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方芳和小徐出发前往孙莉老家的时候,临舟城的舆论重点还在嘲笑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吕国栋嫡子吕顺昌这件事情上,当然,偶尔也有人跑偏了,试图去深究董乾坤父子的死于非命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虽然时过境迁,这样的纸上谈兵除了打发时间,并没有实际的意义。
但等他们两人再次踏入临舟城的时候,城里的风向早已经变了天。窝里斗的两兄弟成了无足轻重的配角,忍辱负重的大女儿和心机算尽的世纪大渣男,才是当下最热门的话题。
对于方芳的回归,队里最喜大普奔的自然是李允彬。先不说方芳会不会搭理他这个愣头青,起码有人回来跟他分享那不要钱还硬往嘴里塞的狗粮,也是好的。
方芳一大早来到队里,状似不经意地往李允彬桌上扔了包从孙莉老家带回来的土特产之后,就去逮住全一峰,汇报了在那边的工作。
“老大我觉得我们这次有点冤。”七八天没见,方芳感觉全一峰好像比之前更神采奕奕了,整个人像在发光。难道是因为爱情的滋润?想到这里,她就更加郁闷。
“怎么啦?”全一峰问。
“就是原本可以回来全程围观大义灭亲的好戏连台,结果被孙莉老家隔壁村的那傻子给耍了那么多天,啥有用的都没查到,白白在大太阳底下晒脱了两层皮了都。”还有就是队里的那傻子,一回来就只知道给买了一把巨丑无比的遮阳伞,为啥那些个晒后急救面膜、美白修护乳、防晒霜之类的就一点不懂呢?
“别纠结了,好戏这不才刚开始吗?程咬金都还没有亮底牌,你急什么。好了,跟大伙儿说说,隔壁村的傻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好嘞。”你老大还是你老大,一矢中的,果然只有惊天大瓜,才能抚慰方芳受伤的心灵。
话说三天前,方芳和小徐把孙莉老家的叔公伯母等等凡是能在村里找到人影的都上门走访了一遍,除了基本确定当年到三院接走孙莉的是个冒牌姑姑以外,并无他获。他们正打算启程返回临舟,却听村干部说,原来孙莉的二姑姑孙柱芳不是去了外省的女儿家,而只是待在隔壁村表舅那儿。说是那村离得也不远,问他们要不要顺便过去也问问。
跟着村干部到了隔壁村一看,原来孙柱芳就是前天他们俩在村口遇见的那个左手抱着一个娃,右手拎着一袋米,背上还背着个小胖子的老阿姨,当时看那架势啊,就跟逃难似的。原来宁愿跑到表舅家去的那个就是她。
“啥?你说啥?”孙柱芳震天的母鸭嗓,让方芳十分怀疑她的耳聋其实是给她自己震出来的。“孙莉?!哎呀,你们是说的孙莉?!孙莉那个扫把星!”
二姑姑的大嗓门,把七邻八里没有下地里的都嚷嚷了过来。一时间小院子里围了五六个人,都在探着脑袋问:“孙莉是谁?”
这时,一个大个子粗鲁地扒拉开人群,用跟二姑姑有的一拼的嗓门也喊道:“孙丽娟是我姑姑,我姑姑不是孙丽娟!”
“二狗你在胡说什么?仔细你妈抽你的皮!”
叫二狗的大个子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并不理会二姑姑的威胁,一边重复着刚才的喊话,还一边拍起手掌来,那一脸的痴笑,看来是真疯。
方芳正想着这乡下的信息传递也不慢,连隔壁村都知道他们在找孙丽娟了,就听见二姑姑对着他们喊:“哎,二狗说的孙丽娟是谁?”围观的群人都看着方芳,又面面相觑。
看着众人对孙丽娟一无所知的表情,方芳心里不禁产生了疑惑。她试探着向这个叫二狗的问道:“二狗,我问你个事情,是谁跟你说起孙丽娟的?”
