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楚天去找熊监丞负荆请罪,照理说惩戒几句就完事,实则不然,熊监丞惩戒了楚天不说,还亲自送楚天回了趟楚家,回来后楚天走路都是蹦着腿的,旁人只觉得熊监丞愈发不好糊弄了,他却知道熊监丞是听谭振业说了什么...
他没证据,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是谭振业搞的鬼!
冷不丁得了这句冷话,钟寒也不敢生气,回屋自己苦思冥想去了,结果,真让他想到了关键...
只是,还不如想不到呢。
这几日先生讲了很多,其中有地势地貌,讲得不仔细,但若认真听了话...还是能估算山地坡地那些的吧。
那这功课是个大工程,钟寒叫苦不迭,去找其他人商量,也有和他想到一处的,难以置信道,“会不会是咱们想复杂了啊?”照谭祭酒的意思,以算学论国泰民安,百姓得衣食无忧吧,单算粮食就能类似人了。
钟寒灵机一动,其他人纷纷看向他,钟寒嘿嘿笑了,“自己的功课自己做。”
他想到了,国泰民安,老百姓的粮食越多越好,国库的银子越多越好,哪儿用得着仔细算,以京城为例,算算老百姓目前存粮多少,再往上多添些不就好了?
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鼓掌,钟寒兴高采烈的走了,留下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谭盛礼规定四日后交功课,正是他们回城这天,回去时,村里来了很多挑担子的老百姓,担子里堆着今年的米,说是感激他们帮忙,这个季节雨水多,要不是有他们帮忙,抢收人手不够,老百姓拿着葫芦瓢,给他们盛米,都是富贵少爷,府里哪儿会差粮食,都不肯收。
奇怪的是,平日最怜百姓不易的谭盛礼竟让他们收下,还让他们回府煮来尝尝,自己辛苦收来的粮食,味道必然不同的。
老师有令,学生们不敢违抗,只是心里过意不去,纷纷要拿钱买,村长不肯收,“你们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这些粮食不仅仅是我们给的,也代表了天下千千万的百姓,还望诸位日后为百姓谋福祉啊。”
朴实无华的话,听得所有学生脸颊微红,无功不受禄,这份粮食似乎有千斤重似的,他们弯腰作揖。
“拿着吧,行李收拾好了没,该回城了。”
谭盛礼最先坐上马车,车里还有柳璨等几位先生,谭盛礼笑了笑,撩起车帘,观察着学生们脸上的神情,柳璨突然凑过来,“谭祭酒真是用心良苦,愿他们能有所感悟。”
以谭盛礼的性子,怎么会无端接受旁人好处,村长他们挑来的粮食应该是谭盛礼自己花钱买的。
“会的。”
学生们陆陆续续上马车,有那不好意思的人偷偷往萝筐里藏钱,也有偷偷放下粮食离开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人或许顽劣了些,品行并不坏,耐心引导,不失为人才。
离城多日的国子监众人回城了,街上到处是看热闹的人,见众人皮肤黑了不少,与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相去甚远,与谭盛礼相熟的摊贩直接笑出了声,这些少爷们多重视仪容他们是见识过,平日路上不小心撞到就会被骂上许久,更有那弄脏少爷衣服被殴打致死的...多骄傲的人哪,竟主动出城做农活晒成这副样子,恐怕也就谭盛礼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做事了。
劳累多日,谭盛礼让他们自行回府休息,他则去了国子监,和几位先生检查众人功课,不多时,柳璨过来说学生们没有回家,都在藏书阁查阅书籍,讨论这次的功课。
他手里还有两份功课,是袁安和朱政的,以前两人只能抄书,谭盛礼同意他们跟着出城后,先生们授课,他们也能听,谭盛礼布置的功课两人也有动笔,只是害怕给谭盛礼添麻烦不好送来,柳璨觉得既是写了,请谭盛礼看看又有何妨,故而他拿了过来。
谭盛礼道,“放旁边吧,待会我瞧瞧。”
以算学来论国泰民安不容易,在场的几位先生翻了不少书籍都没找着好的答案,不得不问谭盛礼,“谭祭酒以为此题该如何作答?”
