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天真的郎君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路以卿这夜做了一夜的噩梦。
翌日清晨,照例是沈望舒先醒,不过她也习惯醒来后不急着起身,而是等着枕边人醒后折腾了。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她总感觉抱着的人身上潮乎乎的,好像抱着块湿布。
因着这番一样,沈望舒提前睁开了眼睛,低头往怀里一看,路以卿哪还是平日里睡得香甜模样?她眉头紧蹙,额间一层薄汗,连带着鬓边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黏在脸颊上,看上去莫名有几分狼狈。而等沈望舒再摸摸她身上,果不其然中衣也被汗湿了大半。
“阿卿,阿卿,快醒醒。”沈望舒顾不得其他,蹙起眉连声唤道。
路以卿却没被这叫声唤醒,还是知道沈望舒着急的伸手轻推了她两下,她这才一激灵醒了过来。只是醒来归醒来,她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帐顶,也是好半晌没回神。
沈望舒许久没见过路以卿这般模样了,哪怕之前她也是失忆,但每每折腾起来都是气得自己半死,这小混蛋自己却是好好的。那时的她不可谓不气恼,也有恨不得将人好好收拾一番的时候。可如今真见到路以卿自己遭了罪,沈望舒却是心疼得恨不得以身相代。
她此时已坐起身,当下将路以卿抱进了怀里,一面给她擦额头冷汗,一面问道:“阿卿,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还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路以卿眨眨眼,似乎回过了神,紧接着身体却是一僵。
沈望舒正抱着她,明显察觉了,眸光不由得一暗,语气却还是温柔的:“可回神了?”
路以卿闻言连连点头:“回神了,回神了。”说话间却是暗中使力,想要脱离沈望舒的怀抱。
这一夜又发生了什么?明明昨晚两人开诚布公,相处也算融洽,沈望舒还以为能与路以卿简单的重归正轨呢。谁知只是一夜过去,路以卿的态度却又是天差地别……沈望舒忽然感觉有些累了,虽然她们都还年轻,可她真不知自己还能陪路以卿重来多少回?
许是陡然间沉默下来的气氛有些压抑,路以卿小心撤离之余也察觉到了异样。她抬头,正对上沈望舒黑黝黝的眸子,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一慌。
好似有什么东西,如果不抓住就会越走越远。于是她下意识抓住了沈望舒的手,解释了一句:“你别多想,我就是做了一晚噩梦,身上都被汗湿了,不想沾在你身上。”
沈望舒不知信没信她的话,只看着她道:“我不介意。”
路以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坐起身脱离了她的怀抱,然后一边往床尾去一边道:“可我现在没事了。而且天都亮了,咱们也该起身了。”
今天仍是路以卿先下的床,她从床尾离开后便没再看沈望舒神色,而是径直去了衣柜旁,翻翻捡捡寻到了新的中衣。只是与此同时,她也能感觉背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如芒在背一般让她不敢放松,便是连脊背都比往日更挺直了几分。
当然,有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路以卿也没敢在这里换下汗湿的中衣。她背脊挺直,身形僵硬,抱着干净的新衣直接绕去了隔间的浴房,将门锁上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路以卿穿越来的时间不长,但她平日更衣也不是这般小心的,虽避着沈望舒也只是绕去屏风后更衣。而今日她之所以这般反常,还是因为那折腾了她一夜的噩梦。
梦里她与沈望舒反目了,前一刻还冲她言笑晏晏的媳妇,下一刻就将毒药灌进了她的嘴里。
路以卿倒不是被这梦境的发展吓到了,事实上这样的发展在昨日她已经想过无数次。但梦里造成沈望舒反目的原因却让路以卿有些如鲠在喉——因为沈望舒不喜女子。而在梦中她女子的身份暴露了,对方芳心错付深感受骗,于是毅然决然选择了背叛,或者该说是报复!
