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从小养他,肯疼爱他,有心思想放一个他在自家后宫里……他应当欢喜才是。
方知渊慢慢地压抑着喘息,眼角微红。
他疼的手指尖发抖。
——不。他不欢喜。
修行之人岁数长,清心寡欲几十几百年不沾情者有之,放浪花丛恣意贪色者亦有之。
有许多仙门的宗主长老,给名分的道侣就十几个,不记名的双修鼎炉更是几十上百都完全不奇怪。
也是因着这个道理,虽然魔君第一次纳姬妾入后宫的时候,方仙首确实很崩溃,但是后来想通了,看透了,也就释然了。
毕竟身在君王之位,纳妃纳妾收美人,多么正常的事情。
心里难受归难受。
但是方知渊依然觉得,自己是能释然的。
——后宫里的美人儿再好,反正真到了危难之时,能陪魔君同生共死的还不是他?
可是如今。
“……”
方知渊脸色难看至极,他不禁想像自己要成为“后宫里的美人儿”中的一个,和无数“美人儿”们一起分享他的师哥的场面。
不,不行,这个他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
床上细微响动,是蔺负青醒了,侧身睁开眼,半倦地柔软唤他:“知渊……”
方知渊一抖,蓦地绷紧了。蔺负青自被里探出一只手来,拽着他衣袖,叹道:“还以为你要不理我了。”
“……睡醒了?”方知渊眼底情绪挣扎,尽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自然,低声道,“我……来给你送药。”
他上前仔细将蔺负青扶抱起来,给人将腰背后的枕头垫高了,可是心神却还是忍不住恍惚。
方仙首手上搂着魔君,从乾坤袋里摸出丹药瓷瓶递过去,心里却正迷茫地想:说起来,入了后宫要做什么?
要背胭脂口脂的颜色一共有几种么??
要早晚梳妆请安,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唤人么??
要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和一群妖艳贱货明谋暗斗地争宠么??
方知渊浑身发抖。
不行,他还是要脸的,这真的不行……!!
“……知渊。”蔺负青抿唇,悄眼打量着师弟的脸色道,“昨晚鲁奎夫大约跟你说了些胡话,这件事其实……”
方知渊用力闭眼道:“不行。”
“不,我是想说,”可他又立刻痛苦地摇摇头,把瓷瓶用力推进蔺负青掌心,“你……喝药。”
“你慢着,”蔺负青正色,“药不急,先听我说。”
方知渊艰难地抗拒,“不行,我说。”
方知渊深吸一口气,他退开两步。
“师哥,我……只说这一遍,你听好。”
这时他面容冷下来,目光有些空洞,立在偌大的金桂宫主寝殿之中,影子被落日拉得那么长,无端的有点瘆得慌。
方知渊深深地瞧着眼前人,蔺负青也正且惊且疑地望着自己,似乎被他吓着了,就要撑起身下床来拉他:“知渊,你有话坐下好好说,你我之间,怎还用得着这样……”
方知渊黯下眼眸,指甲狠狠掐着掌心,细密痛楚传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蔺负青去死,但是唯独此事……
“蔺负青……”
方知渊咬了咬牙,狠心冷声道:
“此生,我不会做你后宫姬妾。”
“……”
“…………”
蔺负青本来已经紧张得要命,还以为鲁奎夫的口无遮拦的真把知渊惹怒了。
他张口正欲安抚,冷不丁被这一句话当头砸下,喉咙里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
方知渊甩下这一句话,脸色苍白,沉着脸转身便走。
蔺负青双眼无神:“……”
瓷瓶从他手中滑落,啪嚓一声碎得四溅。
魔君捂住心口,绝望地瘫在床头:“……”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的小祸星哪里都好,偏偏在某些地方如此……如此一言难尽?难道是他小时候养星星的方式哪里出了错!?
“师哥!?”
那打碎东西的声音太响,方知渊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就神经一炸,想都没想地冲回来。他近乎本能地一把将蔺负青捞回床上,惊慌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你说话!”
蔺负青不想说话,他真的不想说话。
他伸手把方知渊拽拽近了,一头栽在人肩膀上,苍凉地长叹。
然后有气无力地抬手,揉了揉方知渊的头发,“你最乖,听话……让我静静。”
方知渊心里一疼,怔怔道:“我……我不答应,叫你这样不开心么。”他抚了抚蔺负青的后背,低声道:“你当真那么想?”