二狗歪着头看着方芳好一会儿,嘴巴一歪,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方芳差点给吓了一跳,正想转身躲开,二狗却开了口:“孙莉跟我说的。孙莉说孙丽娟不是她姑姑,孙丽娟说孙丽娟是孙莉的姑姑。姑姑说是姑姑,孙莉说姑姑不是姑姑……”
围观的都被二狗这一大通“咕咕咕咕”的鸟叫声逗乐了,哄笑起来。二狗看大伙儿在笑,叫得更加起劲儿,“孙莉带着二狗找糖吃!找糖吃!孙丽娟是我姑姑,我姑姑不是孙丽娟!……”
方芳好不容易控制住这越发混乱的场面,向众人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二狗见过孙莉吗?”
被这么一问,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说:“怎么可能呢,我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什么孙莉。你们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说的是柱芳她家的那个女娃。”
有的附和道:“就是,那女的我也没见过,听说以前是个大美人。”
也有不同意见的,说:“我们没见过也不等于二狗没见过,二狗好多年前不是跟他爸去过一趟临舟吗?说不定在哪里就给碰上过呢。”
方芳和小徐找到二狗他爸的时候,那个中年汉子正在田头劳作。二狗还有个妹妹,幸亏是个正常的孩子,要不他们这一家也过得太不容易了。田间汉子的脸上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皱纹,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带着顶竹帽,握着农具挥汗如雨。
说起当年去临舟求医的事情,方芳他们看得出来中年男人是真疼儿子的,从他不甚清晰的描述里,还能感受到他的后怕。
“我呀,那个时候第一次去大城里,啥都不晓得。到了那个长途汽车站,那里那个人多的啊,就跟我们这里一簸箕的田蟹给碰倒到了地上一样,到处哪里都是。我也不晓得咋的,反正那个一眨眼,我家二狗就不见了!给我急得啊!”
“那后来又是怎么找着的呢?”小徐拿着笔记本,站在树荫下一边忍受着滚滚热浪,一边做着笔记。
“后来我听人说要到那个派出所,我就找车站的警察,他就带我去了。后来派出所的同志写了些东西,就说让我回去。后来我又听人说,就去找那些有很多电脑的地方,把二狗的照片印了好多出来。头一天晚上刚往那些墙上贴,第二天就找到了。派出所的同志说找到了。好心人给派出所打报告,在路边看到的。哎哟,找到二狗啊,二狗还在掏垃圾啊,给我哭得啊。”
“你们在临舟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什么老乡呢?”
“老乡啊?没有啊,都是城里人,就我们爷俩个乡下人,啥都不晓得。”
仔细询问下来,算上刚到车站和找回的那天,二狗在临舟走丢5天,而他走丢的那个时间段,又刚好跟孙莉被冒牌姑姑接走的时间对得上。
“那二狗其实也不能真算个疯子,就是天生有智力障碍,那么大的个头里住着个智商连三岁都还没有的小孩儿。”方芳在队里讲述着当时的情景,也就是上周六妨碍了他们按时归队的原因。
“哎呀别提了,这几天我和小徐都快被他逼疯了。你就不能指望你一正常人能跟一真傻子交流!他一会儿说孙莉在镇上的戏台子后面,一会儿又说孙丽娟在水库边上,一会儿还说医生给他糖吃。我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被他在村里镇上带着兜兜转转了两圈,才确定他根本不认路!反正现在小徐正在联系当年处理人口失踪报案的派出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跟进的。”
全一峰听完,总结陈词道:“从我们把吕国栋作为星空图连环谋杀案的调查重点开始,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吕国栋的社会关系错综复杂,单是这两周里,他的遗产案就出现了两次反转。但由于所有跟谋杀相关的线索都没有显示凶手对他的遗产感兴趣,所以对于我们而言,最终谁拿到遗产倒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案子,我们现在有三个调查方向,一是孙莉究竟去哪里了,二是她女儿孙思凡的神秘男友究竟是谁,以及第三点,苏姗·佩斯的来龙去脉。前两者关系着案件的过去,而后者,可能关系到案件的未来。”
