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七年前的第一起煤气自杀的死者以外,其他十二人均从事着跟占星术相关的工作。
“那第一个死者既然不是搞星座占卜的,为什么会被系统识别为相关事件?”虽然如果把这十三起事件一起放在他面前,全一峰的直觉也肯定会告诉他这其中有着某些关联,但对于计算机系统里的工作逻辑,即使不求精通,作为另外一名组长,他也需要弄个大概。
“因为现实的案件不时难免出现一些瑕疵,为了避免搜查条件过度严苛,在设计的时候,我们专门为系统增加了候补替代的能力。这名死者虽然不是占星师,或者跟星座占卜有直接关系,但他生前是一个业内有名的风水大师,并且符合其他的条件,所以也一并被识别了出来。”季廉接过全一峰递来的红茶,抿了一口,感觉这温度适宜的茶水来得太是时候了,他在电脑前坐了半天,正感觉口干舌燥。“所以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从它入手也未尝不可,毕竟如果除去第一起自杀事件,这个星空图将不再完整,所有事情只是巧合的可能性会大为增加。”
全一峰想了想,说道:“话是这么说,但第一起自杀毕竟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留下的线索应该不会太多,反而可以不急于一时去查。我们当下的第一重点还是放在张悠悠身上。”
现在大街小巷也好,楼宇内外也罢,监控摄像头覆盖的广度和深度,绝对不是七八年前可以同日而语的。所以通过对张悠悠最近一周的行程跟踪,他们很快就从所有相关的监控影像中了解了她这段时间的出行和社交情况。
结合尸检报告里安眠药的剂量和服用的时间,以及她手机上录制的遗言视频的时间来推测,在前天出事的当晚,张悠悠先是跟一名男子一起回了她的公寓,在公寓里待了一个半小时之后,两人开车离开,那段遗言视频是在公寓里录制的,而安眠药则是在两人离开小区之后服下的。
鉴于卧轨地点的攀爬难度,那么大量的安眠药服下之后,已经基本可以排除张悠悠独自爬上轨道桥的可能性。那这名跟着她出入公寓的男子的嫌疑就极大了。
男子身高一米八二、三的样子,略瘦但不显单薄。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白衬衫的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一只价格不菲的机械手表,衬衫在胸前开了两颗纽扣,黑色的休闲西裤,整个人衣品无可挑剔,可惜无论是车库还是电梯间的监控,都未能拍到他的正脸。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摄像头的角度缘故,这名男子走路的姿态略微有一点点驼背,但不严重。
拍不到脸的问题似乎也不大,因为这个人的外表形象,跟李允彬他们掌握到的张悠悠历任男友的其中一个有着高度的重合。那是张悠悠在大学期间的第二任男友,名叫单柏魁,37岁,一家娱乐经纪公司的当红经纪人之一。
巧合的是,这位单柏魁的星座,正是室女座。
“星座星空图……”季廉看着墙上那幅临舟市大型地图,喃喃着。十三颗星星形状的白板吸被标记在十三起自杀的事发地点,分外刺眼,乍一看,还真的有那么点天上的室女座落入了大地的意思。
方芳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开口打断了季廉的思绪:“如果真的是连环杀人,凶手为什么执着于占星师?是对占星术有什么迷恋吗?”
是迷恋?自恋?又或者,是些什么别的情绪?
季廉盯着地图又看了好一会儿,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张悠悠的前前任男友被请到警局配合调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刚出现在刑侦大队,众人都眼前一亮。那身材,那鸭舌帽,那手表,还有那走路的姿态,就是监控里的那人了。
单柏魁的态度非常好,甚至对这警官们的态度里还带有一点点讨好的意味。
“警官先生们,晚上好呀,辛苦了辛苦了。”单柏魁一上来就作势要给众人递烟,王富等人赶紧摆手谢绝。方芳更是难掩一脸的嫌弃,长得好眉好貌的,怎么一张嘴就一口烂牙,更不用说那口气。方芳的眉头都快拧在到了一块儿去了。
“哎呀,是不是我们公司的哪个新人不懂事惊动了各位领导?都闹到市局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保证下不为例。”
敢情这哥们儿以为他家哪位艺人摊上事儿,让他给捞人来了。
全一峰和王富把人领进询问室。他们一路紧密盯着这人,试图从细节推断他是真的不明情况,还是偷学了他家艺人的培训课程、练就了了得演技。
“单先生,感谢你积极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我们有一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请你如实回答。”全一峰开门见山地说:“这个月十二号晚,也就是前天的晚上,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前天晚上?”单柏魁愣了愣,像是努力回忆了一下,嘴角突然往下沉了沉,有点结巴地说:“前,前天晚上,时间有点久了,我,我得想想,想想。”
单柏魁一脸强作镇定的模样,让无论是询问室还是隔间监控室里的众人都感觉到可能有戏。
“单先生,才两天前的事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全一峰用笔帽在桌上点了点,“要不要我给你一点提示?”
