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那神魂碎片,我只想拿来在有个什么万一的时候安抚你片刻,大约一个时辰就会消亡,就算能凝成完整魂魄也要千百年。”
“可大概是你这祸星阴魂的神魂力量太强,将这片残魂温养得很好。加上……”
……
茫茫宙海之中,那阴魂正掠过一片浩荡的紫红星璇。
无声息地,两道神魂凝成的人影并肩浮现于星海之间,宙海的尘埃飞速被甩在身后。
方知渊道:“这片宙海?”
“我想……应当便是了。”蔺负青凝神抬手,意念微微一动,便有细小的一粒星尘被他召于掌心上。
“知渊,你可有想过,为何你这祸星能自阴气中诞出阴魂来,而阴渊却没有丝毫生成魂魄的迹象?”
方知渊眸色闪动,低声道:“这宙海内充斥着的不仅仅是阴阳本源之气,还有些别的……”
他顿了顿,“是生灵魂魄之元气。”
蔺负青静静看着面前渺无涯际的黑暗,那里有种瞬息万变的星斗与冰火,是育界的求仙者们梦里也不可能想象出的瑰奇之景。
魔君微笑起来了,“或许飞仙之境往上,修的便在魂而不在体。这片宙海……才是飞升后的仙人真正应该踏足的新仙界。”
“知渊,成仙杀星,是你为我做到——”
话音未落,魔君背后猛地一紧。
方知渊紧紧地自后面抱住他,将脸深埋在蔺负青颈侧,断续地喘息哽咽,恨不能抵死缠绵。
仿佛这时候才终于相信了……
失而复得,死别重逢。
蔺负青心头狠狠一酸,闭上了眼。
飞逝的万古星芒之下,两个魂魄静止在宙海中央,一时竟似水乳交融。
第201章心花幻魂点宙海
很久很久,蔺负青就任方知渊这样从背后抱着他。
其实他心里是暗暗地希望知渊能宣泄的,无论是抱着自己哭一场也好,甚至把自己按在星海间干柴烈火地肌肤相亲也罢,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要释放出来才好受些。
可方知渊自始至终只是抱着他,手臂在他腰间收紧,唇瓣与鼻尖擦过他脖颈,又贴过额头蹭他长发。
他在固执又不敢放肆地一遍遍确认怀中人的存在。
这样轻轻的触碰,有点痒,还有点麻。
蔺负青心疼死了。
他想回过身主动抱住方知渊,可后者却紧锢着他不肯叫他动,薄唇磨蹭着他耳垂:“别。”
蔺负青只好不动,佯装不悦道:“好容易见了面,你能看见我,我却看不见你,这样太不公平。”
方知渊手指一动,后知后觉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我识海里?”
“睡着的时候为多。偶尔醒来过三两次,就看看我的小祸星又怎么寻死觅活……”
蔺负青慢悠悠说着,“我也想早些出来见你。只是那时神魂未固,贸然化形怕是撑不住多久就真的魂飞魄散,所以只能忍着。也不敢多看你,怕自己受不了。”
方知渊眼底黯淡下来,“……那你是知道了。”
蔺负青正欲开口,却又被打断,“师哥定要说你不后悔,我知道……你不用说。”
“……”
“我……”方知渊闭眼松力退开,摇了摇头,“我得送你回去。”
他投身宙海,是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如今蔺负青的魂魄跟着他,他不可能让师哥跟着自己一起陷在这种鬼地方……
不提别的,万一的万一哪天自己先陨落了怎么办,他是要让蔺负青尝尝那种无尽孤独的滋味吗?
可是,回首处茫茫宙海,何处为家?
蔺负青:“送我回去?你还回得去吗?”
方知渊茫然道:“没……没记路。”
他本就打着永远不回头的决心赴死的,怎么可能记得方向?
“也怪我,没告诉你。”蔺负青低声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也没有想到师父说当年想过杀你,内里居然有这种缘由。”
当时他虽知道方知渊的识海内有他一片残魂,却也正是因为只是残魂,生怕给了希望又成绝望,濒死之际不敢跟方知渊直说。
倒是在去盘宇界前,曾借顾报恩之口嘱咐过鱼红棠,说万一他死了,可以以此劝着你阿渊哥哥别做傻事。
却没想到方知渊知道祸星真相后直接心死成灰,连鱼红棠的面都不敢见,直接魂归天外去了。
“……”
方知渊脸色微白,目光发虚地咳了一声,“那丫头怕是想宰了我了。”
蔺负青哭笑不得:“算了算了,魂木还在育界,你不如就回头先往来时的反方向走着,说不定半途便可感应到小红糖借魂木之力唤咱们呢?”
方知渊脸色更差:“不行。魂木被我给毁了。”
蔺负青瞪大眼:“什么?你——你把魂木毁了!?”
