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阑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了盛含泽面前,一杯自己仰头一口饮尽,滚烫灼热的酒液刮过咽喉,刮哑了他的声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盛含泽看温行阑,昏暗的光线折射下,镜片后的目光看不真切,更显得他一身的气息危险到了极致。
温行阑却仿佛看不出来一般,自嘲地笑了笑,“结婚的事情,是我做的,是我趁着她睡了,让她在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上印了指纹,然后背着她以权谋私办了结婚证……”
温行阑话还没说完,盛含泽已经一拳挥了过来,空气间更是他满含怒意的声音:“温行阑,你趁阿笙不知道,让她被结婚,你何其龌龊无耻!”
温行阑却是骤然接住了他的拳头,他对不起的人是如笙,不是盛含泽,他没必要受盛含泽这一拳,“我龌龊无耻?”
他讽刺地笑,“是啊,我就是龌龊无耻,卑鄙地骗她结了婚,可是那又如何?不管是法律上还是实际上,她都是我的妻子,我一天不离婚,她就永远都是我的妻子,会永远记得我,每天在她身边醒来的人是我。而我,永远也不会离婚。而你呢?你连她的恨都不值得。”
像是要为了区分他和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他努力地找着那点不值一提的不同。
可他太清楚了,他和他在她心里其实没什么区别。
盛含泽冷笑,“我连她的恨都不值得,难道你就以为你值得了吗?你以为你这样做她就会记得你爱上你了吗?温行阑,你何止是病了、心情压抑,你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一向俊雅的眉目间透出狠戾阴沉之色,“是,法律上你强行成为了她的丈夫,她没你有权势背景,即使是我也没办法让她和你离婚,她会如你所愿的,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你,甚至只要你再狠心一点,她甚至会有你的孩子,也许还会因为有了孩子屈服,就这样和你过一生。可是你这样的强迫又和我当初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打着爱的名义伤害她你就开心了吗?你难道不是无耻龌龊吗?你得不到她的爱的温行阑!你也不配!”
盛含泽的话句句刺耳,和温行阑当初讽刺他的话何其相似。
温行阑听到最后,本就苍白的面色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唇齿间是压抑不住的腥味,他甚至分不清这种腥咸到底是口腔里的还是腹中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笑,笑得似乎一如往常,可话里的声音却一点点尖锐,“就算我不配,你也绝对不配,你那么伤害过她,你凭什么得到过她的爱?凭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捐赠给博物馆那幅画她画了整整七年,不是七天,也不是七个月,是整整七年啊!这幅画凝聚了她七年所有的心血,不是她轻描淡写的一句慢慢画就不痛!她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守着那幅画,明明疼得要死,还从来不肯告诉任何人,你觉得她是生来就这样只愿意独自承担一切的吗?盛含泽,是你!是你把她逼成了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着她作画我的心有多痛,我有多想杀了你和我自己。”
盛含泽被温行阑尖锐的话语逼得节节败退,狼狈地踉跄了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温行阑却步步紧逼,“我陪在她身边整整七年,看着她满身是血地从深渊里一点点爬起来,给了她所有我能给的一切。”可为什么她还是一点也不爱他?哪怕只是一丝半毫的痕迹,“盛含泽,是我陪在她身边整整七年!”
听到最后,本是满身狼狈的盛含泽却骤然阴沉了脸色,仿佛是山雨袭来的狂烈阴狠,他反问,“所以这就是你伤害她的借口?你觉得自己那么保护过她爱过她,她就该爱你回报你?”
他冷笑,“温行阑,虚伪就是虚伪,无耻就是无耻,你没你想象得那么伟大,也没你想象得那么爱她,如果你真的爱她,你不会这样强迫她嫁给你!你也知道她曾经吃过多少苦受过怎样的伤,你却还狠得下心以爱的名义绑架她,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自私自利而已,你的骨子里早已经坏透了!”
盛含泽的话字字戳心,句句诛心。温行阑心里已经血流成河,那种奔腾灼热的痛仿佛永远不会停息,“我从没觉得自己伟大,我就是自私自利又卑鄙无耻!所以我不会放手,不会离婚!你最好不要学我一样卑鄙无耻,你也不配!你甚至不配出现在她的面前!凭你曾经做过的一切,你以为她会原谅你吗?她到现在都不想见到你!
而且你觉得你就不虚伪吗?你现在口口声声声讨我,难道不是因为和她结婚的不是你吗?如果现在和她结婚的是你,你会不会觉得窃喜?含泽,你否认不了的,你和我是一种人,一样卑鄙无耻,一样自私自利!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劝我、指责我?”