面对警官的逼视,单柏魁的眼神躲闪起来,语气却愈发谄媚,“警官先生,这,我这是真的有点不记得了。您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万事好商量嘛。”
万事好商量?这哥们儿是不是对刑侦大队有什么不得了的误解?
“好了,我们也不绕圈子了,说一下你跟张悠悠吧。”王富对他的胡扯没有太多耐心。
“张悠悠?”单柏魁又是一愣,状似在空荡荡的脑瓜子里转了一大圈,才试探着问:“是那个算命的张悠悠?”
“你还认识第二个张悠悠吗?”
“哦,她呀,”单柏魁说着“哦”的时候,仿佛口中含了一枚鸡蛋,要是声调再往上提个几度,肯定会像足一声悠长的鸡鸣。
敏锐的警官们疑惑地发现他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怎么了?我跟她嘛,念的同一个大学,当年还处过一段时间,具体多久不是很记得了。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单柏魁往椅背上一靠,一脸油腻腻的吃瓜表情,“听说她最近跟一个富婆搞上了?没想到啊,高招。”
而后,他又把上半身探向全一峰两人,一脸努力让自己笑得人畜无害些的便秘表情,“不过,警官先生,我跟她都这么多年没有往来了,无论她跟你们说了我什么,你们都千万别当真啊。”
“你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跟我们说的?”全一峰掩饰着心里的疑惑,不咸不淡地说,“你还没回答我们,十二号晚上,你究竟在哪里、做了什么?”
“这个,这个我真得好好想想。我先查一下我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单柏魁掏出手机划拉了半天,从监控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把自己上千号的手机联系人名单来回翻找了好几遍,才放下手机,咽了口口水,说:“前天晚上,我,我就跟了公司里一个新进来的,去了她住的地方。”
“具体时间,还有那个人的名字、联系方式和住址,麻烦提供一下。”
单柏魁肯定心里有鬼,但这只鬼究竟是哪个山头的,还不好说。
第二天,当全一峰和王富找到喻浩凯的时候,这位落魄的前张家驸马爷,一大早还窝在一个通宵酒吧里。直到被带到刑侦大队的询问室,仍然神志迷糊,浑身的酒气熏得连王富都不禁皱眉。
单柏魁所说的那个经纪公司的新人,曾经出现在喻浩凯那张长长的出轨名单里。那女的去年初跟着喻浩凯混了三个月,算是待得比较长久的一位。最关键的是,她现在失联了。
她所住的那个郊区的老小区又偏没有监控影像留下,单柏魁的不在场证明,变成了空口无凭。
方芳,刑侦大队的首席记者兼编剧,没有预料到脑洞里的那场上上周已剧终的狗血八点档,还有可能推出“完结两周特别纪念版番外”的一天。
她在熟人面前心里藏不住事情,更不用说这种特大八卦。但看着身边连敲着代码都那么文质彬彬的季教授,以及短短三个多月就从一只大眼萌仓鼠窜成了手脚修长的少年猎豹的季靖弟弟,感觉都不太好下手。徒有一腔八卦无处发泄,简直令人抓心挠肝。唯有跑到李允彬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一通乱晃,把人从代码的汪洋大海里晃出来,直晃到人魂飞天外。
“你说,会不会是张臻的老公喻浩凯为了报复张悠悠,勾结这个单柏魁,策划了这起假自杀?”
第30章不在场证据
找到单柏魁所说的那个经纪公司新人的时候,那人正躺在医院里。
“杨秀,艺名杨梦瑶,20岁。之前做过三年的平面模特,今年2月签约光宇飞娱乐经纪公司,是这家公司今年储备的演艺练习生之一。”方芳翻看着她的笔记本,跟刚赶到住院部的全一峰说。
“演艺练习生是什么?”
“按照他们公司的说法,就是这一批人是要培养出来当演员的。”
“当话剧演员?”
“也不一定,不过这个杨秀最近半年经常参加话剧团的活动,所以我们才从话剧团的其他成员那里得知她前天晚上演出途中胃溃疡昏迷入院的消息。”
“话剧团的成员没有联系她的家人吗?”
