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最后一级台阶,他伸手,跟江明月一起在他奶奶的臂弯搀扶了一把。
时间不早了,你送明月回去,司机在哪里?你告诉他,叫他路上慢慢地开。
越仲山说:我知道,您早点休息,到家就不给您打电话了。
又嘱咐了几句,她才放越仲山带着江明月出门。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立刻上车,越仲山抬腿走了几步,也不是出院门的方向。
这栋四层的老房子周边还有很大的院落,有两株顶很重的桑树,听越仲山的奶奶说,每年都会结很甜的桑葚。
江明月跟着越仲山朝南边走了一段,从水泥地面转踏上用青石板砌成的小径,渐渐深入一小片花圃,他家里原本似有若无的香气也才浓郁起来,是今年最后一茬晚香玉。
这时夕阳将要落下最后一点,光线隐约,是刚好能看得清周围的程度。
越仲山的皮鞋踩上新落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响声。
小径路窄,两人并排走,时而会碰到对方的手背,江明月感觉他的面色并不是严肃,但又不算很轻松的那一种。
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等将某句话说出口。
我想。越仲山说了个开头。
江明月下意识地很快接了一句:什么?
越仲山停下来,江明月也跟着停下。
他们头上是一架葡萄,江明月第一次来的那天,吃到了它结的最后一次果,现在叶还绿着,生得巴掌大,茂密地攀过。
江明月跟越仲山变成面对面的姿势,只不过他看上去要更随意一些,站得并没那么端正,如果要用一个严谨的词来描述,比起懒散,可能是漫不经心。
他太漂亮,就连漫不经心都赏心悦目。
一只手轻轻捏住一片葡萄叶,侧脸去看,垂下的睫毛很密,眼角微微挑起的长相,也不会显得轻浮,好像生来带着无辜。
越仲山把视线落在他身上很长时间,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他的目光总是让人心软的原因。
沉默到最后,让江明月也不得不开始更认真地对待这场几乎算是一时兴起的谈话。
他的眼神抬起,刚好碰上越仲山近段时间以来最温和的神情。
刚才越仲山奶奶给他的年纪比他还大的银镯子正戴在他的左手腕上,一点很小的动作,就在微热的晚风中带来冰凉的触感。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江明月以为越仲山会说出什么浪漫的话来。
我想确认,如果江明楷在结婚之前出来。越仲山说,你还会参加婚礼吗?
江明月在原地动了动脚,右手指尖碰了碰左手腕上的镯子。
什么意思?
你似乎还没搞清楚。越仲山的眼神很平淡,语气也一样,语速并不快,倒有几分叫人心头发凉的真心实意,我希望你明白结婚的意思,不只包括你根本没考虑过的同居,还有从我们参与你家的事开始,两家公司就已经没有办法分出严格意义上的你我的事实,外人眼里的江家和越家,也不再跟以前一样。
还有很多事,都不是像你和罗曼琳订婚又退婚那么随便。
在他平淡的语气里,江明月十分准确地掌握了他希望自己懂的意思。
越仲山可以决定什么时候让江明楷出来,大概就可以决定什么时候让江明楷再进去。他们都是要体面的人,越仲山也是为了双方都好,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松开自己碰着镯子的手,江明月慢慢地眨了眨眼,有一点想说其实他跟罗曼琳也没有很随便地订婚和退婚,但又知道这些话都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在外人的眼里,可能事实就是这样。
他及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很诚恳地说:我知道,今天是我不对,我的确想得太少如果惹你不开心,我跟你道歉,对不起。现在我知道了,我会改的,请你原谅。
第8章
在越家的夜聊称不上客气,但足够开诚布公。
八月初,当时还不是结婚对象的越仲山还愿意开口说你家的事海城人尽皆知之类的话,但之后他们一起婚检、量指围选戒指,越仲山都似乎懒得分出一个眼神给江明月。
前后对比,说一句变脸如翻书也不算过分,但江明月习惯良好,更没有受伤的感觉。
连同他身边接触的所有人,也都没有表现出异常,因为这就是越仲山本来的样子。
他们不需要再保持频率适当的见面,烘托出热闹的气氛在成衣店,在回家见长辈之前一起吃晚餐。
跟对方没必要的相处不仅令越仲山烦躁,也让江明月深感煎熬。
他天生缺少社交的那根弦,自认迟钝。
世间万人有万种性格,他最害怕越仲山那一类,少言寡语,冷眉冷眼,实在无法洞察。
一下子停了见面,江明月松了很大一口气。
随即他也看出,江明楷的律师不再打算对他及时更新所有消息,取保候审的时间模糊不定。
想到这是越仲山对他很小的敲打,江明月也很容易就接受了。
他发自内心地理解,毕竟谁都不希望这场广而告之的婚礼出哪怕一丁点的差错。
徐盈玉从疗养院回了家,大清早,江明月就被从床上赶起来。
他坐在餐厅,睡眼朦胧地吃早餐,被陪的徐盈玉倒没吃多少,几乎只喝了手边的一杯豆奶。
今天要出门。
做什么?徐盈玉问,不是说都准备得差不多,让你在家里休息就好?
不是婚礼的事。江明月说,去一趟学校,实验室有点事,顺便回宿舍看看。
徐盈玉顿了顿,语气好了很多:这么久没见,跟同学吃顿饭再回来。
江明月应下,转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徐盈玉道:能有什么事。
他就没再多问,吃完早餐,上楼洗漱穿衣,没有自己开车,只让司机送到市区,拦了辆车往学校去。
这天是周三,但因为老区实验室做的东西比较基础,所以只有几个研二的师兄师姐在,其中一个是去年一直带他的林婕。
开学后第一次到学校来,江明月被稀罕了好一会儿,七嘴八舌得很热闹,都在开玩笑,说羡慕他清闲,倒没有人问休学的理由。
待了一会儿,说好中午一起吃饭,江明月去了导师在实验楼这边的办公室,林婕陪他一起,简单聊了几句近况。
谈完话,正好是午饭时间。
在食堂吃了饭,回到宿舍,果然其他三个人都在,在床上躺得很平,饿的气若游丝,还没决定好谁去买饭,也没决定好如果叫了外卖的话谁下楼去拿。
突然出现的江明月放下带的三份饭,让室友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说好想你兄弟还是爸爸真好。
江明月不来学校的这段时间,宿舍群聊一直没断过。
他家里的事没怎么上新闻,大学生们也鲜少关注财经时事,只知道他家里有点麻烦,没有故意瞒着,也没具体说过,此时见面,还是习惯性的一顿侃。
兄弟,大四休学,要不要这么虎。舍长边吃边说,今天干嘛,回来体察民情?
gu903();室友小马道:家里有矿就可以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