第44章春秀路别墅
苏姗·佩斯,原名苏姗·苏,中文名苏姗姗。关于她的故事,还得从她的外祖父苏云鹤开始讲起。
苏云鹤的家族,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临舟,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门。那时候的临舟,作为一个重要的通商港口,以当时的物质水平来说,其繁华程度并不逊色于当今。无论是海运还是河运,都十分发达。各大小码头,从薄雾初起的清晨到灯火阑珊的子夜,锦衣玉服的商家老爷、西装革履的洋派管事、粗布麻衣的挑担脚夫,还有以此衍生而来的各行各业商贩流民,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苏云鹤往上三代均以货运为生,早已小有积蓄。到了他那一代,虽然亲姐妹众多,却唯独他一个男丁。父亲对他可谓悉心栽培,他年纪轻轻便展现出商业奇才,父子协力之下,家族生意最鼎盛之时,当时的三角街,也就是现在圆湾河畔的春秀路,那一带的房产几乎悉数落入了他家囊中。
然而,时也运也。时局动荡,歌舞升平的临舟城深处,实则早已暗流汹涌。秉承明哲保身、不妄议政局的苏家,埋头只专注于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夙愿终究是黄粱一梦。待到狼烟四起时,再精明能干的商人也始终只是商人,在时代大潮的滚滚骇浪面前,跟其他的蝼蚁大众并没有太大不同。
在那改朝换代的初期,苏云鹤的大部分家产虽然已经更换了主人,但他还算是政界的座上宾。不久后,他还迎娶了娇妻。两家是世交,丈人是当时受人尊重的文人老先生。他们这一对,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在那个新的时代里,也算是一段佳话。
怎料在那之后的一二十年,斗转又星移,昔日新时代的楷模精英,在沙石俱下的洪流中,一朝成了阶下囚劳改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谁让他苏云鹤虽然手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实业股份,却还占着大半条三角街的房产不放呢?这么一个鲜嫩肥美的猎物,引得多少嗜血的豺狗在暗地里对着苏家仅存的那点“私产”留着哈喇子,一双双通红滴血的眸子日夜窥探。
但苏家的目标太大,众食客一时都不好贸然出手,后来反而是一个不甚起眼的真小人给诸位伪君子行了个方便。那人的父辈是苏家原先的长工,到了他这一辈,没了什么老爷长工的地位划分,苏云鹤看在长辈情分上还留着他在身边当学徒。怎料这胸无大志的小人,寸光的鼠目却盯上了苏家的一套上好的木匠工具。
胆从恶边生,斗字不识一箩筐的小学徒,趁着当时扭曲的社会和扭曲的人心,为了几把锤子、榔头、鲁班尺什么的破铜烂铁,打着揭竿而起为民翻身的名义,在一众蛰伏多时的饿鬼们一哄而上的攀咬助威下,把师傅一家诬陷得家破人亡。荒唐,荒唐。
两年后,妻子娘家那边不知为了什么文还是字的也获了罪,家族牵连,夫妻一同给发配了边陲,只留下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儿成了临舟遗孤。苏云鹤全数家产被没收不说,最后连人也没能撑得过北疆严酷的气候。据说是在北疆的后期,苏云鹤的神志已经出现了些状况,大冬天的一晚上,径自走到屋外,把自己活活给冻死了。至于详情?实情?大概只有天晓得吧。
就在那不久后,在临舟苦等了七年的女儿苏芷墨,也就是苏姗姗的母亲,在终于等到父母“平反”喜讯的同时,也只等回了父亲的一小捧骨灰。
历经两朝三代,终究云归云,鹤归鹤。
但人没了,对于当时“各方”来说,倒不失为一个解脱的好契机。是谁出的主意做的决定把人流放的?都有多少财产给充公了?那些钱财后来都去了哪里了?哈哈,人虽然没了,这不身份名誉也恢复了嘛。连春秀路上那几幢破房子都还给你们了,你们家属还闹什么闹?!