“没有,据说她从小父母离异,她跟家里的关系很疏远,没有人知道她的家人的联系方式。”
“也就是说她之前的失联并非单柏魁从中作梗,而单纯是她手机没电,谁的联系不上她。”
“是啊,这么年轻一小姑娘,独自一人来到这样的大城市打拼,也是很不容易啊。”方芳说着说着,对这个杨秀倒是生出了几分同情。
全一峰和方芳一同走进病房,来看看这位不容易的小姑娘,是否真的如单柏魁所说,跟她经纪人鬼混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演出中途犯病昏迷入了院。
事实上,全一峰他们的时间并不宽裕,对单柏魁传唤审讯时限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今晚八点他们就得放人。虽然也不是放了人之后就不能接着追查了,只是单柏魁这人,滑不溜秋的,让他乖乖呆在警局里尚且眼珠一刻不停地溜溜转,出了刑侦大队那门,指不定还会给他们惹出多少难题。
病房里的杨秀躺在病床上,跟床边的两个人在低声交谈着。虽然她今天上午已经开始清醒,但现在仍然面白如纸,医院单薄的被单下的身体修长却过于消瘦,其消瘦程度简直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
来访的两人中,其中一个方芳从资料里看到过,是话剧社的副社长樊道阳。樊道阳三十岁上下,一米八五的个子,身材保持得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很挺拔。另外一位是名中年女子,略圆润,看样子应该也是剧团里的成员。
他们的这个话剧社叫做“左邻右里”,其实只是一个业余社团,却在临舟的业界内颇有名气。话剧社成立了将近十二年,全靠来自各行各业的话剧爱好者的一腔热忱。例如,副社长樊道阳的本职就是圆湾三院的一名医生。
“我都辟谷七天了,哪还有精力跟那个单柏魁乱搞。”听完全一峰对他们身份和来意的叙述,杨秀翻了个白眼,差点让她的双眼跟原本就惨白的脸庞融为一体,彻底成为一张面具。
哦,原来这小姑娘是因为不吃饭把自己给折腾进医院的。
方芳以为全一峰会向她咨询什么是“辟谷”,毕竟她也是这两年才在她的臭美圈里偶尔听女孩儿们提到过一两回。但看老大一脸的无波澜,难道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潮了?
“辟谷”全一峰倒是真听说过。就是那些天天闹着要减肥的女生们,以前三天两头在媒体上动不动就闹出又是绝食又是厌食症一类的新闻,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个更新奇说法——辟谷。
听说那原本是道家不食五谷的高阶养生方法,愣是被那些致力于把自己饿死的小姑娘们和幻想着大肚腩瞬间离自己远去的大妈们七炒八炒,追捧成了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而且还听着怪高雅,减个肥,说得跟修仙似的。
但实际上有多高雅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辟谷”什么的,一般的□□凡胎们,十之八九都会错念作“屁股”,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尴尬名字。
“还有,我记起来了,十二号也就是我们剧团演出的前一天吧?”杨秀看向他们副社长寻求肯定,后者给了她一个温和的微笑并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是辟谷训练营的吴老师给学员点穴的课程,我有去。不信你们可以找吴老师,他应该还记得我的。”
正在局里的王富动作很迅速,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向那个训练营的负责人证实了杨秀的说法。这样一来,单柏魁就可以免去回家一趟的来回折腾,直接凭借着做假口供而获得再在局里堂而皇之地待上四十八小时的特殊待遇了。
在回程的半路上,全一峰又接到了王富的电话。
“打起来了?”全一峰皱皱眉,不明白张臻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跑到警局来给大家添乱。
“是的,那个张臻,不知道从哪里收到的风声,知道我们今天早上把喻浩凯带回了警局,刚刚跑到我们大队,一进门就闹,死活要现场给个说法。”
“啥说法?张悠悠自杀一案性质更改的通知都还没正式发出,她哪来的说法?”
一旁也在听着的方芳插话道:“老大、富哥,张臻她一开始不就是不愿意接受张悠悠自杀的说法的嘛,前天好不容易在当时我们获取的各种证据面前才勉强接受了现实。大概是回家寻思了这两天,觉得张悠悠跟她正是尔侬我侬的蜜月期,两人的未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阻力,这大好前程的,怎么可能有人舍得轻生。她应该是越想越不对劲,才跑到我们这儿来要说法了呗。”
“方芳这次说得有道理。而且,好巧不巧,她闹过来的时候,小徐正在做案件交接,案件性质的事情给她听了去,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跟小徐打起来啦?”方芳真是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王富的语气中带着点烦躁,看来已经很想揍人了:“小徐怎么可能跟她打,是她跟她前夫打起来了。”
此时,全一峰和方芳才想起来,他们局里还扣着喻浩凯这么号人物。不过现在杨秀找到了,暂时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就是那个喻浩凯,他的酒劲好不容易终于过去,我们正打算让他走,结果他一从询问室出来,就碰上张臻。这下可好,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
伴随着这一路的案情讨论兼吃瓜,方芳觉得今天的道路也似乎更加畅顺起来。等到他们回到局里,场面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混乱。因为原本的“对打”已经演变成了“群殴”。
新加入战局的是想借着解手的机会趁机开溜的单柏魁。毕竟那边厮打的动静那么大,他探出脑袋想看个究竟,不料竟然在这鸡飞狗跳中听到张悠悠已经死了的消息。
“张悠悠不是自杀的?!”喻浩凯的宿醉这下彻底清醒了。
“张悠悠死了?!”单柏魁也跟着惊叫出声。那,这警察把他连夜叫过来问话,如果问的是跟张悠悠相关的事情,那是几个意思?
“警官先生,你们看,你们都把这个姓单的抓起来了,他肯定就是脱不了干系的。”喻浩凯也不知自己的脑袋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被她前妻烦的,竟脱口就说出这种以他的智商不太可能立即分析得出的因果关系。
“你是谁?”张臻一时停了手上的动作,也看着单柏魁,脑袋有点卡壳。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还扣在喻浩凯西装裤的裤腰带上,后者被扯出了大半截,两人的形容有说不出的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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