“闭嘴。”蔺负青痛苦道,“求你。”
方知渊眼中挣扎更甚:“……”
天知道刚刚在门外听那一声响,他心脏差点没吓停了。
这时候他抱着蔺负青,忽然又想起前世最后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多疼多绝望啊。他眼睁睁看着蔺负青在无边苦海中沉浮,白发残躯,怎么也捂不暖。
方知渊忽然后悔了。
那段日子都熬过来了,他暗想,事到如今,蔺负青要什么,会是他明明有却给不起的呢?
要么……
方知渊轻叹一声。垂下眼,极尽了温柔与包容地俯身在蔺负青耳畔,他的嗓音低哑又轻颤:
“双……”
“双修可以,入后宫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贞洁烈攻方小祸星,双修可以,NP不行#
#脑补鬼才方小祸星,仅凭一人之力在双恋互宠的剧组里演了一场渣贱(贱渣?)虐恋情深#
#主演今天意识到自己拿错剧本了吗#
第39章掐算紫微窥北斗
蔺负青是真的想同知渊解释清楚,自己前世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种后宫。
他也当然没有要把方知渊纳成“后宫姬妾”的意思。
可这人不听。
蔺负青解释一句,方知渊便道“别说”、“不必哄我”、“我不听”。
蔺负青再坚持要解释,方知渊便上手捂他嘴。
蔺负青被这人折腾的身心憔悴。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儿??
蔺负青暗想:罢了,待回虚云后直接拉着这人跪师父拜天地,契姻缘结道侣。
然后双修,修他娘的。
到时候看他还能怎么胡思乱想。
颇为悠闲的几日就这样过去。
以蔺负青如今这个状态,金桂试是定不能继续参加的了。
主要是他自己也并不在意这个名次,乐得占着金桂宫的大床清闲地养伤。可方知渊一旦想要陪着,他便不悦道:“不行,你要取了金桂试头名给我。”
那一日关于山崖上王折的事情,蔺负青也跟几人交代清楚了。
不得不说,重生之魂聚在一起就是省事儿,丝毫不用拐弯抹角,一句话“那人是金眼真神”,就什么什么都明白了。
申屠翘着腿,嬉笑道:“君上的禁术还真是厉害,怎么把天外真神都带回来了?”
蔺负青听惯了小妖童这种话里带刺儿的语气,倒也不恼,淡然承认道:“禁术涉及天地间最本源的道统规则,我的确有许多不懂之处。如果天外神也被波及回来,怕是会出不少意外变故。你们都多留心些。”
他最后也没跟方知渊说,那王折是前世虚云山下杀他的天外神。
当时方知渊本就已经油尽灯枯,八万里逃亡血路走下来,象征仙首之尊的神刀煌阳碎了,定下本命主仆魂契的五爪金龙死了,他灵力枯竭,失血重伤,怕是根本意识恍惚到记不住任何事,更别提是谁杀了自己呢。
蔺负青想,若是跟知渊说实话,怕这人又要犯气,气自己居然死在这样蠢一个天外神手下。
蔺负青还记得那场瓢泼夜雨,虚云山下,穆泓追兵将至。方知渊浑身是血,雨水都冲不走浓浓的血腥味。
他仍是被方知渊紧紧抱在怀里,干干净净的,不沾血,不染泥。他的小祸星用他身上黑袍的一角遮住他的眼,他只能在黑暗中听着那人越来越急促紊乱的喘息,和呛血的咳声。
蔺负青轻声说,你放我下来。方知渊就回他句,快到了,你再歇会儿……快到了。
可是熬到后来,方知渊是真的没法儿抱他走下去了。
蔺负青最后的仙器是一柄青杖,名唤五尺清明。他用青杖支撑着身躯独自往山上走,方知渊不舍地给他拢好衣领。
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是沙哑而虚弱的。
“雨下得紧,山路你走慢些……慢些。”
强敌在后,这个已经决意以命断后的人,居然不催他“快走”,反哄着他慢些。
生怕他滑倒了,擦伤了。
就算只是累着了,也是不好的。
方知渊至死都是那样疼惜地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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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数日后,金桂试放榜日将至。
到了此时,晚场的比试便被取消,一日里只打早晨与中午的两场。
夜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杂会。
有修士之间的武诀交易,有金蟾坊的拍卖大场,有赌最终大名次的赌局,还有各种器修医修们的切磋聚会等等等等,明灯挂满长街,热闹极了。
这晚,方知渊进来,目光先落在坐在床边的蔺负青手上:“你拿的什么?”
