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赵澜说些推诿话语,周显便道:“无妨,今日陪着朕,想来小君子也无趣的很了。只是现下怕是起了夜风,冷的很。叫寇连进去拿一件朕的披风来,小君子穿戴了再行离去才好。”
赵澜自不会推却。
片刻后,寇连进就拿了披风来。
待穿戴整齐了,赵澜方要拜伏而退,却听周显忽唤了他一声,而后周显起身几步行至他身侧。
赵澜一时不解,便怔怔瞧着他。
周显手稍一台,寇连进立时将一精美木匣呈上。
“小君子,此物送予你,你可打开瞧一瞧。”
木匣倒是不重,朝他之面有一锁扣,稍稍一划立时就打开了。里面放置之物,赫然是三个佩香囊。
这佩香囊颜色清淡几分,其上绣了简单的山水风景之物。可景物虽简约却又活灵活现,仿若真实,可见刺绣之人技艺之高。
“…圣…圣皇?”一时之间,赵澜不解其意,只当周显还在敲打他关于私那佩香囊之事,顿时目露几分犹疑之色。
“朕是想告诉小君子,你小瞧了朕也小瞧了你自己。区区一个香已散尽的旧香囊,朕从来不在乎,朕能为你做的,远胜于此。”说话间,周显从木匣之中挑选了一个香囊亲自将它佩在赵澜腰侧,“衡芜香已叫人重新调制出来了,朕还叫他们改善了些,调制了几个不同的款式。这香囊之中盛放的便是其中之一,小君子时常佩戴就可静气凝神,夏日还有驱赶蚊虫之效。”
说罢,周显又后退几步打量赵澜。
算来,赵澜在南赵也有小一年时光了。这一年时光,说来不长却也不短。
周显忽的有些恍然,他第一次见赵澜时,虽经历了骤然的磨难,赵澜眉宇间除了突然体会到的艰苦同惊惧,更多却也是少年才有的懵懂与稚气罢了。
现下的赵澜已经没有了当时的狼狈惊恐,懵懂与稚气也已渐渐从他眉宇间开始褪去,倒是真有了几分君子之风。
只是…到底还是年轻些,也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活力。不经意教导他的几分谋划心计,没见他多少用在正事上,却时常反过来用在他身上。
赵澜见周显瞧着他,似露出满意之色,又不知想到了何事,嘴角带了笑意,不由悄悄后退了两步。
见周显不阻拦,赵澜这回才真拜伏离去了。
第二日。
赵澜起了个大早,洗漱吃了早食之后,赵澜又叫宫役将他吩咐的东西备好,而后就直去了驷车府。
今日就是赵玉动身前往空悬寺之日。
这日子甚是赶了点,昨日周显也说的分明,此番举措虽有保护赵玉之意,可其中自也有警告惩处之心,故也就急促了些。
赵澜不知晓自己若是撒泼打滚,周显是否会让赵玉留下。可思来想去,他到底不曾如此做。
空悬寺非是偏僻之地,相反,空悬寺算是大顺第一座建立的寺庙,建造于豫章县,实际上距离神都并不远。
若是快马加鞭,一日可达。若是乘坐马车缓步而行,两日可至。
再来,空悬寺因其寓意特殊,加之离神都相近。虽大顺多是信奉道一教,可若是要去寺庙祈福,多也是去的空悬寺。因而空悬寺规模宏大,更有专门修建叫贵人居住修葺之处,并非苦寒压迫之地。
如此种种,赵澜才歇了强留赵玉之心。
驷车府。
赵澜到时,他倒是还有几分忧心之色,谁知赵玉正在同许典一起用早食,倒是颇为安然模样。
赵玉面色如常,见了赵澜便含笑叫他一起再吃些。赵澜只得坐下,随后仆从就给赵澜添置了碗筷。
赵玉慢慢腾腾总算吃完,赵澜就忍不住说道:“姊姊,你可还好?”
“你瞧我像是不好的模样?”
赵澜打量她,赵玉一如往常打扮,容貌也依旧娇艳。见她当真不是强撑模样,赵澜才真正放心了。
“东西收拾好了吗?”
