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简垂目。
他顿一顿,偏脸笑问:“何来‘又’?梧桐这话,像是我天天娶妻一样。”
她不吭气,若有所思。
张行简问:“梧桐有什么想法吗?”
沈青梧忍着心头烦躁,硬邦邦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一个人。你是不是打算辜负你那心中人,去娶旁的人?”
张行简温声:“没有那种意思。我喜爱一人,自然只娶她了。不过我暂时不娶——我那心上人,心中还没有我呢。”
沈青梧唇角动一下。
蹲在河边放灯的张行简微笑:“梧桐这是什么反应?吃醋吗?”
沈青梧沉默不语。
她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说出的话必然是讥讽,她此时在心中浮起的“凭什么”念头,就已经告诉她,她还是记得当年事情的。
当年的事……
让沈青梧对张行简的感情,复杂得她早就看不懂了。
无所谓,看不懂就不看了。
快刀斩乱麻,反正她要走了。
沈青梧沉默中,听到张行简柔声:“你在想什么,梧桐?告诉我,若是误会我,给我解释的机会。”
沈青梧不想去理两人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了。
沈青梧道:“你让长林小声一点,谁许愿许的全世界都能听到?”
张行简一怔,侧过脸看长林。
长林抱着他的花灯,委屈极了:“郎君,我声音不高啊。”
张行简叹口气,摇头不语,笑着去放他自己的花灯了。
沈青梧说:“张月鹿,你对你的下属脾气太好了。就是……那谁,都不像你这样,对下属几乎什么也不管。”
她居然用“那谁”来代替“博容”。
张行简心中柔软,笑意在眼中流动。
他温温解释:“让别人当着死士,让别人整日做着为你出生入死的事,你再整日对人呼来喝去,是不是不太好呢?想要旁人完全听你的,平日就要对他千万分地有耐心,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毕竟,是要哄着人替你去死的。”
长林眸子一缩。
长林没说什么。
沈青梧怔一下,她觉得张行简是温柔十分地说了一段非常残酷冷血的话。他的冷血,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话中内容。
沈青梧垂头。
张行简:“想到什么了吗?”
沈青梧:“你对我好,是想让我为你去死?去替你做送死的事?”
长林一口老血快喷出来。
张行简那口血也噎在喉咙中,上不上,下不下。
张行简忍不住叹气:“你再想一想,我说的到底是谁。”
沈青梧沉默下去。
她觉得他在给谁上眼药……是谁呢?
在这番沉默中,沈青梧见张行简终于写好了字,将花灯放到了水中。花灯顺水飘远,张行简闭目许愿:
“愿岁岁有今朝,年年如今日。”
张行简给沈青梧留够了思考的时间,等着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来与他争吵。但是张行简没有听到身后声音,他回头,看向沈青梧。
沈青梧目光不在他身上。
沈青梧仰着头,在看高处……
高处!
张行简听到一旁长林倏地翻身跃起的动作,长林厉声:“那个人很像、很像……”
沈青梧漠声:“杀害博老三的凶手。”
张行简倏地站起来:“梧桐!”
沈青梧已经完全不听他的,也不看他了。沈青梧牢牢记得那个耍弄她的凶手模样,记得那个凶手当着博老三的好兄弟,在博老三信任无比的时候,杀了博老三。
此时,那个人站在旗杆上,诡异无比地向下偷看。
凶手对上沈青梧的目光。
女子一身青白相间的长裙,发间珠翠流苏,耳下明月珰轻晃。几绺散乱青丝拂着女子雪白面容,灯火下,仰脸看着旗杆的女子,眸子静黑,像一个单纯无知的寻常娘子……
但是她一直看着他。
凶手起初没有认出这个漂亮女子是谁,只觉得对方眼神很熟。在沈青梧腾空而起,向旗杆上纵来时,凶手登时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