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云开面色为难:“下官身负重责,不能以此为赌。”
穆九支着头,懒散:“那是你的事儿,但是在我这里,你只有这两个选择,或者你只想要一个。”
“来人,送客!”
相云开拱手一礼:“下官定然全力以赴。”
相云开抬头看向穆九,那张脸,饶是看惯了各式各样环肥燕瘦的美人相云开也忍不住惊艳,不是说穆九长得多么倾城绝色,而是那眉宇间的那种气质和气韵非常独特,至少他从未见过。
明明很淡漠,却有种让人不由得法子内心的尊重,不敢亵渎。
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太子殿下提起她的时候,那完美若神的脸上竟然会出现一丝不一样的神色。
穆九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相云开规矩的坐到旁边的位置。
低头一看,整块黑玉的棋盘,棋子入手,竟是温润细腻。
玉质的棋盘并不少见,有权有势之人家中都会备上一副,痴迷于否不重要,但总喜欢让人知道自己有此风雅,并非俗人。
相云开也是执过不少玉石棋子,但手中这一副,可以称得上他碰过的最上等的棋子之一,竟是暖玉制成。
第361章这算是贿赂吧?(一更)
白子先行,相云开先落子。
黑子紧随其后。
相云开又落子,黑子立刻落下。
一连五子,但凡相云开落下,黑子立刻就跟上。
这仿佛想也不想的速度让相云开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关于卫殊的生平,以及那被一笔带过的,卫殊的棋技,据说差点气死了几位棋圣,那是差得一塌糊涂。
又是五子落下,相云开看着棋盘,这杂乱的棋子分布,他似乎想赢轻而易举,但他生性多疑,他虽然觉得卫殊这棋艺也太烂了,但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见过了太多藏拙,实际上却非常有本事的人,因此从不轻视任何人,卫殊给他的感觉,很奇特,更不敢大意。
还有便是他带着太子殿下的命令,为了完成任务,他绝不会松懈。
穆九懒洋洋的往棋盘上放着棋子,偶尔看相云开一眼,其他时候都是在把玩着棋子,但她只是偶尔看一下棋盘,却次次都在相云开之后立刻落子,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人认真下。
可她明显是不想见他,更不想他说那些关于迎娶的话,她应该不会故意给他防水才对。
看着棋盘,相云开眉头终于拧了起来,从容淡定之人也有了一丝不那么淡定。
这棋子怎么看都像是胡乱下的,可他看着哪儿都能赢,却似乎又哪儿都吃不了,简直是他下过最诡异的棋盘了。
表情渐渐凝重,他甚至有种自己已经输了的感觉,真是太邪了。
相云开对待事情严谨认真,不容出丝毫差错,他被穆九逼着不得不下这盘棋,自然会全神贯注,拿出自己的实力。
他敢坐下来,显然对自己的棋艺还是有信心,那些一同被关着的人一个个焦躁不安,心烦意乱,他却能一直保持冷静,足矣看出他坚定的心性和耐力,然而这棋下着下着他竟然感觉到了心烦意乱。
是因为太在乎输赢?不对,明明以前越是在输赢关头他越冷静,不该这么急躁的,这不是他。
相云开猛然抬头看向穆九:“卫少主?!”
那带着几分震惊的声音,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呃呵......”穆九勾唇,眉眼邪气肆意:“阁下这是怎么了?准备认输吗?”
穆九屈指一弹,棋子飞起,然后落入她的掌中,这个过程她只是动了两个手指和手腕,几乎都没什么声音。
相云开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因为他连水都不曾和一口,难道是熏香?
相云开皱眉:“卫少主,吾主对您并无恶意,迎娶也是诚意十足,请您为两国邦交考虑,您也不会希望战乱四起吧?”
穆九笑:“所以,你想用战争威胁我?”
“非也!”相云开摇头:“战争并非用于威胁,而是最下策的手段,下官只是觉得,也许您该去秦国看一看,吾主乃秦国太子,容貌、威仪、气度,天下再无人能出其左右,卫少主可想去见一见那样的人?”
穆九脸上的笑意微敛,手中的棋子缓缓落下:“相大人,你输了。”
相云开低头,棋盘上的棋子错综复杂,还没到结局,可......他确实输了。
他想赢穆九,精心布局,步步为营,穆九看似毫无章法,却将他分化,棋还未下完,但结局却已经显而易见,最后,谁包围了谁?
穆九起身,负手而立:“来人,送客!”
