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先是把他手里的煌阳刀给要下来,再接着哄上几句,没片刻就把人扶在怀里了。
……右护座鲁奎夫,左护座柴娥,再带一个还没叛逃的小妖童申屠临春,齐刷刷的在一旁围观了全程。
事情突发,这仙道尊首突然跑进雪骨城来,蔺负青也没别处安置,只能利用一下这预先布置好的洞房……毕竟要说哪里能确保一夜无人打搅,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蔺负青当时又关心则乱,扶着方知渊走了两步忍不住心里焦虑,干脆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凌空而行。
——抱着人迈进洞房的那一刻,背后齐刷刷传来的那种灼烫目光,魔君一辈子都难忘。
等他心态诡异地把方知渊安放在铺了鸳鸯芙蓉绣样的大红喜床之上时,后者灵力消耗过渡的反伤又显出来,恹恹地伏在床边呛了两口血沫,迷糊地半阖着眼,喉里低哼着拽他不叫他走。
这一下,蔺负青又只顾得心疼。
他好言好语地安慰着给人喂下两粒随身救急的丹药,又急着出去拿其他的丹药和醒酒的东西。
蔺负青回来的时候,方知渊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他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把红帐撕成一条一条。绣鸳鸯的喜被也给他扯出了内里的棉花,地上是已经摔得稀烂的喜酒喜果。
蔺负青:“……”
啊,他还没吃完的点心,没喝完的酒……
方知渊缓缓抬眼,唤道:“师哥。”
他恍惚地问:“你要成亲了么?”
蔺负青心口咚地一跳,怔怔地看着方知渊。
他呢喃:“你……”
到了这一刻他才忽然清醒地意识过来,仙道尊首在自己的大婚之夜喝醉成这个样子,不要命地闯到雪骨城下来见他,如今又问出这样的问题……背后究竟意味着怎样暧昧的情愫。
蔺负青心乱如麻,说不清什么滋味。
仿佛先是有一种隐秘而慌张的窃喜悄然攀上心头,紧接着却又被更加巨大的罪恶感所淹没。
他怎么可以觉得欢喜。
他怎么配。
蔺负青眼神骤暗,他在床边坐下,把丹药倒在掌心,捻起来喂:“张嘴。”
方知渊固执地问:“你成亲么?”
蔺负青无奈:“我不成亲,你乖,先吃药。”
方仙首不吃药。
他皱着眉伸手。嗤拉一声,蔺负青身上的大红喜袍被这人裂开半片衣襟。
然后他又问:“你洞房么?”
“……”
蔺负青嘴角抽了抽,默默对自己说不能试图跟醉鬼讲道理,耐着性子更凑近一些,“别闹了,我也不洞房……吃药。”
方仙首还是不吃药。他忽然抬起长腿一踹,床头的喜烛被他踹翻了,火焰乍沾着地上淌着的酒,猛一下子往上窜着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妇素手裂红裳……呸,对不起走错片场了。
第49章岁寒霜妆连理枝
再之后的事情,其实蔺负青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那火势一下子就窜起来,映着满屋的红绸,更加耀眼。方知渊情绪激动,同他拉扯了半晌,突然就发了狠地把他摁在床头亲吻,含糊地在湿润的唇齿间唤他师哥。
蔺负青思绪被炸成一片空白,本来想掐个灭火的法决也忘记了,愣是眼眸失神地被亲了半天才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
事情怎么突然就失控成这样了?
魔君顿时又是慌乱又是气急,他手上用力挣了两下,反而带得两个人一起失了平衡,往下栽倒。
方知渊本能地一把将蔺负青搂在怀里护得严实。两人径直滚进了洞房的红毯上,那红毯正在熊熊地烧着火。
蔺负青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猛地栽进了这片明媚的火海里。发簪掉落,黑发散在红衣上,艳得紧。
隔着火焰,他看见被扯烂的红纱帐如彩霞般堆叠在地上,不远处翻倒着那黄铜烛台,烛光明灭,如梦似幻。
火星子在身周飞溅起来。魔君眼眸大睁着,纤长睫毛抖动,身子一动也不能动,耳畔是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疼是不疼,也不烫。喜烛用的是凡火,他们修士就算被烧上身也不惧。
蔺负青怔住不能动,只是因为方知渊紧紧抱着他,又突然低头吻了他,比刚刚更加缠绵。
蔺负青茫然地道:“知渊?”
