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小心谨慎,朝局的变幻亦非我能左右。”早几年,谁能知道穆王能从崇州杀进京城,登上大位呢?
“若是我升官时,女儿在夫家便有尊荣,那贬官时,女儿在夫家如何存身?”
“罪不及出嫁女。”裴观还轻轻抚着阿宝背脊,“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去岁,城中被赶回娘家的出嫁女有多少?”
娘家获罪,又被夫家赶出来,根本无处可去。
“急病去世的又有多少?”
就是亲生女,他再宝爱,也没法开天眼,替女儿挑一个事事如意的夫家,他只能挑一个始终如一的人家。
阿宝眨眨眼:“那你也不能担保许家不会啊?”
“许家不会。”
阿宝怔然。
裴观看阿宝长眉轻蹙,又待说什么,就见她倏地坐起,几乎与他鼻尖对着鼻尖。
“若真如此,那就叫我女儿回家来,我护着她一辈子。”
这是她爹告诉她的话。
“家族若在,自然如此,要是家族不在了呢?”
裴观越是心平气和,阿宝越是愁眉难展。
半晌,雨住了。
窗外吹进阵阵落花香气。
“那……那我就教她,不论何处都要好好活。”
第126章红叶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望住她。
阿宝沐浴是工序极多的,特别是她那头长发,用的香膏胰子是燕草亲手做的,比外头买来的香味更淡,洗完更顺滑。
既要揉又要搓,还不能用熏笼蒸干,从湿时,就得一梳子一梳子慢慢梳顺,干透了才顺滑光亮。
今儿阿宝实无没心思做这些,把螺儿遣了出去。
她一头蓬勃长发散在肩上,额角发丝卷曲,看着茸茸似小兽。
裴观伸手摸向她鬓边,一路自崇州来,她自也见到过女子无家可依的惨状,无家无族的女子,乱世之下,任人鱼肉。
许家受过考验,旁的人家,当历此事时,也能如此?
裴观缓缓出声:“咱们若有女儿,自然要这样教她。”
阿宝说了之后,他心里便似有了这么个小小的姑娘,雪团似的落地,是个小阿宝的模样。也许也有这么一头卷曲着的长发,一双乌亮亮的眼睛。
光是想像,就舍不得给她作规矩。
裴观不由想着真有女儿,要如何教她闺训,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
“可……珠儿与你,是不同的。”他手指卷住阿宝额前卷发,顺着指尖轻扯,卷发便抻直了,一松开,又卷了回去。
阿宝还趴在枕上,由着裴观绕她的头发。
裴珠身子虽单薄些,其实并不是那等多病多灾的闺阁千金,可她也同裴三夫人一样,每到换季就要咳嗽几声。
到了冬日,要是不用上等没烟的银霜炭红箩炭,她就会咳嗽得更厉害些。
晌午必要歇晌午觉,若不睡足半个时辰,下午便没精神。
风没吹过,雨没淋过,日头没晒过。
光这一样,珠儿跟她便就不同。
裴观松开手:“我既答应了母亲,就会再看一看。”
阿宝认真想了想,裴观既这么说,许家自有强过别人家的地方。
倒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她咬唇点头:“好,那咱们就再看看,再打听打听,真有不好,绝不成。”
“好。”
裴观点头,就见阿宝伸出手:“那咱们击掌为誓。”
他低头便笑,看她模样认真,也伸出手来,与她轻轻一击:“击掌为誓。”
丫头们都在廊下坐着,先时听见屋里头寂静无声,跟着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隔窗也听不真切。
此时听见里头又有了笑声,螺儿先松了口气,她生怕姑娘跟姑爷吵起来。
白露拿出刚做的荷包袋儿给戥子看,笑盈盈问她:“妹妹替我瞧瞧,少夫人可会喜欢这花色?”
戥子虽不喜白露,但人家笑问的,她自然也好声答:“比上回的缠枝花强得多,少夫人喜欢活泛的花样子。”
“我还描了好几个,妹妹一起替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