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可沙哑之下掩盖的是什么,却听不清了。
盛含泽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和她结婚的是他,他会不会窃喜,然后他很可悲的发现,他没办法不窃喜。
他本是狼狈撑住的身体又隐隐有坍塌的趋势。
温行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往外走,他和盛含泽二十多年的友谊走到最后成了七年的敌人,到最后,依然还是敌人。
盛含泽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痛,叫住了温行阑,“纵然是你用这样的手段绑住了她,让她成了你的妻子,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两个人一起痛苦吗?她会痛,你难道不会痛吗?既然都这么痛,为什么不放了她,也放过自己。”
温行阑的步伐蓦然顿住了,身体也是猛然僵直,像是颤抖绝望到极致过后的僵直,盛含泽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他听见他说,“至少她是我的妻子,会陪我到白头,你什么也得不到。”
温行阑拉开门离开了包厢,盛含泽却还是痛得难以呼吸,是啊,他也不过是用正义的嘴脸遮住了虚伪肮脏的用心来抨击另外一个得逞了的无耻之徒而已,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温行阑?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极其可笑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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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温行阑在阖上门的那一瞬间身体有片刻的颤抖,纵然是他握紧了手里的结婚证书也压抑不住这种发自内心的惶恐与畏惧。
他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体。
谢疑来的时候看着温行阑手撑在门把手上靠站着,一身沉郁的气息有如凝结成了实质。他疑惑着试探道,“温总?”
温行阑见来人是谢疑,按捺住剧痛站直了身体,冷凝的目光看向他,“我要的东西买到了吗?”
温行阑气息的变化只在一瞬间,谢疑不敢再看,赶紧递上了东西,“买到了。”
温行阑接过东西就往外走,“记得按我的吩咐处理好一切事务。”
“可……”
谢疑疑惑地开口,却骤然被温行阑打断,“不用问为什么,明天你会知道为什么的。”
谢疑跟在温行阑身后,正想开口问另外一个问题,却是在转过转角时看见了瞿景郾。
温行阑也看见了。
瞿景郾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的助理也停下了脚步,瞿总会为了见泰和的温总直接买下了整个酒吧,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泰和的温总。
但这一次温行阑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直接绕过瞿景郾就要离开。
瞿景郾却是叫住了他,“她在哪里?”
他得知如笙结婚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来找温行阑,而是联系如笙,可他联系不上如笙,甚至查不出她在哪里,他不能确定如笙现在的状况,所以不得不来找温行阑。
他看了瞿景郾一眼,“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要走,却被瞿景郾骤然握住了手臂,瞿景郾的声音很沉,“你把她关起来了?”
应如笙不能被人找到的确是温行阑做的,但他并没有囚.禁她,他只是抹去了她的踪迹,她一直没有出门过,踪迹再好抹去不过,也尤其不容易让人发现。
但这他没必要和瞿景郾解释,“瞿总这话有点可笑,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妻子关起来?何况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温行阑一句话却是伤得瞿景郾体无完肤,是啊,她是温行阑的妻子了,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的丈夫?
可是,“她亲口答应嫁给你的?”
她分明说过暂时都不会结婚的,又怎么可能转头嫁给了温行阑?
“如果不是她允许的,她会到现在都没有澄清?”
这也是瞿景郾在想的,“如果你监.禁了她的行动,切断了她和外面的联系方式,她怎么澄清?”
闻言,温行阑轻笑一声,“你可以这样想,但如笙是自己不想见你还是真的被我监.禁了,过几天你看见她的人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温行阑向来知道怎么戳人痛处,简短几句话就能戳得瞿景郾心里鲜血淋漓。
他却似乎犹嫌不够,转头看向瞿景郾,“瞿总,我说过,我们会结婚,那就是一定会结婚。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请你不要不知廉耻地当第三者,也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和如笙的婚姻,强行给自己一个当第三者的理由,那叫无耻!”
瞿景郾被温行阑的话刺得几乎直不起腰身,却还是不肯退让半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说的假话?当初你就骗我你们会结婚,可如笙转头就表示她暂时不会结婚。”
温行阑截断了瞿景郾的话,“你也说了她说的是暂时,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个月,你觉得她说的暂时是多久?三年吗?三十年吗?我们在一起七年了,她要息影去全世界采景,我陪她一起息影和她一起离开,我们结婚在一起了,你不肯信,觉得我监.禁了我的妻子,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而已。虽然她不想见你,但她过段时间还有最后一场电影的发布会,你如果真的觉得我监.禁了她,到时候你可以亲自问她,不是吗?”