赵澜同赵玉说话之时,许典虽一直在一旁,却是一句话也不曾多言。只见时常差不多了,才叫来一仆从询问。
“收拾好了,咱们的人前日也先一步赶去了空悬寺,特意去瞧了夫人居住之地,一应物件都打理了,保管夫人住的舒服。”
“嗯。”许典应了声,又不再言语。
倒是赵澜听了许典同仆从的交谈之语,不由望向他露出几分感激之色。他倒是没想到这事,许典如此做,当真是有心了。
说话间,驷车府倒是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便是赵黛君。
她来的低调,跟前也只带了二三人。入门之后,她就面色一阵凄苦,抱了赵玉而哭,“姊姊,圣皇体恤你我姐妹分离,特意准许我来送一送。”
说罢,赵黛君又叫人送上了准备的一些衣物、糕点。
因赵黛君乃是宫中贵嫔,许典自是不便相处,到也不多留,自己转身去差备马车去了。如此一来,赵玉屋中就剩下了赵澜几人。
赵澜陪着说了会儿话,他同赵黛君还有几分陌生之意,屋中也呆不住,索性去寻许典了。
等赵澜一离去,赵黛君立时起身却是要给赵玉下跪,“姊姊,你为我谋划之事黛君铭记于心。黛君也会在宫中为姊姊想法子,尽早叫姊姊从空悬寺出来。”
赵玉赶紧上前扶住了她,眉面容真切,“两年时光不算长,再来空悬寺距离神都也不过一日路程罢了。如今重要的是你要好生生下腹中之子,我之事你不必操心,若能得圣皇恩宠,你日后还能再怀上,那与你我而言才是比什么都好。”
“黛君明白。”
赵玉笑拍了拍赵黛君肩膀,“如今这般,我入空悬寺也是值当的。你就好好待在宫中,记住这段时日以孩子为重,宁可叫旁人以为你是个呆愣愚笨之人,也切忌不要在宫中惹下祸端。”
赵黛君摸了摸已经隆起了几分的肚子,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驷车府外,赵澜正在将自己带来的一应物件儿往许典准备好的四五辆马车上搬。虽说赵玉不缺,可这也是他这个弟弟的心意。
“小君子有心了,外头冷些,何不留在屋中。这些事儿,我叫人来搬就好。”
赵澜见是许典过来,不由挠了挠头,“许大人,我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
“嗯。”赵澜仰头朝他略带几分歉意并着讨好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次的事儿幸亏圣皇明鉴,不曾牵连了你,不然你怕是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头一次赵澜见许典之时,只觉得这简直就是个恶鬼罗刹,着实恐怖。
如今相处久了,到发现许典虽面如恶鬼罗刹,待人也冷淡沉默,可实际为人十分细心,且性格十分稳妥。见一个人好了,便是他恶鬼罗刹模样,赵澜也觉得顺眼了几分。
闻言,许典稍稍凝了几分眉心,“无事。”
“嗯嗯,可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不好意思的。”
“我同赵姬早已讲明,若你同她所做之事有危害圣皇危害大顺江山之意,我会亲自向圣皇禀明事情原委,一切听圣皇判明。此番事情原委,我并不知晓,如此罢了。”
言下之意,若非他不知晓此番缘故,否则也早拉了赵姬同赵澜二人去禀告圣皇了。是以,赵澜也不必同他道歉。
说罢,许典也就转身离去了。
赵澜一时无言,半响才叹了口气,叫人赶紧整理好了物品。甚至,赵澜还从弘昌馆中带出了一个厨子。这厨子十分擅长煮南赵饭食,原是圣皇特意找来给他的。赵澜吃过,实在地道,特意叫他跟去为赵玉煮两年南赵饭食。
半盏茶后,赵黛君也出来了。
她见了赵澜,稍稍点头示意也就离去了。她虽得了圣皇准许来送赵玉一程,却也不能在外多留的。
一路相送,赵澜陪同赵玉一路出城半个多时辰后,赵玉才叫他不必送了,“总归不远,过些天姊姊安顿好了,你再来瞧我就是。”
赵澜这才应下。
赵澜来时坐的马车,回去一瞧,发现只能骑马了。
不过这功夫,赵玉唤了许典到马车跟前,似有话单独同他说。见此,赵澜只当他们有些亲密话要讲,自然乐的故意牵着马走远了几步。
“许大人,赵姬别无它求,只是阿澜还年幼,若是惹出什么事儿,我在空悬寺来不及见他,还请大人帮忙周旋一二。”
许典沉默的看着她。
他眉宇间有股历经沙场留下的争锋血腥气,便是赵玉一时也被他气势所摄,忍不住低垂了几分目光。
好半响,许典才开口应下一个好字。
如此,赵玉这才叫人护送着往空悬寺而去。
第47章违制服饰
“不必感怀,若小侯爷思念赵姬,日后多去看望就是了。”
城外官道之上,两匹马行走之间不疾不徐。
忽听耳边之音,赵澜扭头不由笑道:“许大人误会了,空悬寺非是绝地,我到不会太过感怀忧虑。”
许典沉默。
赵澜复又道:“不过是好久未曾这般散散心了,虽城外严寒,却见天地旷阔,比起神都热闹繁华另有一番心境罢了。”
此处离大顺神都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是以沿路之上黔首不少。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商户沿路而行,不少赵澜打量,都是贩卖皮毛或者贩卖柴炭的。
不过这些人见赵澜同许典二人虽未带仆从,而衣物穿着一看便不是寻常。再加二人身下马匹,更是健硕有神,一瞧就是上好的马匹。
如此之人,定然不是寻常人家。是以,这些黔首便都稍稍避开二人,以防惹了祸事来。
“小侯爷是有爵位之身,不必如此拘束。若是喜欢,自可时常出城踏青游玩。”
赵澜稍稍一愣,便明白了许典之意。
赵斐是有爵位在身的,他既是赵斐之子,日后也当继承爵位。是以他同其余诸国君子们不同,他不是戴罪囚禁之身,自是可以随意出行的。
闻言,赵澜也只得略微有些感叹的点头。
许典如此说,倒是让赵澜想起了那些被困居于四方馆的时日。现下想来,他委实运气好。赵斐夫夫更是能得天大的恩惠,还能回归南赵。至少除了他父母之外,赵澜从未听过其余诸国人还能回归故土的。
旧国君主回归旧国,稍有差池,说不得就有一场叛乱,赵澜自己想想都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一路回转,赵澜同许典到也不多说话,只偶尔搭一两句话语。
不知何时,赵澜就瞧见了神都。
入城之前,赵澜忽道:“许大人同我姊姊瞧着还如此生分,可是心中有人难舍?”
