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凯旋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对。”云雾来只简单地给了一个字的回答,然后就沉默下来,没有打算多说什么。
骆洲在电话那头也安静了一会,干咳一声,找话题:“回来怎么也没有跟我说一声。”
“回来参加婚礼,很快就要走。”云雾来说。
“那也回来看看吧,正好暑假云霜也放暑假在家,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骆洲的说话语气一如以往地温柔。
骆洲是云雾来干爸干妈的儿子,比她大三岁,与她,还有妹妹云霜,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很多年。
云雾来心下有点奇怪,骆洲居然对她送礼品到小区保安亭却没有进家门的事情绝口不提,像是完全不知情似的。
“不了,下次吧。”她婉拒,“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事实上她还没买好机票。
“那喝完喜酒过来一下,好吗?”骆洲见她仍是不说话,加重了筹码,“雾来,妈妈这些年一直很惦记你。”
云雾来被捏住了七寸,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云父和骆父从年轻时就是好友,各自结婚后,两家人也来往得很频繁,云雾来和妹妹云霜认了骆父骆母做干爸干妈。
云雾来14岁那年,骆父有事在忙,云父云母回家途中顺便绕去机场接旅游回来的骆母和骆洲,就是这一帮,夫妻俩在路上遭遇了车祸,云父当场死亡,云母重伤,数次抢救也没能醒来,成了植物人。
此次事故,云父闯红灯负全部责任,对方出于人道主义象征给了点钱,事情就算了结了。
事情虽非骆家本意,却不能改变悲剧,骆父骆母感到愧疚万分,肩负起了云家两个孩子的抚养责任,云雾来和云霜就这样住进了骆家。
干爸干妈是真的待她们姐妹俩很好,原本的小康之家因为多了两个孩子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但他们宁愿少给骆洲,也绝不会亏待她们姐妹俩,骆父加倍努力赚钱,云家的钱是要给云母治病用的,他一分也不会动。
几年间,云母和骆父相继过世,骆母纪秋月肩上的担子变得更沉重,她从不抱怨,更没有想过要甩掉责任。
纪秋月这些年的辛勤付出,云雾来全部看在眼里,她们本该是母慈女孝,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人。
可谁让骆洲喜欢她。
纪秋月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帅气体贴,善良勤勉,到底哪里配不上云雾来。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本该是天作之合。
可云雾来只把骆洲当哥哥,没有半分爱情的余地。
纪秋月哪怕再疼爱云雾来,打心眼里最爱的还是自己的亲身儿子,她明白感情不能勉强,但没有一个母亲可以泰然面对一个让自己儿子伤心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儿子拒绝与别的女孩子发展感情,大有非卿不娶的架势。
自事情说开,养母女之间的关系日渐尴尬,更数度降至冰点,到研一那年,云雾来找了个借口从家里搬了出去。
此后,她长期待在巴黎,很少与骆家来往。
但纪秋月给云雾来的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忘就能够忘掉的,对云雾来而言,纪秋月确实是一块不能轻易触碰的软肋。
所以当骆洲说“妈妈这些年一直很惦记你”,她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再也说不出坚定的拒绝。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一旁的祝凯旋劈手夺回了手机:“云雾来难得回来一趟,我不是很舍得跟她分开。如果你和你母亲不介意的话,我待会晚上跟她一起过来。”
“你是?”骆洲不太确定地把自己心中的疑虑问出了口,“祝凯旋?”
祝凯旋嗤笑一声:“不然呢?”
骆洲半信半疑:“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祝凯旋看似悠哉悠哉实则夹枪带棒,“考虑好了没有,要我们一起上门一趟吗?”
骆洲沉默。
让云雾来带着男友上门无异于是当面打纪秋月的脸,场面会多难堪,可想而知。
“给你三秒钟。”祝凯旋不给考虑的余地,立刻开始倒数,“3,2,1。拜。”
数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把电话给撂了,然后把手机丢回给云雾来。
云雾来接过,低着头若有所思。
等了好一会,电话都没有再响。
祝凯旋语气恶劣,想到骆洲的感受,云雾来确实感到于心不忍,可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舍不得了?”祝凯旋误解了她的意思,面色冷下来,“舍不得就打回去,算我多管闲事。”
“没有。”云雾来侧头看他,“谢谢。”
他淡嗤一声,转头看起了窗外。
后脑勺有点傲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成晚上十二点
第9章
车里安生了没一会,轮到祝凯旋的手机开始狂轰滥炸。
是邓点点的电话。
“简直是气死我了!”邓点点的嗓门透过话筒,清晰飘荡在车内狭小空间,“凯旋哥哥你在忙吗?”
