸得向旁边偏了偏,吐出来的带毒涎水没有沾染到桃枝上。
流星锤转着圈飞向了安瑶,她身后的黄帝有些呼喊着让她躲开,而安瑶站在原地不避不闪,任由流星锤向她飞了过来。流星锤一碰到安瑶的手臂,竟然百炼钢化作染指柔,直接变成了手镯,乖乖地认主了。
“不愧是我带大的孩子。我知道黄帝一定不会留我在这阳间,我的瑶瑶失去了我,也一定会长成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子。瑶瑶,这个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青羡朝着安瑶飞吻了一下。
恼羞成怒的相柳完全苏醒,九个头齐齐嘶吼,朝着青羡扑了过去。
站在悬崖边上的青羡往后一倒,化作一道青色的光影坠了下去,只留了风中的一句话“我等你”。
“青羡!”安瑶向前扑去,拜青羡所赐已经脱身的桃枝迅捷地绕在安瑶的脚踝上,在悬崖边上堪堪拉住了安瑶。
安瑶趴在悬崖边上,眼睁睁地看着青羡的身影消失。缠住她脚踝的桃枝疯狂地拉着她,想要把她拉离相柳的捕食范围。
相柳痛失食物,九头又同时苏醒,别说是桃枝,就算再加上站在一旁的黄帝,也是凶多吉少。
相柳九颗头分成三拨,分别盯紧了黄帝、安瑶和桃枝。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带着威胁之意的呵斥声响了起来:“相柳,不可!”
相柳刚苏醒的八颗头闭眼卧下装睡一气呵成,只剩下原来那颗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从地狱里蹦出来的白衣青年,这个白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地狱的统领之神——酆都大帝。
酆都像是安抚猫咪一样,揉了揉相柳的头,抬头看向了黄帝,道:“女妭本是旱神,祭天地送回她原本该在的位置就好,为什么要把她逼下地狱?”
黄帝恭恭敬敬地答道:“大帝,不是我不肯送神归位,实在是女妭伤势过重,又牵挂着这个娃娃,送不走啊!若是再拖延下去,整个华夏就毁了!”
酆都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我的阴曹不是随随便便说来就来的地方,一道坠入地狱,她的神格就被褫夺。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我地狱的一缕阴魂。”
黄帝捶胸顿足道:“并不是我们想要陷害神明,当初拜请女妭的时候,她并没有告知我们神明的身份,我们无从得知。而且女妭所到之处滴雨不下,我华夏大地刚刚经受了战争,休养生息之际,经不起折腾了啊!”
酆都大帝长叹一声,道:“事情既已至此,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当初女娲娘娘不是赋予了旱神所造之人草木回春之力吗?只需要找到她,就可以拯救苍生。”
“不瞒大帝,这个娃娃就是具有草木回春之力之人。”黄帝看向了安瑶。
安瑶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青羡创造的幻境里,她擦了擦唇角的血迹,缓缓地爬起身,原本缠绕在她脚踝上的桃枝像是诉求得到回应的孩童一般,欢快地收回了枝丫,还不忘扶住安瑶的腰。安瑶撑着桃枝站直了身体,冷笑了一声。
“这天下对我来说,就是青羡。现在我的天下没有了,凭什么让我来救你的天下?”安瑶握住桃枝的手一用力,桃枝上原本翠绿的新叶像是被泼上了硫酸,飞快地碳化消散,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转瞬间,桃枝枯萎得与路边那些朽木没有区别。
黄帝大惊失色。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只能让草木回春,不能反向操作?怎么可能?让我来教教你灵力守恒定律!我将灵力注入到草木之中,草木得了我的灵力自然回春;那么,如果我将草木的灵力吸收掉,会怎么样?”安瑶笑得肆意而张狂,眼眶红的像只兔子。
黄帝救助似地看向了酆都大帝,酆都大帝蹙了蹙眉头,有些谴责地看了一眼黄帝,他怎么可以当着安瑶的面把青羡推入地狱?
黄帝面上的的哀求之色更加明显,可怜一介天下之主,为了苍生如此狼狈。
酆都揉了揉额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阴曹也才步入正轨,一切百废待兴,他是真的不想招惹事情,但是人在家中坐,神从天上掉,他能怎么办,他也很为难啊!
酆都迅速在脑中衡量了一下是非得失,若坐视不理,恐怕会有一场灾难,他的阴曹一下子涌入太多的冤魂,实属不利;若是出手管了这事,有因必有果,说不定他和这位小仙子会有一段爱恨纠葛。酆都迅速做出了决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仙子,咱俩打个商量怎么样?”酆都大帝面上带了一抹笑,看向了安瑶。
不得不说,酆都大帝面相还是极好的,比之掷果盈车的潘安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这一笑,别说寻常女子,就是黄帝,都有惊艳之感。可惜,这番良苦用心注定是无疾而终,安瑶虽已是少女形态,但她还是总角小童的心智,酆都大帝不如掏颗糖出来管用。
安瑶戒备地看着走过来的酆都,问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九头怪物,炸了这个悬崖,让阴阳两界相连!”