微雪出来,客气的做出请的姿态,相云开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维持着自己的仪态,拱手:“下官还会再来拜会,告辞。”
穆九微微仰头,瞥了一眼相云开的背影,忽然......
“碰......”一个趔趄,淡定无比的左相大人出了多年来最大的一个糗,五体投地的摔倒了。
相云开觉得自己绊到了什么,低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只能爬起来,若无其事的离开,只是那脚...看起来不是特别的利索。
“嘶嘶嘶......”青丝儿从水里游上来,对着穆九欢快的吐着信子,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小混蛋。
穆九看着它,嗤笑一声,倒是没有说什么。
她很讨厌蛇,但青丝儿已经开了灵智,它不仅仅是一条冷血的蛇,虽然蠢萌得没眼看,但.....不讨厌!
穆九脱了鞋袜,将脚放到了湖水里,青丝儿狗腿的用尾巴卷了一壶酒送到穆九手边,还贴心的加了一个酒杯。
穆九觉得暖心,也觉得哭笑不得,说好的蛇王,这么牛掰冷血又凶残的动物,怎么感觉像只狗子?开了灵智反而降低了等级吗?
青丝儿可不懂穆九想的那些,见穆九拿了它递过去的酒,它才小心翼翼的把脑袋凑过去,轻轻的搁在穆九的腿上,还惬意的闭上了眼。
这算是贿赂吧?先贿赂了穆九,这样它撒娇的时候就不会被丢出去了。
穆九扯了扯眼皮,她一点儿都不想人性的解读青丝儿,因为越解读越是郁闷,这世上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搞不定的,可却被一条蛇弄得很是无奈。
先养着吧,等哪天饿了,还能炖了吃......
景沉回到宫里没多久就有消息送进去,秦国使臣相云开一瘸一拐的从元帅府离开。
景沉:“......”
这卫殊是想谋杀他吧?不用下毒,不用兵器,用最毒的法子,活生生气死他算了。
景沉派人去问,结果得回来一个更气人的答案,上书八个大字:以理服人,愿赌服输!
据说她跟人下棋,相云开输了,然后被赶走,秦国的使臣都被送出来,一个都没少。
卫殊的棋艺......
景沉彻底放弃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管了,反正她总不会把燕国玩到灭亡,那就由她吧,不然操心太多,他可不想死的那么憋屈。
“皇上!”
六安进来,躬身立在景沉旁边:“贵妃娘娘派人请您过去,她亲手煲了汤。”
景沉登基之后不到半个月娶了一个贵妃,一个知书达理、端庄贤惠的世家小姐,比起卫殊的离经叛道,她简直规矩得刻板,书香世家的教养让她一言一行都恪守规矩,倒是做皇后的好人选。
第362章想他了(二更)
景沉对贵妃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不喜欢,平平淡淡的。
自从被穆九怂恿之后,这些日子景沉都在忙于国事,后宫的人他都没管,甚至连娶亲那日该有的洞房花烛都因为他太累最后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也没少被念叨,贵妃也隐晦的请了几次,毕竟成亲这么久,他还没去她房中,就算她不着急,其他人也会着急的。
景沉下意识的还是不想去,但突然想到了穆九的话,很不爽,感觉跟中邪似的,但却又觉得有道理,起身:“摆驾。”
景沉去了贵妃那里,让宫里掀起了一阵风浪,不过穆九才不关心这些。
夜深了,穆九却辗转睡不着,明明之前都没有的,明明前两天她都是好好的,可为何今夜却失眠了?
饶是她睿智理智,可这一刻也迷惘了。
心口有什么酸酸涨涨的,有一个答案好像就藏在那里,眼看着就要出来,可她却有些慌,那个答案......竟然让她有些慌......
起身下地,摒弃了地上的鞋子,赤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一身雪白的亵衣坠感十足的垂下,翩然若蝶翅。
打开门,夜风吹来,眼下已经入秋,夜色幽凉,不过穆九却很喜欢这种冷清之感,她觉得头脑需要清醒一下。
踏出屋门,赤足踩在石板路上,府里夜晚到处也点着灯,昏黄的灯光,不是很明亮,但也勉强能看到面前的路。
小青鱼察觉到穆九出去了,梦中惊醒,下意识就要跟去,不过却被微雪拉住。
小青鱼疑惑,看了看微雪,又看了看穆九,倒是没有跟去,不过她看到了穆九身后不远草丛里有细微的声音,不用怀疑,绝对青丝儿。
这个青丝儿,太可恶了,明明喂它吃了那么多东西,可它却总是跟她抢主子,自从主子接受青丝儿之后,都好久没摸她的头了,感觉自己要失宠了,呜呜,想哭。
元帅府被打理得很仔细,每块石板每天都会有人清扫,穆九赤足踩在上面,虽然有点硬,偶尔还会硌脚,但感觉还挺好的。
穆九没有目的,就顺着这路一直走,脑海放空,漫无目的的游荡。
突然,相云开的那句话突兀的在她脑海中想起:“卫少主可想去见一见那样的人?”