“有什么事微信说,空了回你。”现在在去往酒店的路上,祝凯旋确实无事可做,但无事可做也不意味着他想听邓点点发牢骚。
邓点点无视他的拒绝:“你那个高中同学……”
祝凯旋本来都准备挂了,听到这里,又默默把手机贴回耳边了,同时,在云雾来的打探眼神中,把声音开到了最小。
云雾来听不清了,只能零星听到邓点点的声音,一通机关枪似的狂轰滥炸,祝凯旋老半天才来个“嗯”或者“是吗”,还说了两次“那也没办法”。
一直等到他把电话撂了,云雾来都没听出任何事情始末来。事情可能与自己相关,她当然是想知道的。
但祝凯旋挂了电话就管自己自己玩手机,完全没打算告诉她邓点点一惊一乍所为何事。
好,那云雾来就憋住不问。
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到车子开到宴森酒店正大门口,祝凯旋把自己手机丢给她,然后管自己先下车了。
云雾来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
回国那天邓点点雇人拍自己买热搜,一如既往没有激起水花,倒是浑身穿了自家品牌的云雾来不小心也入了镜,还被一个时尚圈大V发现并且转发了:「背后那个小姐姐的衣品和气质???给跪。」
这事本来也闹不大,世界上美女那么多,看两眼就完了,谁还能记着谁。
结果就在今天,一个叫丁嫱的当红小花穿了同一条裙子出现在机场街拍,好事者玩起了对比,一时之间,粉黑大战打响,还有不少路人下场搅浑水。
QC这条裙子直接被卖到断货。
除此之外,喜提热搜。
#丁嫱QuennellCooper#
#丁嫱撞衫#
#丁嫱遭素人吊打#
邓点点费尽心机,最终却把云雾来送上了热搜。
她能不生气吗?
云雾来这下能理解为什么骆洲压根没有提及她去过小区门口的事情了,估计骆家压根就没有收到她的礼品。自她去QC工作,他一直在关注QC,怕是从热搜上知道她回来的消息的。
至于骆家为什么没有收到,要么是保安大叔没有帮忙。
要么……
云雾来的脑海中闪过骆洲的话:正好云霜也放暑假在家。
在骆家,曾有一个奇怪的三角关系,骆洲喜欢云雾来,而云霜喜欢骆洲。
当然了,她也只是猜测。
云霜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对她的排斥。
成长过程中,类似的事情偶尔会发生,次次都是这般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一次两次,云雾来只当自己多心。
三次四次,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背后是否有人为因素。
宴随和傅行此结婚,是宴森集团和宗扬集团一等一的大喜事,锦城的母亲河江边高楼林立,璀璨灯光秀贺喜二人新婚,婚宴设席于宴森酒店最豪华的宴厅,将汇聚各界名流前来。
这种场合下,穿校服肯定是不适合了。
伴郎伴娘们都要换上正装,男士穿西装,女士穿伴娘礼服。
云雾来换好伴娘服从休息室的隔间出去,祝凯旋刚好从隔壁的隔间出来,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一眼。
那场短暂的校园梦醒了,就像十二点灰姑娘身上的魔法失了效,他们重新变回大人的模样。
新人已经举行过宣誓仪式,但喜宴现场总不能光吃饭,所以现场除了邀请了一线组合登台献唱活跃气氛,还增加了不少互动环节。
云雾来一向不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参与兴致不高。
不过人生总是这样,越是在意越是得不到,越是漫不经心越是受命运眷顾。
王子公主般浪漫的婚礼燃起了现场不少单身人士对爱情的渴望,到了抢手捧花环节,除了伴郎伴娘,还有好几个自告奋勇上前来的单身人士,共计十来个人,纷纷跃跃欲试地看准了新娘手中的捧花。
“3,2,1——”随着司仪倒数结束,宴随背对着众人把捧花往后一丢。
人群蜂拥而上。
云雾来往旁边挪了一小步,不想被踩到,捧花就这样从天而降坠入她的怀里,她下意识双手接住,在满堂喝彩中茫然地抬起头来。
“我们看到捧花巧妙地躲过了这么多人的狙击,直奔这位美丽的伴娘女士而去,还是伴娘。”司仪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走来。
剩下那些抢捧花的人都下去了,只剩云雾来在台上,
这就是云雾来不喜欢参与婚礼环节的原因了,因为一旦你抛头露面,甭管什么原因,就一定会成为司仪的目标。
司仪走到她身边站定:“这位伴娘,你和新娘是什么关系?”