方知渊:“……是。”
蔺负青懵了半天,渐渐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也是,若要防盘宇人再披壳子潜入育界,魂木的确是个隐患。你毁得对,很对。”
“……”
可是不管怎样,这路还是得走。最终两人一番商议,还是决定先掉转头,往回走走看看……边走边看。
在宙海里飘荡的日子漫长无聊。蔺负青魂魄寄身在方知渊的识海之内,后者就终于开始拾掇他那荒芜的识海。
他自己不介意过单调日子,委屈了师哥却是不行的。
识海内的景象由主人自由操纵,如今方知渊觉醒了祸星阴魂,魂魄力量早已连那些飞仙境的盘宇人都难比,一念之间改天换地都不是难事。
反正宙海茫茫,再怎么浩瀚的星斗也看腻了。
唯有蔺负青这个人是怎么也看不腻的,他乐得时时陪着师哥玩。
什么秋月照春花,夏阳飘冬雪;什么把虚云和雪骨城拼在一起,再叫蔺负青洞府前那片白莲池连到红莲渊去……
再比如把蔺负青折断的那几把剑,逐个而再幻化出来,上演一场魔君的后宫妃子争宠大戏……
可惜就可惜在,方知渊这个人是真的不会玩,也不会哄人玩。
等他没了花样,便只能听他师哥的,蔺负青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而蔺负青骨子里又是个不安分的心性,他当然不可能自己玩得开心,撂着小祸星在一边。
结果往往最初还是方知渊想哄着蔺负青开心,不知从什么时候便变了样子,成了祸星在师哥的指示下开始自己逗自己玩儿……
正比如当下。
方知渊无奈地坐在河岸边上,头顶是茂密的树荫,阳光自缝隙洒下。他有气无力地唤,“师哥……你好了没?”
他怀里抱着一对毛茸茸松鼠团子,头顶还趴着一只,手怎么放怎么别扭。
蔺负青穿着一身简便的白衣,裤腿挽到膝盖,他在河里捉鱼。
方知渊眉宇紧锁,他总觉得反了。
就算真要捉鱼,怎么想也应该是自己下河干活儿,叫师哥那种出尘漂亮的小仙君抱着这种毛茸茸的生物罢……
可蔺负青偏喜欢看他别扭,说是好玩;捉鱼当然也不是为了捉鱼,就是为了好玩。
偶尔鱼儿从手中滑落,日光下泛银的水溅到了脸上,蔺负青就挡着眼笑出来,再回头冲岸上的方知渊也笑。
……被师父带上仙路那么多年,他本性却还是个凡人,是个纯粹少年。
凡人不可能永久是少年。
他们会长大,会被柴米油盐压弯了腰,会被声名财权弄浊了眼,红尘世道的不公会在他们的面颊刻上一道又一道的皱纹。
唯独蔺负青,可永远是个凡人少年。
方知渊不知不觉就看痴了眼。他手上揪着一只松鼠的尾巴,低笑道:“许久没见你这样子。”
“我怎么呢,”蔺负青笑着捋了一把长发,水珠自青丝尖儿上滴答答落尽池里,“童真未泯?”
他说着,却索性将自己神魂的样貌一换。十二三岁光景的白袍小少年含笑伸着双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水扑过来了。
弯起的眸子晶亮,嗓音嫩得像花苞儿,“阿渊阿渊,来抱抱青儿嘛。”
方知渊目光微闪,有些不自在地抿了唇。弯下身,松鼠从他身上飞跑而下。
他一把托起小孩的臀部和脊背,轻轻松松将蔺负青从水间捞起来。又闭目凑过去,轻嗅小少年身上淡淡的莲花儿香。
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真的走过来了?
他们两个被人为创造出来的魂灵,生在名为育界的炉鼎饲养牢笼,头顶着监视的金眼,脚踩着盘宇人深埋的躯壳。
两辈子在泥淖中挣扎着不肯下陷,披肝沥胆、呕心沥血,手中刀剑未曾有一刻屈服。
而此时此刻,迷雾被一层层拨开了,阴阳双修的至理被参悟了,阴体们终于堂堂正正挺起胸来了,盘宇人要炼制炉鼎的阴气被引走了,育界众生亦觉醒战意了……
他们的神识还存活着,还能在新天地里魂魄相依,玩着这么毫无意义的游戏,欢闹一整天。
方知渊觉得这有些幸福过头了,反而叫他不安。
可是转念又一想,其实……算来只是和爱人在河边玩耍片刻而已,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只不过,对他们来说太难得。
怀里那白衣少年见他走神,放肆地在他脸上亲了亲:“阿渊!”
