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嫂没事儿吧?”全一峰只在部门聚餐活动的时候见过丁嫂几次面,印象中她是一个很开朗热情的人。从两人的体态上大概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家庭地位,个子差不多的两人,老丁精瘦,丁嫂丰盈,走在一起,却异常的和谐。
“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刚才电话里说诊断是病毒性面瘫,说不定是最近跟姐妹们出去玩得太欢了,撞了风什么的。我先过来现场看看,一会儿要去殡仪馆尸检的话他也会到场的。”
跟杨祺介绍了他们目前掌握到的信息之后,全一峰走到了刘富贵面前蹲下。他直视着刘富贵颓废的双眼,说:“你现在愿意说说刘梓玉的尸体的事情了吗?”
第60章尸检
市局,刑警大队审问室内。
“上周五,我是约了镇上搞景观树的来我家收那五棵银杏树。”刘富贵盯着眼前水杯里的水,机械地说着。
“为什么突然要把你家的树给卖掉?”全一峰问。
“镇上的人最近都在说政府要引进一个什么主题游乐园,虽然还没有正式来谈判,我估摸着这次我家的那一片肯定是在征用的范围里的。如果被征用的话,因为他们又不是冲着我这地上的树来的,所以即使作了价,按照其他地方的经验,应该也陪不了多少。所以我盘算着这几棵好树,干脆先找家识货的卖个好价钱,再往原先的地方种上一些便宜的树,等开发商来征地的时候,就又能多赚一次差价。”刘富贵不假思索地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仿佛这些事情都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只是一个知情的旁观者而已。
“那为什么最后只卖了一棵树?”全一峰继续问。
“那天在挖第二棵树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我原本担心他们那些请来的工人毛手毛脚的,万一把树挖坏了不认账,所以在他们动手之前,都亲力亲为,先把树坑的轮廓确定好。但是我挖着挖着,发现一处泥土比其他地方的都要松软,我是种地的,有经验,知道那里肯定没多久之前被挖开过。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挖深了一些。看到了衣服和半只胳膊后,我就停了下来,跟他们老板说这树不卖了。”说完,刘富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你这是发现了刘梓玉的尸体吗?”
“我当时并不知道是谁。”刘富贵把水杯放下,似乎是对尸体两个字有点抗拒。
“那为什么不报案?”
“我当时一心想着征地赔偿的事情,看到那个的时候,心想这下糟糕了,这是节外生枝。因为我打听到游乐园那边其实选址还没有完全定下来,除了我们这一片,隔壁村的那片也是可以的。如果知道这里无缘无故埋了个那个,也就是发生了命案,那我家的征地就有可能泡汤了。所以等买树的那些人走了之后,我回家自己跟自己合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就一个人到果林里把那个翻了出来,挪走了。”
“你把尸体挖出来的时候,看清楚是谁的尸体了吗?”全一峰问。
“那时候是半夜,果林里没开灯,而且那个已经烂了,我还有点害怕,没有看真切是谁,只知道是个女的,年纪不大。”
如果刘富贵所说的这些都是实情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信息了。全一峰最后问道:“你把尸体移到哪里了?”