偌大的苏家祖产,最后稀里糊涂地就剩下了春秀路上的几幢破房子。对于苏云鹤已病入膏肓的遗孀来说,也真不算得个什么。但也就“那几幢破房子”,还是给她们母女吸引了寻着血腥味而来的豺狼。为什么?来算算破房子现在价值几何,也就再明白不过。
春秀路地处临舟最中心的圆湾区的几乎最中心地段,南临圆湾河,北依临舟大剧院。大剧院旁边是市政府家属大院的所在地,可以说是圆湾乃至整个临舟的文化中心。当年归还给苏云鹤的房子一共有四幢,到现在都是上百年历史的受保护文化遗产。即使是给烧了一回,四幢房子连同地价的市价,粗略估计也不下十亿,其中三幢房子每年的租金收入在1800万左右。
为什么没有给第四幢房子算租金?因为那最后一幢,也就是当年吕国栋葬身火海的所在。吕国栋生前住在那里,以业主的名义。死后还占着那里,他那两个不消停的儿子,至今谁都没有办法从中获得一分一毫的收入。都想把对方往死里斗,结果谁都还没有笑到最后,倒是把同父异母的亲姐给等回来了。
这几天,婚姻法和继承法,连同各种案例、司法解释、行政规定,所有摸得上边儿的文件,都快要被两边的律师团队,以及尽职尽责的媒体朋友们翻烂了都。电视台和社交媒体的直播里专家们在吵得不可开交,当然其中为了节目效果而故意夸大的娱乐成分更多些,但见那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场面,吃瓜群众们还是很买账的。
这不,一些专家分析说,吕氏兄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认苏姗姗的继承人身份,把属于她母亲跟吕国栋的那四套别墅一分为二,然后在属于她母亲的二分之一里再分出一半给她。总的算下来,苏姗姗就是可以拿到起码一套别墅的产权。什么二分之一又四分之一的,吃瓜群众纷纷表示太过复杂,反正最后就是吕氏兄弟起码一人少拿一个多亿,认了个便宜姐姐,这亏也吃得太大了。
但是马上又有另外一拨专家跳出来反驳说,上面那个想法实在是太一厢情愿了。人家苏姗姗是来拿一套别墅的吗?人是来把四套别墅全都拿走的!连详情都没有搞清楚就敢瞎逼逼,真是业界耻辱。哪来的什么苏姗姗她母亲和吕国栋的共同财产,这两人当年根本就没结婚好吗。
吃瓜派中的理智吃瓜群众纷纷表示疑惑:没结婚的话,那些别墅就怎么会莫名其妙转移到了吕国栋的名下了?
此时又怎么会缺席了狗仔中的战斗机们?即使没有刑侦大队队员方芳的深厚功力,也不妨碍他们上天入地。
原来苏姗姗还真不是回来争夺遗产。她控告的内容,竟然是吕国栋当年伪造文书,以及在苏芷墨没有相应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故意让其做出与能力不相符的签字和盖手印等行为。简单来说就是,四幢别墅的转让协议根本就没有法律效力,那十来个亿,跟他吕家本就没有一毛钱关系!
“马新那个老贼,之前在我们这里还口口声声说吕国栋出名前靠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原来那所谓的原始积累,都是他协助吕国栋一起从女人身上骗来的。”王富这几天和于建海跟着马新这条线,别的没找着,光是参观从媒体红人到跳梁小丑的变脸表演来了。
于建海对老搭档的愤慨表示理解,接话道:“苏云鹤的女儿苏芷墨,当年得知父亲的死讯受了太大刺激,其实精神状况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吕国栋看中了他们孤儿寡母手上的丰厚遗产,才故意接近苏芷墨。那人渣竟然对一个精神病人下手,让她未婚先孕!在生下苏姗姗之前,苏芷墨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据当年的医疗记录和责任医师的供词,她早已经失去了相应的民事行为能力。但是吕国栋还是坚持要让她把女儿生下来,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打消苏芷墨母亲的顾虑,因为她是除了苏芷墨以外,那些别墅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王富把早嚼得没了味儿的口香糖吐掉,一脸嫌弃地说:“你说那算命的,就不明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么简单地道理吗?”
且不说天理是否就一定会循环,有道是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在这细看唯独写满了“名利”二字的芸芸众生里,太疯癫的有几人,看得穿的又有几人。
临舟的普罗大众,原先以为自己在看的是一代名师始乱终弃、名门望族遗产混战的娱乐频道,谁知一个峰回路转,给转台到了携手阻击诈骗团伙、保一方平安的防诈骗安全教育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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