方知渊神志不清,背后映着的火光将他的眼眸都染成极具侵略性的亮赤色,薄唇开合:“……你喜欢的那女人呢?”
他压着蔺负青直勾勾地盯了半晌,忽然三下五除二将那已经破破烂烂的喜服给撕了个彻底。
方知渊伸手握住了藏在下头的纤细脚踝,沙哑地喃喃道:“我欺负你呢,怎么也没人护着你……”
蔺负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哆嗦着往后躲,小声道:“不行!我……不行!你别闹,不能这么胡闹……知渊!”
可是已经停不下来了,就像火已经落在了酒上,就注定要熊熊燃烧。
那明亮的火从红帐烧到了窗纸上,从眼瞳烧进了心窝里,把那理智克制全都烧成了灰。风一吹,都吹到天涯海角去了。
……(晋式拉灯)
长夜未央,淡淡月牙儿挂在雪骨城头。
到了深更时候,蔺负青已经承受不住,意识都模糊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滚烫的火包裹在焰心里,又像是被抛在热浪里沉浮。
他嗓子哑了,眼角潮红地沁出泪珠来,滚落进已经搅乱成一团的乌黑发丝里。
已经失控了,谁也停不下来了。
以魔君与仙首两人的修为,体内的阴气与阳气都浑厚至极,而阴阳二气又异性相吸,在这种肌肤相亲的状况之下,不亚于天雷勾动地火。
……其实,道侣间所谓的双修,就是指的如今这个了。
可惜蔺负青与方知渊两人修了截然不同的道途,这种状况亘古未有,自然不能与寻常道侣一概而论。
阴阳二气化为一黑一白的两条无形巨龙,浩荡磅礴地在两人的经络之内流转着。此时别说停不下来,但凡只要出半分的差错,就有在瞬间爆体身亡的危险。
蔺负青起初还能死命咬牙控制着自己经络内的阴气,可很快就力不从心。寒冷之意漫上四肢百骸,如坠冰窟。
他一度恐惧得浑身发抖,只怕失控的阴气再把方知渊伤了。
但是没有,方知渊的温度始终是那样灼热滚烫,反而很快就把他体内窜上来的寒意也捂暖了。
这时蔺负青才朦胧地意识到,以前知渊大概是一直刻意压制着部分修为的。
阴气与阳气性质截然相反,想要尝试调和共存绝非易事。方知渊居然……宁可回回都由自己来做被反伤的那个,也不肯让他担着这丝风险。
耳畔,方知渊声音低低哑哑的,“师哥……你怎么这么冰,你喜欢的女人呢?”
“她不在吧。娶了也没用……”
方知渊竟痴痴笑了一下,朦胧地抬起手指抹去蔺负青脸上的泪痕,又心疼地皱眉轻轻叹道,“不哭了,我暖暖你。”
“……”
蔺负青神智昏茫,眼睫上挂着泪珠,在尚未熄灭的火光下闪着亮。
他心如刀绞地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明明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小祸星还是那个冷漠倔强的黑衣少年,他本以为自己要疼惜呵护这人一辈子的。
可是一转眼,岁月已将白莲染红。
什么时候他居然已经挣不开方知渊的桎梏,什么时候竟反而成了方知渊来温暖他不可言说的冰冷,来包容他不可告人的尖刺。
再后来,蔺负青已经被折腾得半昏过去。恍惚间,他做着一段又一段光怪陆离的瑰奇乱梦。
有时他梦见自己被天裂时的阴气打落,沉在黑暗寒冷的深海里,将欲窒息,几近冻僵;忽然冰海破裂,方知渊把他从海底抱出来,一束束金色阳光穿透云层,冬去春来。
有时他又梦见自己在暗林山路间跌跌撞撞,却看见方知渊站在高峻的山崖之畔,背后明月浩荡。
他仓皇地后退,说自己是脏的,是冷的,求方知渊不要碰他。那人却分开夜色落在他身前,强硬地抱他入怀。
果然一切都逆转了。
他已是魔君之尊,内心却因着那片不可说的黑暗血污,而佝偻地蜷缩着。
他在方知渊面前是那样惶恐地躲藏,逃离,生怕自己冻冰了星辰。而方知渊把他捉回来,抱他,暖他……爱他。
他被爱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蔺负青一直坚定的某个念头被动摇了。他原本自认为背负着重愈三界的罪孽,此生不配再享温情,也不欲与方知渊有情爱上的牵扯。
可是当那滚烫的温度真正包裹了他的时候,蔺负青承认,自己贪婪了,放纵了,自私了。