刑警大队的队员们根据刘富贵的供述,傍晚时分便在凤尾村南边人烟较为罕至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了刘梓玉的尸体。这也侧面印证了刘辰斌关于上个周日晚上他们三人遭遇鬼火的供词。
一天之内来了三具尸体,丁法医今晚是注定不能在家陪老婆的了。据说他是指天诅咒了犯罪分子三百遍之后,被他歪着一边脸的老婆轰出了家门的。
在尸检的同时,现场的痕迹检验也在紧张进行着。经过一整夜不眠不休的努力,第二天早上,碰头会上大家首先看了对刘辰星和杨成豪的检查报告。两人的血液中检测出的酒精含量分别达到180mg/100ml和100mg/100ml,属于严重醉酒驾驶行为。两人尸体上均没有检测出打斗等外力致使的伤害,毒物检测也全部呈阴性。落水的车辆各项性能完好,并没有可疑的地方。判定死亡时间是九月二十六号,也就是三天前的晚上十一点左右,而死因则是两人随车辆落水后的溺水死亡。
碰头会还没结束,就见李允彬和方芳急匆匆地走进了大队的大厅里。
“菲姐、老大,有发现。”李允彬边打开笔记本电脑边说,“这是我跟方芳刚刚在案发的鱼塘周围找到的监控影像。”
“现在连村里的鱼塘都装摄像头了?”王富问出了大家的惊讶。
“不是鱼塘专门装的,是鱼塘边上的一家小卖铺自家的监控,角度刚好覆盖了那条SUV经过的巷子口。幸亏是大前天晚上才发生的事情,这种一般民用的监控保存的时间很有限,大前天下午的画面都已经被自动删除了。你们看,刘辰星这时候开着车过来了。”
大伙儿随着李允彬的招呼,纷纷看向屏幕。只见屏幕的右上角显示着当时的时间是9月26日23:18:47.,在不甚明亮的街灯下,一辆黑色的SUV驶入了画面。镜头里的车辆有轻微的左右摇晃,结合刚刚的尸检报告,应该就是刘辰星醉酒驾驶时产生的肢体不协调造成的。村子里的道路并不宽敞,但车子开得一点都不慢,很快就从鱼塘边的道路拐进了那条巷子,消失在了镜头以外。在车子拐弯的刹那,由于摄像头的像素比较高,从定格的画面里甚至可以看到副驾驶座上杨成豪的叼着烟的嘚瑟表情,而驾驶座上刘辰星的面貌则比较模糊了。
由于这种摄像机只保存镜头里有物体移动时的影像,所以那辆消失的SUV立即又出现在了画面上,只是右上角的时间出现了跳跃,变成了23:21:03。这次的车子是打着后退从巷子里出来的,而且速度惊人,几乎是一闪而过,车子便一根箭似的向着鱼塘插去。
这次定格的画面里连杨成豪的脸都十分模糊,只能从那大张的嘴型里猜测出,当时车上的人似乎极其惊慌。
看完了录像,凌菲菲对李允彬问道:“你们还能找到周边其他位置的监控吗?特别是这条巷子里面的。”
“正对着这条巷子的监控没有,倒是找着了这巷子另外一头连着的其他巷子的两个摄像头。这些摄像头当晚的录像我们也看过了,这个时间段里,除了出事车辆以外,并没有其他车辆经过这几条巷子。”
“也就是这俩杀千刀的玩意儿,醉酒驾驶,把自个儿开到池塘里淹死了?”丁法医拿着另外一份尸检报告,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一脸愤恨地走进了大厅。
“哟,丁老师,您怎么还在这儿?听说丁嫂昨天身体不舒服?她没事儿吧?”方芳肯定是听说丁嫂面瘫的事情了,看到队里的著名爱妻狂魔丁健竟然留在队里加班加点又赶出了一份尸检报告,一脸的惊讶。
“哎你别提了,这种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脸部相貌要恢复起码得调养个两到三个月。你丁嫂现在心情极其郁闷,我避避风头,避免误伤。”丁健一脸便秘的难过表情,扬着手把报告拿给全一峰,说“这是刘梓玉的尸检报告。死亡时间跟那个谁供述的一致,死因是被捂压口鼻腔所致的机械性窒息。”
全一峰把报告迅速地翻看了一边,眉头一皱,说:“两个人的?”
“是的,死者死前遭受了性侵。□□内的精斑预实验呈阳性,我们就对死者的□□和内裤提取了精斑,DNA比对结果正是跟那两个溺水的玩意儿一致。”说起刘辰星和杨成豪,丁法医还是一脸的鄙夷。
“也就是说刘辰斌可能没有撒谎,他并没有参与刘梓玉的□□甚至谋杀,只是协助了埋尸?”方芳推测到。
“是否参与了谋杀还不好说吧,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现场和尸体上的痕迹大部分都已经被破坏,另外的两名主犯又都死无对证。”王富说。
“不过单是协助藏尸这一条也够他喝一壶了。”方芳说,“我看了刘辰斌昨天的笔录,他整个人都被吓懵了,难道真的是厉鬼索命?如果他没有直接参与谋杀的话,那只有另外两人被索了命,也就说的通了,报应啊这是。”
“方芳姐您这太不唯物了,不太好。”胆子比较小的小徐看了看窗外大亮的天光,故作镇定地说。
王富拍了拍小徐的脑袋,有点烦躁地说:“要是每庄枉死的命案,被害人都能这样亲力亲为地伸张正义的话,倒是能省去我们刑警的不少功夫。”
众人倒是被王富的话逗乐了,唯有全一峰还轻蹙眉头,他看着李允彬电脑屏幕上那仍停留在SUV落水一瞬的画面,默默地思索起来。