酆都挑了挑眉,道:“可是现在你既不能杀了相柳,也不能炸了连接门,可是青羡已经在地狱里了。这样,你帮黄帝拯救苍生,我帮你照顾青羡。”
安瑶上前一步,把手上的枯枝往地上一扔,道:“你们都是坏人!我是不会上当的!我……”
安瑶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来,酆都上前一步,扶住了安瑶,笑了笑道:“小仙子,知道我是坏人,还让我靠这么近。酆都叔叔告诉你,不要跟坏人说话,也不要让坏人靠近你。”
“你……”安瑶气若游丝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晕倒在酆都怀里。
酆都抱着安瑶,失声一笑,笑毕,他在安瑶眉心处轻轻一点,念了一段符咒。而后将她放在她刚刚弄枯的桃枝旁,桃枝再一次长出了新叶,像一双手臂一般护住了安瑶。
“嘘!”酆都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声道:“你们别吵,她很累,等她休息好了,就会完全忘记青羡,只记得她是被女娲娘娘吻过的小仙子。”
………………
“青羡!”安瑶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攥着胸前的衣服,就要奔向青羡。
可是她还没站稳,一阵地动山摇让她差点摔倒,她这才回过神来。在青羡狂热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已经五千年了,她也不是那个刚刚离开青羡的小女孩了。
“酆都,既然我已经恢复了关于青羡的记忆,那么,可否带我也回忆起我跟你的记忆?”安瑶转身,莞尔一笑。
第236章(大结局)
迟瑞从后面抱住了安瑶,替她披上了一件西装外套,外套略略有些大,一直盖到了她的屁股。
“我承认,我的确是不太想让你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也的确有一些私心在里边。”迟瑞轻轻笑了笑,呼吸喷在安瑶脖颈上,安瑶的脸红了一大片。
“青羡被你封印在地狱的第十九层之后,你还是想要给她留一条退路,所以对外宣称地狱只有十八层,如果有一天青羡有机会重归神位,越少人知道她曾经在地狱待过越好。但是青羡并没有领情,反而觉得是你故意的。”安瑶看着青羡,说得话看起来是对迟瑞说的,但也是说给青羡听的。
青羡向前一步,想要打断安瑶,安瑶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而我,那个时候年少,心中念着挂着的都只有青羡你。遗忘了你之后,我遵从本心,让整片华夏大地都恢复了郁郁葱葱。”
“是!你被誉为桃花仙子,没多久就被派遣到阴曹,理由是地狱需要你的建设,酆都功高震主需要你监视,实际上只是因为你的封印只能由酆都加固!”青羡怒道。
安瑶站直了身子,身上还披着迟瑞的西装外套,缓缓地朝着青羡走过去。迟瑞也随着安瑶的动作站直了身子,松开了虚虚护在安瑶后腰处的手。
青羡微微愣了一下,刚才安瑶醒过来的时候,安瑶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可是当安瑶冲向她的脚步停下来的时候,当安瑶说天下大义的时候,当安瑶说要回忆起与酆都的记忆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不再是当年视她为全世界的人了。她以为安瑶不会再靠近她,可是安瑶已经伸手抱住了她。
安瑶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青羡,像是尘埃终于落定,落叶终于找寻到了根,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青羡,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经常想,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我没有?我还记得,一年级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蹦蹦跳跳地回去山里,问掌门要父母,掌门没有说话。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我意识到我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青羡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她反手抱住了安瑶的腰身,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让她疲惫不堪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瑶瑶,你不是没人要,是他们没有这个资格。”青羡沉声说道。青羡身子一僵,她更用力地抱住了安瑶,似乎要将安瑶揉碎在她怀里。
“青羡,谢谢你,我依旧爱着你,从没有变过。”安瑶没有松开青羡,在青羡耳边轻轻地说着,一支小小的桃枝从她脚边探头探脑地伸了出来,触摸到安瑶的脚踝,它极人性化地向后弯了弯,似乎难以置信面前的人,伸出两片小叶子碰触了几下她,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后,小桃枝欢呼雀跃地绕在了安瑶的腿上,谄媚地蹭了蹭。若它是一条狗,估摸着此刻已经把尾巴摇成了风火轮。
小桃枝攀绕着安瑶的小腿,一路向上,看似是将安瑶和青羡团团缠住,明眼人却是一眼就看出来端倪。安瑶这边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手工作业,错漏百出松松垮垮,别说是安瑶,就是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轻松出来;而反观对面的青羡,与安瑶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首屈一指的雕工木匠的得意之作,严丝合缝密密匝匝,就算是一只蚊虫,也难以脱逃。
安瑶想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不敢看青羡。她怕,她怕青羡失望的目光,她怕青羡悲伤的面容,她最怕的是,刚刚握紧在手的幸福,像沙子一般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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