云雾来:“是朋友。”
“噢,是闺蜜,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看到今天不但是两位新人帅哥靓女异常养眼,伴郎伴娘团队也是颜值很高啊。”司仪笑道,“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司仪口若悬河:“刚才我有注意到,其实你没有很积极去抢捧花,不过花还是到了你手里,我觉得这说不定冥冥之中是一种预示,你的真命天子很快就会到来,希望下一个结婚的就是你。”
“那就借你吉言了。”云雾来客套地回应。
“身为新娘的好朋友,你说点祝福送给两位新人吧。”司仪面色如常,“祝伴郎伴娘——”
说着,他把话筒递到了云雾来嘴边。
台下有人窃笑。
当局者迷,云雾来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一下子没能听出其中的文字游戏来,只当司仪问的是“祝新郎新娘”,下意识给了句祝福语:“长相厮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台下一片起哄声,新郎带头鼓掌。
这下子场面是彻底混乱了。
司仪憋住笑,装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眼光很好,确实,咱们的伴郎们都一表人才。”
现场嘉宾有不少是曾经就读于嘉蓝中学的,知道两人曾是一对后来又分开,伴郎虽有三个,但不妨碍一则大型八卦悄然流传开来——
年度翻车现场!还有什么比祝福自己和前任更尴尬?
“云雾来看着还挺淡定的,是我我真的想原地爆炸。”
“谁不是呢,我想到我前任,我只想他狗带,我要是有朝一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要跟他长相厮守……卧槽,那画面,我简直尬到脚趾蜷缩。”
“那再尴尬能怎么着,在台上当然也只能装作云淡风轻了,不然更难堪。”
“我看祝凯旋也挺淡定,头都没抬,两个人都挺能装的。”
“你们说他们两个会不会借此机会复合,老情人相见最容易重燃爱火了。”
“谁知道呢。”
……
在司仪的“再给你一次机会,祝伴郎伴娘?”的追问里,云雾来没给大家看戏的机会,自己修改了命题:“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司仪看得出云雾来不想陪着闹,见好就收:“好,非常感谢伴娘的祝福,那我们也祝你早日找到真命天子,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四个字又引发台下一波起哄。
回到主桌席,两位新人还在台上,只剩下六名伴郎伴娘的桌上气氛略有些诡异。
祝凯旋顾自己慢条斯理吃东西,倪冬他们四个人暗戳戳地观察两位当事人的反应。
云雾来视若无睹,也拿起筷子开始夹东西吃,他们一会还要陪着新人挨桌敬酒,不趁现在填点肚子待会就得挨饿。
“快吃吧。”戚园园扯开话题,“很快就要开始敬酒了。”
“对对,快吃。”倪冬赶忙附和。
一时之间,桌子上只剩动碗筷的声音。
喜宴到临近十点多才结束,新人团队都喝了不少酒。
云雾来就住在宴森酒店里,是最方便回去的一个,跟两位新人和其它伴郎伴娘们——当然了,排除祝凯旋,道了别,她回去客房。
回房间以后,她不胜酒力,迷迷瞪瞪地在床上躺了一会,究竟睡没睡着自己也分不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想起那些丢在休息室里的校服来。
读书那会的校服在毕业后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要是现在能拿一套做纪念,倒也不错。
祝凯旋居然把校服保存得那么好,她万万没有想到。
宴会厅早已宾客尽散,工作人员的打扫也进入尾声。
“女士,是丢了什么吗?”看到她进来,有人前来询问。
“我来拿衣服。”云雾来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工作人员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嘟囔了一句:“怎么都回来拿衣服?”
进去休息间的是时候,云雾来跟一个刚好出来的人相撞。
她后退半步,定睛一看。
巧了,祝凯旋。
酒瞬间醒了大半。
她摸着被撞痛的鼻梁,绕了过去。
所有校服都混在一起,因为以后没有穿的机会,所以大家都没带走,她从里面挑了一套女士的尺码,拿好走出去,外头已经没有祝凯旋的身影。
到了电梯厅,有道人影倚墙站立。
电梯按钮是暗的,他没有按电梯,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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