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门关上的声音。
徐子衿把桌上的病历本翻开到某页,然后指着上面的行抬眸看他:我看过你的病历,上面说你的腿在很多年前因为遭到猛烈撞击骨折,原因那块填的是交通事故。
虽然说这种话有些冒昧,但予城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和他有关的事我不得不慎重,所以我调取了那年在那个地区发生的所有交通事故。他望向他的目光有些锐利,你知道你在车祸里救下的那个男孩就是予城吗?
沈念没有说话,虽然是意料之的问题,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是因为腿的原因才来帝都找他的。
说实话,你来帝都的目的不重要。徐子衿大概能猜到自己现在的语气和表情很严厉,但自家外甥告诉他的情况却让他没有办法不慎重。
以予城的心理状况,他已经承受不了任何欺骗和背叛。在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之前,他必须谨慎地对待。
如果是费用问题的话,你不必担心徐子衿扭头看向放在旁的x光片,傅家会承担手术的全部费用。
你救了予城就是傅家的恩人,当初因为些客观条件傅家没能及时找到你,现在只要你愿意,傅家可以给你笔非常可观的补偿,其他的条件只要合理,你可以尽管提。
我没有什么条件。沈念温和地笑了笑,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来买单。
我不是为了通过这件事得到什么才去救他的。感谢也好,报酬也罢,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未来我能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我不需要帮助也不必同情。
真的不需要吗?徐子衿的目光微微暗了暗,我知道补偿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事后的安慰,过去的伤害已经没法弥补,但那场车祸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你真的就没有后悔过吗?
后悔吗?沈念的目光有些恍惚。
大概是有过吧。
可如果没有救下他,他现在应该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下与世长辞。
没人知道那个冬天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岁之前,他直觉得死这种事离自己很遥远,直到噩耗传来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常常觉得自己熬不过那个冬天。
江南的冬天太冷了,刺骨的湿冷浸得伤口阵阵钝痛。他拖着条动弹不得的断腿坐在狭窄的床上望向窗外,视野里的月光和飘落的白雪混在起,铺天盖地的惨白。
他盖的被子是母亲亲手做的,被面颜色还很光艳,可做它的人却消逝在了冬天。
可能是冷风钻得太狠,春寒料峭,他真的好疼。
可他又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个孩子的眼睛,很亮很干净的黑色,被晚霞映得通透无比。他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睡,于是他在个个冰冷刺骨的深夜里醒过来,边忍着痛揭开染血的绷带敷上新药边安静地等待夜色将尽黎明到来。
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吧。听完对方的回答,徐子衿也不强求他,毕竟治与不治最后还是要遵从当事人的想法,如果他实在不想接受,他作为医生也不能强求他,但是你的腿如果不及时治真的就来不及了,以后就算你想治也很有可能会治不好。
我听说你考上了帝都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那是全国最好的临床医科,如果你未来想要成为名医生的话拥有个健壮的体魄是必须的。
你总不想拄着拐杖或是坐着轮椅替患者治病吧。
沈念。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他恍然回神时发现傅予城就站在他的身旁,徐子衿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也不知是什么促使着他开口,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眼里酸涩,心口生疼。
予城,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治好我的腿吗?
因为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那人这样说着,清朗又沉稳的嗓音落在耳畔,我想你能和正常人样。
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神情有瞬的诧异,原本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眼里波光温柔。
好,我同意进行手术。
个星期之后,沈念接受了手术。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残留在肌肉里的碎渣被全部清除。徐医生说只要恢复得好基本就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程度。
他又重新戴上了那副隐形眼镜,徐子衿没想到他忍了年居然因为这么点小事前功尽弃,无奈之下只能用正在逐渐恢复但不能长时间久视的托词帮他把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搪塞了过去,又连夜赶出大沓逐步恢复视力的病历报告自圆其说。
你可真是能折腾我啊。徐子衿有些无奈,连着几晚没休息就为了给你改病历,伪造病历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就算我是院长的亲戚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真的麻烦徐叔叔了。徐子衿帮了他多少他自然心知肚明,出了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对方及时帮他收尾恐怕会有大麻烦,费用方面我现在就去付清。
不用,费用你爷爷已经结清了。徐子衿摘了口罩擦了擦汗,手术动得还算及时,也多亏你劝沈念接受了手术,要是再晚几年可能就来不及了。
不过予城现在你也可以放心了,沈念的腿不出意外能恢复,当初他救你的那份人情你现在也算是还上了。
你说什么?傅予城的表情在这刻凝滞了。
嗯?你不知道吗?没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徐子衿也很是吃惊,沈念就是当初在那场车祸里救你的那个人,他的腿就是因为那时候受伤的。
你难道不知道吗?不对啊,如果你不知道的话你为什么要
予城!你要去哪!
他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冲下楼梯,穿过走廊,他不再眼盲,却跑得跌跌撞撞。
推门而入的那瞬间他闻到夏风裹着炙热逼近五感,片飒飒的旷野里风声震颤,曾被他遗忘了十年的过往化成杯凉水在他的骨骼里结冰生刺,漫过心口的寒意痛得他手脚冰凉。
他想起那场车祸后他无数次从噩梦惊醒,那是后半夜最黑的夜晚直到黎明,他在洁白的被褥和水晶吊灯下辗转难眠,四周夜色浓重得像是要把他吞没。
很长段时间里他觉得黎明不会来,半梦半醒间那人却伸手遮住了他的双眼,告诉他不要害怕。
于是他看见红日越出地平线照亮整个房间,他支着身子看窗外日出,千里之外的烟雨江南,朵木槿背对着他盛开,花瓣柔软而妩媚。
吱呀
声悠长的回响,素白的病房门被打开了。
那人坐在窗前的病床上,窗外是油墨画般浓郁鲜艳的晚霞,膨胀的颜色就这么裹着雨后落叶的气息挤满了视线。
沈念,十年前
嘘。
那人转过头轻轻笑了起来。
窗外很遥远的地方,阵风穿山过水而来,树影摇曳成翠郁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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