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客气在金禄看来,就是探花郎已经知道族中男子尽数被带走,所以才客气。
“裴大人言重。”
说完就带灰衣小厮离开小院,两人绕出去,刚绕过一间院落,就在廊中遇上了崔显。
崔显一身锦衣,用锦帕捂鼻进来,迎面碰上金禄,问:“金禄,你怎么在这儿闲晃?姐夫没派差事给你?”
金禄满面堆笑,迎上前去:“崔大人,我正当差,可不敢闲晃。”
阿宝只得低头贴墙根站着。
崔显是见过她的,还曾戏言要讨她当正房娘子,遇见谁不好,偏偏遇上了他。
但那是两年前,两年不见,她高了许多,脸又抹得这个黑样,崔显就算有火眼金睛,也认不出她。
崔显也知道他在办差,这案子油水十足,金禄哪可能闲晃。
眼睛一扫,扫到站在墙边的小厮身上。
崔显目光刚收回去,又投过来,见这小厮一身灰衣贴墙低头,越看越觉得古怪,用眼神示意金禄。
金禄低声:“是桩紧差,崔大人行个方便。”
崔显本就是看那小厮轮廓生得清俊,也没放在心上,点头放过,正要往里走时,眼角余光一瞥。
当即脚步微滞,这个灰衣小厮,倒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金禄。”崔显出声。
金禄立时转身,阿宝本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听见崔显的声音,不由双拳头紧攥。但她依旧低着头,贴到墙根。
崔显几步上前来,嘴上在同金禄说话,眼睛却不住打量这个小厮。
金禄暗道声不好,这位爷的毛病无人不知,不论是民是官,见着个生得俊,总要搭两句话,不会看上这个黑皮小厮了罢?
这小厮眉目确实生得有几分俊俏,可也太粗相了,不该入了这位爷的眼呀。
崔显这二年间又不知搜罗了多少美人,特别是宫中赐出来的一批宫女,好些都是前几年没入兰掖为奴婢的世家女子,不论相貌性情才情,个个都排得上号。
按说得的美人多了,林家女儿早就该抛到九霄云外云,可他偏偏再没寻到过这一款的。
飒爽蓬勃,尤其是那对眼睛,叫人见之难忘。
只要论及裴观,崔显便会在心中想,探花郎真是应了名头,得如此美人,只不知道他识不识得美丑,晓不晓得美人的妙处。
心里猫挠似的,无价之宝偏偏落在不识宝的人手中。
当时初见,就已经叫他念念难忘了,哪成想,竟在此处再见!
阿宝乔装打扮,落在他眼里更有意趣,他只当阿宝嫁给裴观这种木石人,少女时的灵气会消磨大半。
没想到,她竟敢男扮女装来见她的丈夫。
越是注意她,她越不抬头,外头天全黑了,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细雨连绵似雾,就在这湿漉漉的雨廊下,崔显闻见一股幽幽香气,非兰非麝,在鼻尖一绕,便被风吹散。
这味道在松雪林中闻见过一次,如今细雨廊下又再闻到。
崔显正禁不住心猿意马,身后的长随出言提醒:“大人,王爷还在里头等您呢。”
阿宝被他目光盯得指节发痒,忍不住掌心向后,指尖曲起,想摸藏在袍中的九节鞭。
崔显听见齐王在等他,将目光收了回去,还冲着金禄点了点头,十分和善:“那你先去办差罢,等会再见。”
阿宝跟在金禄身后,直到转过墙角,她都觉着有道目光钉在她背上。
这人究竟是认出她了?还是没认出她?
陈长胜在后巷窄门外望眼欲穿,隔着道墙听里头的动静,生怕六少夫人被人识破。正心急如焚,听见窄门“吱呀”声响。
他赶紧迎上前去,果是金禄将人又领了出来。
“金大人辛苦!”一面说一面掏出红封,往金禄手上一塞。
金禄还客气道:“举手之劳,该当的,只是也得打点底下兄弟们的酒钱茶钱。”这才收入袖中。
他着急向齐王禀报,捏着那红封甚厚,眯眼笑了:“下回有事,咱们好说。”
陈长胜在前,阿宝跟在他身后,二人还走回停马车的胡同。阿宝跳上车去,从怀中取出信来:“你快把这封信送去。”
陈长胜片刻也不敢耽搁,两人背道而行,一人送信,一车回府。
卢深是裴观一手推举上去的学生,信上让他立即行事。
阿宝摸了摸剩下的两封信,一封是给母亲和大伯母的,另一封就是裴观嘱咐她最后再打开的。
倒像是说书先生讲的“锦囊妙计”,非到万不得已时才能拆开。
阿宝摸摸那信封,又仔细塞好。
马车一路行到建安坊裴府边门,青书早就在那儿候着,一见马车回来,他大松口气。阿宝已从马车上掀帘跳下,进门急步往留云山房去。
她可不能这个打扮去见娘和大伯母,非把娘吓得晕过去不可。
卷山堂中烧着热水,燕草戥子都在等她,见她平安无事的回来,戥子不由念了声佛:“观音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