许典下意识拉扯了马绳看向赵澜,“人生不如意十之□□,我一山间野人,能有今日时光,已经是得天之幸,又还能奢求其它?”
“许大人的意思是当真有?”
许典垂了几分眼敛,略微压下的眼梢的凶悍神情中浮现出几分柔和,只是这柔和稍显几分漂浮,最终不知落于何处。
“若要世事皆全,终须天意成全,小侯爷也不必再问了。赵姬在驷车府一日,府中便尽由她周转调度。它日若另有所爱,我也自当想办法送赵姬离去。”说罢,许典当先骑马离去。
赵澜一时未走,只见许典身入城门渐渐远去,眉头不由皱起。
他原以为许典同他姊姊生分,大约是她姊姊心中不愿。赵澜自然清楚,赵玉心中始终放不下国仇家恨,自也不会对许典交付几分真心。如此,才叫二人之间无法亲密如间。
可今日许典竟说有朝一日若赵玉觅得所爱,竟愿意想办法让她脱身而走?
如此荒唐之事,赵澜从未想过。可也是如此,赵澜头一次感觉到能说出此话之人,怕是许典同他姊姊二人,当真是彼此无意了。
想罢,赵澜也只得略叹一声,入神都回转弘昌馆了。
赵玉离神都之事于赵澜而言稍显落寞寂寥,可又过两日,赵澜便发现神都愈发热闹了起来。当下一问,才知晓圣皇的生辰要到了。
大顺同南赵不同,于人之生辰十分看重,历来是要庆祝的。
此番生辰是圣德上皇,自然愈发隆重。
圣皇乃是天降神人,更是万民之父,万民乃以贺圣皇,是以圣皇生辰又称为万寿无疆节。离生辰还有五日时,依照大顺之礼,早朝仪暂且罢休。神都更是从此时起,生辰前后两日内不得宰杀牲畜,另,各处府衙十日之内不得理刑法判罪一事。
除此之外,另有尚工台早在一二月前就着各色刺绣技艺精通的宫人做‘庆服’,圣皇生辰当然,朝中百官是要依照品阶身着庆服而非朝服。
神都各处,也由尚工台同太乐署一起依照大顺礼在神都张灯结彩。
赵澜倒是颇为喜爱这万寿无疆节,毕竟这几日神都氛围实在好,到处一片喜气洋洋之色。再则,圣皇这生辰时节也当真是不错。
冬日寒冷,恰逢各处黔首甚少有农活居于家中之时,此时刚好有欢庆之事,也有几分闲心沾染几分欢乐。若是在农忙时生辰,那可就麻烦了。
赵澜自也随波逐流,叫人采买了不少艳丽布匹,尽数在弘昌馆中张罗了。不过生辰前一日,寇连进来见了赵澜,却是送上了专门为赵澜缝制的庆服。
“小侯爷可稍稍一试,臣下这儿还带来了尚工台的绣娘,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还有一日也可做修改。”
天气愈发冷了,寇连进身子伤过,少些阳气,是以这会儿早早穿了厚实的窄袖袄衣,衣物上仍旧纹绣了略有几分狰狞的谛听头颅。
这庆服一事赵澜倒是不惊异,圣皇生辰,想来他也是要入宫庆贺的。不过前些时日,朝中诸公庆服早已送去,倒是他这儿迟迟未至,赵澜心中甚至还起了几分思虑。
倒是巧了,方有几分不解,今日也就送来了。
当下,赵澜也不推辞,只叫寇连进稍等,他去屋中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