去秦国,见一见那样的人......
穆九的步伐顿住,站在原地,任凭夜风吹乱她的发,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什么啊?怎么会?
她怎么会是因为想他呢?
她该冷漠的,很冷漠的,她不会再嫁给他,她要按照自己的办法,她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夺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而萧君夙应该就是她想要的,那她会把他拿回来的,只是暂时还没想到怎么想行动而已。
穆九觉得脑袋里面有一丝丝撕裂般的疼痛,这个时候,她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东方曜,不,应该说是司霖才对。
他们相遇的时候,司霖很狼狈的,他是她那些姐姐的猎物,他的一切都被他们毁了,而这一切的原罪是他的美色和躯体,他被鞭笞、被驯服,最后只能跪在她们的面前。
尊严、傲气、灵魂,全部被践踏殆尽,他是最卑贱的奴。
而穆九呢?她除了不染指色欲,其余的,她跟她们一样恶劣。
她看到了司霖那双麻木的眼中偶尔闪过又很快被收敛得毫无痕迹的恨意,她却笑了,仿佛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然后她如同一个恶魔,给了司霖一颗诱惑的魔果。
她利用他,让他成为她手中的利刃,为她做尽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情,她也算是驯服了他,跟那些人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要的只是他的躯体,而她把他当做刀在用,沾满了罪恶。
冷漠、扭曲,她都觉得自己是变态,所以,活该被烧死。
穆九觉得过去的自己就仿佛另外一个人格,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在那一天,在大婚之日,萧君夙失踪之后,那些被她压抑着的,已经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掠夺、肆意、还有毁灭......
所以她并没有伤心太久,因为她不会再期待别人,她要的她自己去夺。
她会把萧君夙夺回来的。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想他了,她为何要想他?
一个让她觉得还顺眼,想要当做所有物的男人而已,为什么要想?
可越是这样想,她越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扭曲。
明明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可心里却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边是理智和情感,一边是掠夺和无情。
她不想见到司霖,觉得自己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觉得他被困在了上一世走不出来,可她......又真的完全丢的掉吗?
在卫策出事之后,疯狂、偏执、不顾一切,她依旧是她。
无所谓前世和今生,她从未改变,只是善恶的天平随着际遇而倾斜,因为她遇到了好的人,所以她会成为好的人,而若她遇到了恶人,那她会比那人更邪恶上百倍。
所以,为何会突然这样?为何明明已经决定了把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抢回来就好,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为何最后还是放弃了挑起战乱的想法?
驱使燕国出兵秦国,对她而言易如反掌,就算不用燕国的兵力,她一样有办法完成心中想做的事情。
可她什么都没做,反而冷静得可怕,而那平静下面压抑着什么,其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而这一刻,其实答案其实很明显了,呼之欲出,可她却坚持着最后的防线,不想承认。
然而,理智的防线最后还是崩塌,无数的情绪倾泻而出。
酸胀、委屈、苦涩、难受,她......想他了。
因为懒得选所以随遇而安。
因为麻烦不想跟别的人浪费时间,所以将就着。
因为他长得好看,她为色所迷。
因为摆脱不了......
她似乎总是为两人的相处找了很多无所谓的借口,觉得待在萧君夙身边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可不管她怎么定位萧君夙在自己这里的位置,心情却骗不了人。
那个人啊,她自以为不那么在乎的,可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入了心,占据了那一方并不广阔的天地,她在乎的,很在乎的......
而她自己,过去那些偏执和疯狂,它们依旧刻在她的骨子里,她是恶鬼,可到底,她遇到了那么多人,一层一层的给自己上了枷锁。
她不能毁燕国,因为这是卫策存在的地方,她不想不择手段去抢夺萧君夙,只为自己心里那份怨念和怒意却枉顾他的处境。
gu903();那个恶鬼一样的穆九被层层封印,在被刺激到的时候就会想要挣脱,她自己也想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