大梦初醒,梦境犹自历历在目,更可怕的是路以卿仔细想了想,发现这梦的逻辑竟然没毛病。
背叛从来都是需要理由的,既然不是因为利益,那必然便是因为仇恨了。
已知剧情中,沈望舒最后是跟襄王在一起了,那么她喜欢的必然是男子。笔直笔直的直女被骗了婚,或许不止骗婚还被骗了心,那么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黑化也就不足为奇了。
路以卿为此莫名有些难过,但今晨在沈望舒怀中醒来却还是一阵慌张。尤其趁着沈望舒没注意,她还偷偷摸了摸身上的裹胸布,不巧一夜过去有些松了,她就更不敢再待下去了——万一梦境是真的呢?穿书都遇上了,梦境预警也不是没可能,更何况逻辑很说得通啊。
所以她只能逃了,抱着衣裳逃去了浴房,摸摸心口那难过的情绪仍是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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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失忆,路以卿总是要别扭一阵的,沈望舒心累之余其实也是习以为常了。不过这一回她却没心思再陪着她折腾,襄王既然已经准备给路以卿下药,显然已是对路家势在必得了。
沈望舒如今也是路家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她准备先联系上在外的路家主。
这边沈望舒忙忙碌碌,那边路以卿无处可去,便又窝进了书房。她也尝试着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提笔将自己还记得的剧情脉络理了一遍,可惜她半路就弃坑了,也不知最后结局如何……襄王应该是得偿所愿了吧,毕竟是男主,还是那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想着想着,路以卿又将刚写好的剧情划掉了一半,毕竟书都是围绕着襄王这个主角写的,和她这个炮灰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理这些作甚?
这样一想,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路以卿最后将纸团吧团吧扔去了一旁。
她烦躁的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然后便走去开了房门,冲书房外等着的于钱招招手。
于钱见状立刻跟进了书房,开口仍是那句:“郎君今日想问什么?”
路以卿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比平日更沉稳威严,心里的犹豫却比第一次开口时更多。她沉默了足有半盏茶,这才开口问道:“于钱你说,我若要与少夫人和离,该怎么做?”
这话问一个下人,其实很不合适,然而路以卿初来乍到,对古代的规矩实在知道得不多。而问于钱是因为她对于钱还有几分信任,不仅是因为这些天他对自己知无不言的解惑,更因为他的身份注定他的身家性命全掌握在路以卿这个主人手里。所以有些话,她问了也不怕于钱会说出去。
只这般石破天惊的话听在于钱耳里,他心中却是丝毫波澜也无,甚至还有种“果然来了”的尘埃落定。当下也没犹豫,给出了标准答案:“郎君,少夫人不会同意的。”
和离是两个人的事,一方不签字,和离书都不会生效。
路以卿闻言抬手在眉梢蹭了蹭,觉得于钱这话没错,至少目前看来沈望舒对她是有感情的——会吻她,会抱着她睡觉,甚至她多看丫鬟一眼都会吃醋,感情正好哪能说离就离?
不得不说,路以卿想一出是一出也是挺异想天开了。可想到沈望舒就仿佛身边有颗定|时|炸|弹似得,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她自觉还是该爱惜小命。因此听了于钱的话,她非但没有立刻打消念头,甚至还生出了另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那如果是休妻呢?”
休书一封,就不需要女方同意了,不过碍于身份,长安贵女有和离却少见被休弃的。
于钱看着自家有些天真的郎君,心中只想叹气,嘴上却只能劝着:“郎君啊,休妻也不是您说休就能休的,也同样有七出三不去的规矩。”
所谓七出之条,路以卿看小说看电视也是听说过的,但具体如何她却是不知。她原只是突发奇想而已,当下竟是来了兴趣,便问道:“那都是什么,你给我说说。”
于钱见路以卿追问,眼神古怪几分,却还是将所谓的“七出三不去”细细讲解了一遍。
路以卿听完就歇菜了,因为七出里除了“无子”和“妒忌”,其余沈望舒压根半点儿不沾边。而且所谓妒忌也不过是吃了点丫鬟的小醋,严格算来根本不算什么。至于无子,两个女人还能指望有子?真有她头上就该绿了!
更何况古人对妇人到底还有最有一层保障,那便是七出之外的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据于钱所言,沈望舒曾陪她守过母孝,所以除非双方商议和离,休妻是这辈子都别想的。
听完于钱这笃定的言语,路以卿一时竟不知该失望还是该庆幸。她摆摆手将人打发走了,托着下巴在书房里继续发呆,渐渐发现原来所谓的失望压根就不存在。
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路以卿却不知道,刚从书房离开的于钱,已经寻少夫人去了。
第12章祖传搓衣板
沈望舒来到书房时,书房里已经没有路以卿的身影了。
她面色平静,扫一眼空落落的书房,扭头问代替于钱守在门外的仆从:“郎君去了何处?”