休养了几日,蔺负青身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他刚借了金桂宫的仙水汤池沐浴出来,松松垮垮地挽着发,披件白裘衣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物件。
“隐石。”蔺负青见方知渊走近,眉眼便柔软下来,晃了晃手里的小玩意儿,“小五今日出去跟器修比试,新想出了改造的法子。你知道的,他捣鼓出什么新鲜东西,都喜欢送我一份。”
隐石乃是高阶通用法宝,用于隐藏修为,避人耳目。那些个仙门的厉害人物出去“微服私访”,大都会备上一颗。
宋有度重新换了里面的符文,新改造的隐石不仅可以掩饰,还可以伪装。
他把沈小江拎出去,叫那筑基期的小孩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唰的拥有了金丹期的灵力波动,吓翻了一群人,一下子就卖了几万灵石。
方知渊也接过来看,做的的确很精巧。
蔺负青笑道:“花果同芙蓉阁那位夏仙子讨教医术去了,明思……被小妖童拐跑了。这几个倒是玩的开心。六华洲带他们来一趟,还果真来对了。”
他探头往窗外看:“这几日真是好热闹。”
方知渊从后扶他肩膀:“在金桂宫里呆着无聊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蔺负青眼前微微一亮,站起来道:“好。”
他重新拿发带束了一下长发,跟着方知渊,两人走出去。
金桂宫的深处也挂满明灯,参天的灵桂生在庭下,走在下头要仰视才能看到顶。
鲁奎夫早一开始便专门为蔺负青遣散了侍从,现在没有闲杂人在此。庭中月辉如水清明,桂香浓郁,如仙境一般。
蔺负青指着桂树问:“你那日摸进金桂宫来,是从这里偷折的桂花给我?”
方知渊道:“这里进不来,那日折的桂花还在稍外处。”
蔺负青猜也不可能是,只是随口打趣他罢了。两人又走几步,身后影子渐渐交织在一处。
到了淡金桂树之下,月光投落的树影花影洒在蔺负青的白衣上,蔺负青回眸笑道:“好香。”
方知渊忽然止步,也拉住了蔺负青的手腕。
“师哥。”
他深深望着蔺负青,毫无征兆地哑声问:“你既然想……是喜欢我亲近你么?”
方知渊上前两步,顺势将蔺负青推在桂树上,扣紧他手腕。
然后俯身下去。
“这样。”
唇上贴来温软触感——
蔺负青微微睁大眼,他竟被亲了一下。
方知渊的唇一碰即离。
手上却没放开蔺负青,反而指节微微发抖。
他……居然真的亲到了。
从前世起不知肖想了多少年的人。
不知是否是月光太明,蔺负青一时眼前发晕。这一吻来得毫无防备,他挣动了一下,唤了句:“知渊……!”
方知渊望着他,眸子漆深如海。渐渐地,他又皱起眉宇,死死盯着眼前白袍少年模样的魔君,声音低得宛如自言自语:“有多少人亲过你。”
方知渊恨恨地又贴上去,用力地吻他,不轻不重地发泄般啃咬他下唇。
“你…唔……”蔺负青完全蒙了,下意识推了两把,结果被火气上头的方知渊反扣住手腕摁在树干上,继续亲。
“原来你喜欢这样,你喜欢怎的不早同我直说。我……”
方知渊低低喘息,他半是迷醉地喟叹着,手指抚摸着蔺负青纤长的脖颈。
“我有什么给不起你的……”
“……”
蔺负青只觉得天旋地转,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由着方知渊亲个够。
两人折腾到桂花落了满身,蔺负青衣衫都乱了,方知渊才悻悻地松开他。
方仙首明显是个亲完不认人的,居然还食指摸着他唇瓣,冷着脸没好气地道:“我还当什么。不就是亲吻搂抱,寻那么多美人有什么意思?难道还每一个人亲的滋味不一样?”
蔺负青心绞痛到说不出话,只好沉默摆手。
——不,想多了。除了方仙首您以外,还有哪家后宫的妃子姬妾会如此凶猛,压着主君亲得头晕眼花的!??
方知渊勾起唇问:“以后是不是还想要?”
蔺负青忍住胸口憋屈:“是……是。我想要。”
两人缓了缓,方知渊重新给他把衣衫整理仔细了,再继续往外走。
踩过碎金小路,刚出宫门。还未等走到六华洲街头,蔺负青微微挑眉咦了一声。
只见金桂宫外,灯火阑珊处,一个紫衣宽袖的身影立在那里。
是姬纳。
蔺负青与方知渊对视一眼,旖旎气氛转眼间散尽了。后者上前,横眉冷声道:“紫微圣子在此做什么?看灯呢?”
姬纳望了方知渊一眼,蹙起眉,漠然的神情下晃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