也许是出于案件侦破的轻松气氛,不知谁说了一句:“那两个村霸一个酒驾把自己埋泥塘里去,也算是为民除害。这样的抓住也是死刑,真是省了国家两颗子弹。”
“但是那SUV的车主可就不是这么想了,”王富反驳道,“这车是他们出事当天在凤尾镇上偷的。车主是政府新引进的那个主题乐园的一个主管,负责土地征用相关事宜的赔偿协调工作。车主第二天早上才报的车辆被盗。”
“第二天才报案?那人一晚上在凤尾镇是干嘛去了?”李允彬问。
“这咱们就管不着了。”王富摆摆手,一副我知道很多,但是我不八卦的表情。
无论如何,凤尾镇凤尾村的这一起命案、两份失踪、三具尸体,随着市局刑侦大队的介入,在刚好一周的时间里,算是顺利侦破、水落石出。而且中途全一峰他们还买三送一,给当地端掉了一个毒豆芽的制售窝点。
只是,他们手头上正在办理的主要案件,又回到了原点。对于水库浮尸刘辰浩,他们现在除了尸源以外,还是一无所知。
第61章秋雨夜
今天其实是周六,中午在局里处理完结案的工作之后,全一峰赶回了家里。他跟季廉商量好的,周末只要没有工作,他就会回家跟季靖运动去。
每次带着季靖出去打球,其实对于全一峰来说,都是难得的放松。没有案件,没有受害者,没有嫌疑人,朗朗青天,国泰民安。但季廉看得出来,这个满身大汗的大男孩,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九月底的临舟,不经意间就褪去了酷夏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炎炎浓妆,白日里还风和日丽,晚饭后却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全一峰从厨房走到客厅,拿起放在沙发边柜上的车钥匙在手里颠了颠,语气中是极少有的略带犹豫,“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嗯,你去吧。早点回来。”季廉的回答却是来得意外的干脆。
全一峰不禁抬头呆呆地看了他两秒,没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不妥。
季廉从沙发里站起来,随着全一峰一起走到了玄关,他双手在全一峰的双肩上轻轻拍了拍,随即拿起挂在玄关衣架上的风衣递给他,说:“晚上可能还会降点温,你注意别着凉。”
全一峰把风衣搭在手上,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家门。
季廉到浴室里把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提着晾衣篮走到阳台上。隔着阳台的玻璃,他看着楼下车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知谁家的窗台上,飘出那每年九月末都突然流行一阵的歌声:
Summerhascomeandpassed
Theinnocentcanneverlast
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
……
在郊区稀薄的雨帘里,全一峰敲响了甄明家的大门。
甄明开门见到全一峰的那一刹那,心头一紧,却又不禁感到更多的是释然。
“明明啊,外面的是谁啊?”屋内传来两三个人说话的声音,男人低沉的嗓音,女人偶尔的抽噎,可能是甄明的家人和隔壁刘梓玉父母。
客厅的灯光很暗,电视调了静音,时亮时暗的光线打在洁白的墙壁和天花上。
甄明扭头看向屋内,眼神瞬间暗淡了下去。他埋下了头,仿佛是不知如何向母亲开口,却听门外的警官先生把头伸进了他家门,朝里面说道:“阿姨您好啊,我是甄明的朋友,来找他喝两杯。”
甄明诧异地看向全一峰,一脸的不敢置信,“全警官,您这是?”
全一峰提起手中的一扎啤酒,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聊聊?”
甄明家是一个两层半的小楼。他把全一峰带上了顶楼,那里一半是个空置的小房子,一半是露天的天台。他们家人平时不怎么上来,天台上搭着葡萄藤架子,还种着两颗番石榴树。
小房子的屋顶铺的是瓦片,雨滴落在瓦片上,发出叮叮嘟嘟的声响。全一峰接过甄明递过来的起子,起开两瓶啤酒,一人一瓶。他们坐在小房子敞开的门边的矮凳上,一边看着雨帘那边不远处的鱼塘,一边慢慢地呷着酒。
“我自从认事开始就一直跟梓玉在一起。”甄明擦了一把嘴角的啤酒沫,转头看向左边邻居平高的屋顶,“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就是从这堵紧挨着的矮墙爬过来爬过去,对我们来说,我们两家其实是住在一起的。长大之后,我们就不爬墙了。别人都说我们是男女朋友,但是,对我而言,梓玉不单是我女朋友,她更是我的亲人,比父母或者夫妻都要亲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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