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恒跪在最后边,谭盛礼没有单独留他说话,这些年他跟着谭盛礼走遍大江南北,有些话已经不用特意叮嘱了,但他还是充满希望地看了一眼,就看谭盛礼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唐恒忙跪着上前,看谭盛礼笑着说,“给你的,还有乞儿的。”
乞儿留在东境没有回来,说想为百姓造更好的屋子,东境临海,风大,每次大风百姓们只能找地方躲,长此以往不是法子,乞儿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房屋结构。
“表..表舅...”
“是家产。”谭盛礼笑着,慢慢垂下手,闭上了眼,唐恒攥紧信封,抱着谭盛礼双手痛哭出声,这些年他已经不肖想这份家产了,表舅给他的远比家产更富足,突然,一道力量袭来,他被挤到了旁边,谭振兴呲着牙,泪眼婆娑道,“这时候还想霸占着父亲。”
唐恒:“......”
谭盛礼的后事依照他生前意思办得很简单,但上门吊唁的人很多,停丧期间,谭家门庭若市,到出丧时,人们不远千里而来,只为送他最后一程。
他这一生没有做过官,但握瑜怀瑾,厚德载物,是天下读书人
的楷模,是天下百姓的表率,值得所有人敬重。
据说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人们听闻谭老爷死讯,带着家人去山上,朝着京城方向磕头跪拜。
有的人,哪怕见过一面,这辈子永远会被其高尚的品德折服。
不知不觉,又到清明时候了,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个七八岁大的男孩。
男孩唇红齿白,眉眼清秀,到供桌边时,轻轻放下手里盛肉的盘子,望着面前的牌位说,“祖父,吃肉吧,小霁孝顺你的。”
说话间,他抽出供桌下的蒲团,慢慢跪下,摇头晃脑起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男孩背的是《论语》,背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突然睁开眼,双手撑地,磕头道,“小霁是来向祖父告状的,父亲昨日又打我了,母亲让我别生气,父亲是太思念祖父的缘故,祖父啊,你能否托梦给父亲让他别打我了...我是男子汉,也是要脸面的...你不知道,我哭起来吓得隔壁小儿都不敢哭了...哎...”
“我问过如兰表哥,他说大姑父从不打他,问过清和堂弟,二叔也不打他,连最不听话的乐儿堂弟都没挨过打,为什么就我挨打呀,是我功课不认真吗?二叔明明说我极有天赋。是我不听话吗?三叔说没有比我更听话的了。是我不孝顺吗?父亲都承认我比他小时候强。可他为什么还是爱打我呢?”
男孩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院子里传来粗犷的喊声,“小霁,小霁,是不是又躲哪儿偷懒了,给老子出来。”
男孩转身,回了句,“我和祖父说悄悄话呢。”
院子里到处找儿子的谭振兴:“......”
“那你记得告诉祖父我很听他的话哟。”谭振兴嗓音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再告诉他你大姑父回来了,如兰表哥不是商籍了,还有你小姑,给杨家生了对双生子,地位高得很,连你恒表叔都发愤图强娶着媳妇了,还有你郑姨婆也过得很好...”
那年,郑鹭娘和谭佩玉回绵州,谭振兴以为谭盛礼娶了她,吓得不轻,问谭盛礼谭盛礼也模凌两可,他以为自己真多出了一位后娘,哪怕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两人是何关系,要说有关系吧,谭盛礼去世郑鹭娘都没来,没关系吧,郑鹭娘又住在谭家宅子里。
怪,怪得很。
只是父亲已经过世,再追究那些没意义了,谭振兴还在说,“让你祖父托梦催催你三叔,老大不小也不娶媳妇,是想一辈子打光棍吗?”
那可不行,谭家目前就三个男孩,太少了。
男孩看着纤尘不染的牌位,无奈地耸耸肩,听着外边声音由远及近,脆声道,“记得了。”
“小霁..”忽然,门被扒开一条缝,露出谭振兴半张脸,“好好和你祖父说说话,求他保佑文曲星附体,振兴咱们谭家啊。”
他给儿子取名光风霁月就是希望他做个像父亲那般受人景仰的人,延续谭家风光,谭振兴瞄了眼牌位,总感觉那儿好像有双眼睛盯着自己,放下手里的木棍,退后半步,毕恭毕敬的拱手,“见过谭家列祖列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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