“先看看叶弘,杨严谨,李安,张群,谭振业和谭生隐等人的文章吧。”叶弘算学好,杨严谨父亲是户部尚书,在钱财方面有着不同常人的敏锐,李安和张群同样如此,而谭振业和谭生隐,两人要比其他人多些经验,文章应该不会差。
先看叶弘的文章,叶老先生也在,谭盛礼先给他,叶老先生看了后摇头,“算学不差,其他方面确实不足,让谭祭酒见笑了。”
“叶老先生谦虚了。”谭盛礼拿过叶弘的文章看了看,“只有认真听课的人才能将先生讲的内容记得这般清楚。”在算粮食方面,叶弘是以各州来算的,先生们讲过地势地貌,他划分的很准确,却是没想过,荒山面积大,百姓们没法种粮食,故而有了偏差。
又去看杨严谨的文章,不得不说,户部尚书教出来的儿子见识要比其他人高,在国库这块,他以六部开销和各地赋税徭役来算,照他的算法,国库不算富裕,但也不穷,真起战事,维持五年不是问题,他觉得五年不够,真要打仗,仗后日子是最艰难的,故而他在算出来的银钱上翻了一倍作为答案,而在百姓方面,也算得很详细,谭盛礼毫不怀疑,这就是朝廷目前的情况。
“不愧是尚书之子,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文章了吧。”
谭盛礼没有回答,又去看其他人的文章,叶老先生观察他的神色,“谭祭酒以为不是?”连他看完都自叹不如,杨严谨的学识,不该止于会试啊。
“再看看吧。”
其他几人的文章和杨严谨有些出入,不过差不多,唯有谭振业的答案有所不同,谭振业在得出的结论减少了数额,他认为百姓憨厚朴实,用不着衣食无忧,七分饱于他们而言足矣,故而能维持天下百姓七分饱,百姓就是安乐的,至于国库,只要百姓安乐,国库空虚充裕并没多少关系,边境真起战事,百姓们会施于援手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古人总结的经验,不是说说而已。
他的说法新奇,但不无道理,其实百姓所求不过温饱,七分饱足以让他们感到高兴了。
和谭振业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李贤志,有点出乎几位先生的意料,李贤志功课马马虎虎,胜在态度端正,无论什么功课,都认真对待,从不请人代劳,在国子监算不起眼的人物,在这方面却与谭振业有共识,有先生纳闷,“李贤志不会偷看谭振业的文章了吧?”
“未窥全貌不予置评。”谭盛礼表情有些严肃,先生自知说错了话,没有根据就怀疑学生品行有差,悻悻的闭上嘴不说话。
叶老先生插话,“李贤志常年遭同窗欺负,是个通透的人。”他拿起旁边袁安和朱政的文章,两人基础不牢,文章有很多漏洞,不过看法和谭振业他们相同,在得出的答案上减了些,“看了杨严谨的文章,以为没有比那更好的,殊不知我们过于浅薄贪婪了了,百姓要比我们懂满足。”
其余人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等看完所有文章已经很晚了,藏书阁关了门,袁安和朱政在门口候着,两人平日就住在国子监,此番是专程等谭盛礼的,将他们的文章递回,真挚道,“两位的文章略有瑕疵,不过总体还算不错,若是感兴趣,无事时也来听先生授课吧。”
两人受宠若惊,“不...不用,我们心血来潮胡乱写的。”
谭盛礼让他们继续留在藏书阁已算天大的恩赐了,哪能给他添麻烦,况且藏书阁时时有学生也走不开。
“没事的,两位在国子监多年,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收外人进来不合适,袁安和朱政不同,学生们应该有这份雅量。
奈何两人不肯,害怕给谭盛礼添麻烦,国子监的规矩他们再清楚不过,被外人告到朝廷谭盛礼会受牵连的,“祭酒大人对我们兄弟够好了,其实我们在藏书阁也能学习的。”读书的人多,经常讨论书里的内容,这些日子他们学了不少,“少爷们平易近人许多,我们不懂的地方问他们,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谭老爷不必记挂我们。”
“好吧。”
聊了两句,谭盛礼这才回家,刚进家门就听到阵欢呼声,然后就看谭振兴荣光满面的跑了出来,嘴角快弯到额头上去了,“父亲,大喜啊,大喜啊。”
谭生隐在身后,额头突突直跳,瞄了眼有些疲惫的谭盛礼,小声问谭振兴,“喜从何来啊?”
“咱家要添人了。”
谭盛礼:“......”有郑鹭娘的事儿在,谭盛礼怎么听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喜事,于是问了句,“添什么人?”
“怀上了,怀上了啊。”
汪氏生世柔好几年了,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又怀上了,谭振兴有强烈的感觉会是男孩,儿子啊,他即将有儿子了啊,怎么不是大喜啊。
“大嫂怀上了?”谭振业慢悠悠问了句,等谭振兴狂点头后又来了句,“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