瞿景郾表面的平静在寸寸龟裂。
在他身后的助理甚至隐约察觉到了他平静之下的颤抖,温行阑言辞之犀利,伤得人肝肠寸断。
温行阑却似乎察觉不出来,他直接掰开瞿景郾已经仅剩不多的力道离开了。
他没准备跟瞿景郾争执,因为没必要,也没意义。
他离开后,瞿景郾却还在那里站了许久,浑身都冰凉地站着。
温行阑则是回了温家老宅一趟。
作者:啊啊啊啊啊,不行了,我困了
今晚六点再来。
现在我先睡了,太困了
第32章璀璨星途·终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下了雨,不大,很快就停了,来无影去无踪,没留下丝毫的痕迹,不像网上他们结婚的热度一样,久久不下。
即使是过了一天凌晨的现在,网上也尽数是人在讨论温行阑和应如笙结婚的事情,甚至因为有记者拍到了盛含泽、瞿景郾同时现身酒吧的照片,然后不久之后温行阑、盛含泽、瞿景郾又轮流从酒吧出来,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网上的风雨没停,而黑暗里的雨停的时候,温行阑静立在夜色铺陈的卧室里,半明半暗的光线穿透时间映照在他的脸上,更衬得他一身气息如敛,眉目如墨画。
不论何时,他总是平静儒雅而得体高贵的。
四五个小时后,黛色的天渐渐晕染上了层层叠叠的晕红,绚丽多姿。
与此同时,温行阑卧室的门被敲响。
片刻后,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哥哥,吃早饭啦。”
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男孩,虽然男孩年纪还很小,但一身气息却隐隐有朝温行阑靠拢的趋势,老成而内敛。
温行阑在温谨言进来的瞬间收敛了一身冷冽的气息,他蹲下.身摸了摸温谨言的头,温和地笑着道,“好,哥哥换好衣服马上就下去。”
“那我等哥哥。”温谨言甜甜地笑了,他最喜欢和哥哥在一起了,哥哥总是温柔又耐心。只是哥哥却不经常回家,昨天哥哥好不容易回家了,还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他真的好开心。
温谨言虽然小,但情绪却很是敏锐。
温行阑也笑了笑,温和地嘱咐了温谨言几句话就去洗漱换衣服了,等他换好衣服,就抱着温谨言一起下了楼。
温谨言乖乖地窝在温行阑怀里,一双和温行阑相似的眼睛笑得和月牙一样。
温先生和温夫人看见温行阑牵着温谨言在饭桌前坐下,有要在家吃早饭的意思时,都愣了愣,旋即是止不住的兴喜,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温先生面色松泛了不少。
温夫人更是一直关注着温行阑,不停地嘱咐他多吃点。
此前他和先生关系极其糟糕,时常伤人伤己,可伤害最深的却是行阑,甚至那次被绑架,也和她不无关系。因为他们,行阑失去的太多了。
等到十年前他和先生的关系渐渐缓和了,想要补偿,行阑却是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也不肯再原谅他们了,又直到五年前行阑说他想有个弟弟或妹妹,她以为他是要原谅他们了,却没想到又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怎么肯回家,能像现在一样和他在一起吃饭,她已经很满足了。
而温行阑,他从头到尾没说多少话,只是在照顾着温谨言。吃完饭后,他又跟温谨言坐了一会儿,交代了些话给温谨言,然后在谢疑来的时候就和谢疑一起离开了。
等到到了应如笙那里,这次他不像之前一样等在外面,而是自己进了别墅,也让谢疑离开了。
应如笙醒的时候,入目的便是他坐在她身边的模样,她险些吓了一跳。
温行阑见应如笙醒了,温和地笑了笑,就如往常他们还住在一起时温柔地为她捋顺了耳侧的发,“吓到你了?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应如笙习惯了温行阑的动作,现在刚睡醒,脑子也有点迷糊,便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温行阑看着这样的她,眼里的神色更柔和了,“今天不是说好和我一起出去吗?我为你选好裙子了,你洗漱了换好吧,我下去做饭。”
在一起五年,温行阑向来体贴周到,应如笙的衣服也基本都是他选的,甚至做饭这种事情很多时候都不是家政做,而是他亲自下厨。
这一次也是一样,应如笙习惯性地就要接过他手里的裙子,却突然之间清醒了过来,他们已经分开了,他怎么突然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见应如笙不接,温行阑眼里的笑意略有片刻停顿,然后极快地恢复如常,他把裙子放在床上,“最后一天了,开心一点,你慢慢换衣洗漱,我先下去做饭。”
温行阑离开得很快,没有给应如笙任何反应的机会。
应如笙看了看温行阑的背影,半晌,到底是起床拿起温行阑选的裙子去洗漱了,她倒要看看温行阑要做什么。
等到她慢吞吞下楼的时候,温行阑已经煮好了早餐,他向来是宜室宜家的,就像她那天调侃的一样。
早餐是八宝粥和糕点,都是她喜欢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秉承着这个道理,她道了谢,坐下了,“谢谢。”
温行阑笑了笑,“昨天公布结婚的事情,我晚点跟你说好吗?”
应如笙抬头看了他一眼。
温行阑在应如笙审视的目光里平静如常,“我保证会处理好一切,明天开始也不会再缠着你,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