——说到底,方知渊醉后神志不清,是他自己意乱情迷,怀着难言的情念,意思意思反抗了两下就闭眼任人施为。
是他舍不得这暖,甘愿将错就错。
……
次日天明。
蔺负青在方知渊怀里醒来的时候,理智总算清楚地回笼了。
他忍着浑身的酸痛从地上爬起来,看清周围那一片狼藉,再看看还在沉沉睡着的“罪魁祸首”,简直想扼腕长叹。
周围的火势已经熄了,原本艳丽喜庆的洞房花烛都被烧焦得一塌糊涂。
再加上欢爱后的痕迹更是不能看,活像什么因爱生恨的惨案现场。
亏得蔺负青昨晚早些时候给外头送了个传音,禁止任何人靠近此地,若是有人闯进来看见,那仙首魔君的老脸双双都得丢没了。
蔺负青偷眼瞧了瞧身旁那个,方知渊还没醒,他垂睫抿唇安稳睡着的时候眉眼疏朗,完全看不出昨夜的疯狂。
魔君一时心潮难抑,也不知是甜是苦。
这可好,昨晚一时快活,今后可怎么办啊……
蔺负青心乱得厉害,也不晓得知渊醒来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穿衣起来把四下里勉强收拾成能见人的模样,然后悄悄给方知渊换了干净房间。
虽说自幼青梅竹马,一朝发生了这等事,总是难为情的。
蔺负青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在床边等着方知渊睡醒,就默默跑到隔壁坐着喝茶醒脑子。
他一面想着待会儿的措辞,一面怀着几分恶趣味,悄然等那人惊慌地跑来跟自己认错道歉。
只可惜,素来算无遗策的魔道帝君,这一回却是失策了。
谁叫这大千世上无奇不有,自然有些体质奇奇怪怪的人。
比如有的人,明明酒量不好还偏要喝酒;再比如有的人,只要喝过了量就失智作疯,再乱个性什么的;更比如有的人,无论醉酒时做了什么孽,睡一觉醒来就会宛如失忆,什么都不记得。
而在某些特定时候,上述三种人也可能是同一个人。
其实按理来说,蔺负青本该是最了解他家师弟的这种诡异体质的。
再加上昨夜他们两人双修到阴阳二气齐齐失控,在这样的刺激下,方知渊把昨夜的事忘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
魔君就很心如死灰。
好得很,这小祸星又闯城又放火,把他摁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整整一晚,他都被弄哭弄昏过去了,第二天这人居然能全不记得了!??
蔺负青简直想问问老天爷——
这,是真实的吗?
断片儿了的方仙首明显十分无措,他可能也隐约知道昨晚自己情绪不对头,惶恐地试探着问:“我……我……我昨夜可曾说了什么不妥的话么?”
蔺负青心里已经悲凉到麻木,表面上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道:“没有。”
……你只做了不妥的事。
蔺负青:“也就拽着我叫了两声师哥。”
……然后把我给上了。
蔺负青:“我本想给你喂点药醒醒酒,可你实在太能折腾,我根本按不住你,只好任你折腾了一夜。没想到你都忘了。”
……我任你把我折腾了一夜,没想到你都忘了。
方知渊松了口气,眼神躲闪地低声道:“那……便好,那便好。打搅了师哥的洞房花烛夜,实在对不住。”
“……”
蔺负青扯出个微笑,发了狠地吐字:“不碍事……!没什么对不住的,你自己在那喝酒撒泼,又不耽误我的洞房花烛。昨夜我很快活,该做的事都做了。”
方知渊脸色渐渐苍白,右手藏在背后,掌心已经掐得鲜血淋漓,表面却还强笑道:“我、我昨儿是真喝醉了,瞧做的这糊涂事……”
魔君的语气言辞都已反常成那样,他竟愣是一星半点都没听出来。
蔺负青沉默。
他终是心生不忍,半晌低叹着柔声道:“喝酒误事,以后注意少饮。”
魔君暗想:其实知渊忘了也好,能免去不少麻烦。
本就是一场错,如今错里加错反而拨正回来,他还白赚了春宵美梦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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