方知渊眨眼,就见小仙君抬着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小手一指,颐指气使地道,“愣着干什么,去烤鱼啦。”
……
暮色四合时,方知渊生了火堆。
他们烤鱼。
虽然不能真的吃入肚腹,但是只要神识里想着烤鱼的味道,意念化实,倒也能假装真的在吃东西。
火焰噼啪地烧着干树枝,上头架着鱼。
蔺负青幻回成人的身躯,枕在方知渊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果真是闲话,什么“我黑发和白发哪个好看呀”、“你还说不说思君愁配不上我啦”、“待会吃鱼撒什么料好呢”……
方知渊幻出一条白绒毯子给他盖着,自己用小匕细细地分鱼肉。
他将大小的刺都挑出来,扎了鲜美的肉托在采来的厚叶上,递过去,“给,起来吃。”
蔺负青眯着凤眸支起身来,凑近一步抱了抱他,咬他耳朵:“你也不说喂喂我。”
那具身子贴过来的时候,明明是魂魄,却有种暖和温度,像眼前给人取暖的火。
方知渊只觉得他浑身都被烧起了火,手上一抖,险些把鱼肉弄掉。
好滚烫。
烫得像有什么要撞破出来。
他们两人相伴太久,对彼此太熟悉。不仅仅是爱人,更是手足,是信仰,是彼此救赎。
所有亲密的人之间该做的事,有可能做的事,他们全做了个遍。
就算曾经有过些哭笑不得的误会——诸如什么后宫啦,和离啦,谁先爱谁谁又不爱谁啦……如今也都一一说开,再也没有什么隔阂。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之间原本就少有小情侣之间那种脸红心跳你猜我躲,羞怯与青涩,一次次争吵耍小脾气又和解……现在更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有时以魂魄之身行双修之举,做起来也是坦荡荡的互相取悦,共享云雨。
可是真正相伴长久的道侣,一年又一年的过日子时,不就应该这么过吗?
方知渊握住蔺负青的手腕,拽下他身上的毯子,于河岸的砾地上铺展开。另一只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将人推倒在上面。
蔺负青还在笑,用脚尖踢他:“哎呀你这人!鱼肉会凉的,凉了不好吃了。”
方知渊眼中烧着渴望,顺手牵羊脱了他鞋袜。薄唇一动,嗓音喑哑:“不会凉。”
……
夜深时,火堆熄了。
两人依偎着躺在河岸边,头顶星子稀疏。蔺负青困倦了,轻哼着倚在方知渊怀里,叫那人数给他听。
“师哥,你一天还没玩够,这也太幼稚了罢?”方知渊嫌弃地扬眉,“你听我给你数啊,那儿有一颗,两颗,三,四……”
远处河水潺潺,夏虫开始叫了。
蔺负青闭眼含笑,柔声道:“知渊,等我们回了育界之后,你带我去冥府找找师父的魂魄好不好?”
方知渊已经数完了,闻言沉默了一下,道:“好。”
“然后再去见小红糖,让她把你关起来吊着打。我可不给你求情。”
方知渊仍是道:“好。”
他说着,却神色有些悲哀地笑了。
我们回了育界之后……
哪有之后。
师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这难得的片刻安宁,是以祸星的远离为代价的。
他若回到了育界,这份阴气也会回归。倘若再给了盘宇人炼制炉鼎的机会,两界战火再燃,谁还能再这样无忧无虑地笑着?
所以,就算当真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也不可能……
他要送蔺负青回家,要将这永远的少年人送回那个真正的红尘人间去,那便是分离之时。
到那时候,他才终于可以完全释然地踏上自己一个人的孤行。
“……然后,知渊。”
耳畔忽然有嗓音贴近。
“这一回,咱们跟每个人好好的道个别,再重新启程,好不好?”
方知渊心头巨震,愕然回头。
“你……”
“我说过,无论你的魂魄去往何处,我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蔺负青搂着他脖子,低声宽慰道:“你看这星海,天地间只有你我两个人,不也很好吗?”
“……胡说。”
“对了,小红糖不是还说她命将不久?那小丫头已破境飞仙,咱们把她也带上吧,那样就是三个人了。”
“……”
“又说不定,在这宙海里修炼久了,没几年咱们就都变得十分厉害,每人揍一拳踢一脚,就把盘宇界给打服了呢。”
“师哥。”
方知渊哑声道,“不用说了,不要说。”
他用力将蔺负青揽入怀中,如怀至宝。闭眼时睫毛在鼻梁处斜着投下两片阴影,喉结一滚,“我……”
唇舌梗塞,心中酸涌,方知渊说不出来。他想说,“多谢你”,又觉生疏;想说“对不住”,又觉虚伪。
想说“你不要再为我牺牲”,想说“我真的不能再害你一次了”,却又心里最清楚,师哥是真的甘之如饴……
所以最后的最后,他不稳地轻喘着吻在蔺负青唇上,伴着气息渡过去含糊的一声,“我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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