仆从躬身低眉垂目,答道:“回少夫人,郎君半刻钟前刚离开,说是要去花园走走,并不让小人跟随。”答完又道:“少夫人可是要见郎君?小人这便去寻。”
沈望舒其实也就是一时气闷,这才匆匆而来——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无论怎样平和的面对路以卿定期失忆这件事,“和离”这两个字都能瞬间刺痛她的心。更何况这回那人胆子还肥了,居然连休妻这样的馊主意都想了出来,而且她还敢跟人说!
有那么一瞬间,沈望舒是真恨不得把人抓回来,按在床上好好的揍上一顿。但当她一鼓作气跑来书房却扑了个空,那满腹的气氛却又消散了个七八,毕竟谁叫路以卿失忆了呢?
“罢了,不必去寻了。”沈望舒对仆从如是所,准备离去之前目光一扫,却在无意间瞥见了书案上那个团成一团的纸团。于是目光顿住,脚步也顿住:“你先下去吧。”
仆从自然不敢多问,乖乖行礼退下。
沈望舒等人走后便走向了书案,拿起那个纸团时心里还在揣测,莫非这就是路以卿写的“和离书”甚至是“休书”?想到这里她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虽然路以卿闹“和离”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她如果真敢付诸实践,她肯定不心软将人收拾一遍!
这样想着,沈望舒缓缓展开了纸团,然而纸团上的内容却与她所想相去甚远。她看着看着,脸色渐渐沉凝,修长的指尖在涂黑的字迹上轻点两下,眸底却有暗芒闪过。
她想,她的猜测又可以拼凑一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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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以卿并没有对仆从敷衍,离开书房之后她确实是去了花园。
她是去散心的,和离的想法虽是突发奇想,还在第一时间被于钱否定,但她和沈望舒的问题也必然是要解决的——就本心而言,她其实挺想相信对方,虽然她们相识日短,但沈望舒身上却似有某种让她安心信任的特质。可问题是知道对方身份后,她却注定无法再对她交付全然的信任。
人与人相处,但凡涉及真心,就不可能少了信任。路以卿深知这个道理,更明白这种不信任不可能瞒过枕边人,所以才愈发纠结该如何对待沈望舒。
她在书房里待了半日,除了让自己更加糟心外别无所获,这才离开了书房来花园里散心。
别说,三月里正是鸢飞草长的时节,枯败了整个冬日的花园到此时也变得郁郁葱葱。各色的花卉争相绽放,姹紫嫣红好不热闹,也渐渐吸引了路以卿的注意。
一不留神,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膳的时候。
路以卿为了逃避,已经一整天没见沈望舒了,可这样的逃避终究没有什么意义。因此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自己饿着的肚子,还是决定回去了。路上遇见个眼生的小丫鬟冲她行礼,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路以卿也没察觉有什么异常。
不多时,路以卿便回到了小院。她正盘算着时间考虑该如往常般先去寻沈望舒,还是直接去膳堂等着用膳,结果就见当初为她带路的那个丫鬟秋盈凑了过来。
秋盈冲她行了一礼,开口便是提点:“郎君,今日少夫人心情不佳,您且当心。”
路以卿冷不丁听到这提醒都懵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是自己今日的避而不见被沈望舒察觉,这才引得对方不快。可心虚归心虚,她诧异过后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今日发生了何事?”
秋盈闻言深深看她一眼,答曰:“今日于钱来见过少夫人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路以卿一听却感觉头皮都要炸了——于钱是她的贴身小厮,平日里虽是跟在她身边的,但沈望舒见一见也没什么。可偏偏是今天,是在她刚向于钱打听完和离休妻之后,沈望舒这时候见他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可就两人在书房里说的话,又是哪儿来的风声啊?
蠢蠢欲动的阴谋论还在脑海中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另一种心慌所取代。路以卿不敢想象,如果沈望舒早早就知道了自己想要和离休妻,会不会提前黑化进而背叛?
当然,此时的路以卿并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慌乱不仅于此。
她着急的在原地转了两圈,一面咬牙切齿的气于钱嘴不够牢,一面又担心沈望舒知道这事后的态度。她也不知是更担心沈望舒生气多一点,还是担心她伤心多一点。而后一抬眼看到面前的丫鬟,便鬼使神差般的问了一句:“你知道少夫人生气了,那你知道如何让她消气吗?”
路以卿本是病急乱投医的一问,谁料秋盈竟是点了点头。然后还没等路以卿高兴,眨眼就见她背在身后的手一转,竟是直接从背后抽出块熟悉的木板来——木板上如犬齿起伏,凹凸有致,看着眼熟极了,不是传说中的搓衣板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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