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无天,实在无法无天了!”
……
朝中,中立的、太子一脉的以及封家一派的,不论是谁,都在落井下石,上折子要求严惩席轻彦,决不能姑息养奸。
不过短短一日功夫,朝上,民间,甚至宫中,各方都传开了、闹开了。
刀子悬在头上是一回事,真掉下来又是另一回事。贤妃听闻嫡亲弟弟真被送入大理寺,太子命人三司会审后,再度在宜喜宫昏厥过去。
宋渠忙赶过去,看着床上昏迷不醒、日渐憔悴的母妃,又看了眼旁边拿玉石砸着玩的顽劣小弟,他挥袖,往门外而去。
东宫。
封月闲在窗边摆弄她那盘棋子,残局已成,她却无心与自己对弈。
只因太子今日被席轻彦“气坏”了身子,不在养心殿,回来躲闲呢。
有这人在,好似就静不下心。
而她目光频频停留处,宋翩跹手执一卷游记,看得兴起。
封月闲便用黑玉棋子轻轻磕了磕,造出了些动静。
总算引得那人抬眸。
她启唇道:“打个赌?”
“嗯?”宋翩跹书卷放下了些,露出如脂如玉的面容来。
封月闲声如妙音:
“我赌……三日内便可收网。”
宋翩跹一笑。
笑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包容,甚至是纵容。
“怎么?”封月闲力持镇定。
这场戏唱到现在,宋渠定要快刀斩乱麻,他吃了亏,不敢再给封月闲时间,否则封月闲必会一击致命。
宋翩跹也觉得,三日,差不多了。
这是一次八成要输的下注。
但小赌而已,无伤大雅。
封月闲在等宋翩跹答复。
宋翩跹再不说话,她的耳朵就要先一步烫起来了。
在她的注视下,宋翩跹茶色瞳中蓄着温柔水光,笑意轻展。
她好似知晓结果,却仍任由自己胡闹。
“赌注是?”
第43章公主的小娇妻(11)
封月闲本就是临时起意,赌注是什么,她还真未想好。
她指下无意识地把弄棋子,指腹擦过棋子圆弧的侧面,目光落到宋翩跹光洁的额间。
封月闲想起曾落到自己额间的那抹金钿来。
被宋翩跹化开的呵胶,挂着香露的盈盈桃花——
她别开眼,喉嗓略显沙哑:
“便赌……”
“嗯?”
“便赌,输了的把内务府送来的新衣挨个试过,头面也试了。”
封月闲找补道:“饮雪催我试夏装,我不耐烦,若是你输了,正好替我。”
宋翩跹一怔,继而失笑。
封月闲对衣物首饰的确不如何看重,但底子在那,即使不费心思,穿什么都是绝色风韵。
可饮雪性子再怎么跳,也不敢催主子试新衣呀。
想来是封月闲自己也知这场下注不过儿戏玩闹,便搭了个玩笑般的赌注,两厢合宜。
“好。”宋翩跹应下,笑盈盈的。
封月闲正要再说什么,被她拿来当由头的饮雪来了,手里捧着个螺钿牡丹方托盘,上头置汝窑碟,声音清脆:
“主子万福。”
“之前小厨房做了道蝴蝶面出来,得了太子赏,可是让他们乐坏了。今儿又呈上来道点心,这是来讨赏呢。”
东宫此前只有一位病弱的主子,做什么都往清淡养生上靠,封月闲来后一时也没别过来。
封月闲吃了几日后,好似食欲不振,吃得少些了。
宋翩跹察觉到后,便让雪青去小厨房知会了声,顺道从记忆里翻出一个叫蝴蝶面的面点吃食,让他们照着样子做。
那蝴蝶面端上来,面皮儿薄薄,不知用什么菜蔬染的汁,蝶翅上有碧绿纹路,极为精巧。浮在冒着热气儿的汤中时,便如蝴蝶振翅,翩然于飞。
封月闲那日连用两碗,半只蝴蝶也没漏下,显然是喜欢极了。
宋翩跹见她喜欢,做主赏了小厨房。想来小厨房估摸着主子的喜好,越发用心研制了,才有了今天这出。
“是何物?”
饮雪把碟子放到桌上,原是道酥点,同样制成了蝴蝶状,与蝴蝶面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酥点巴掌大,是层层叠叠的酥状,凑近了,能嗅到淡淡的奶香。
宋翩跹蓦然想起,在另一个世界中,她也曾见过类似的糕点。
有一个人,特别特别喜欢吃。
爱吃到粉丝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经纪人罗春视它为大敌,别家的助理天天帮买咖啡,而刘乐乐去的最多的是西点屋——
“您先尝尝?这东西叫什么奴婢也不知——奴婢与他们说您惯常不爱吃甜的,小厨房恐您不喜,便不多费起名的功夫了。”
饮雪的声音清脆如鸟啼,将宋翩跹思绪打断。
她垂眸,眼睫在双颊投下小小阴翳。
宋翩跹突然有些乏。
可能这副身子真的容易乏累。
她撂开书卷,起身就要回床帐上小憩片刻。
那厢封月闲已在尝点心了。
“味道不错。”封月闲又咬了口,许是那点心极为酥脆,连宋翩跹都能听见薄酥在唇齿间炸开的细碎声儿。
“诶?您不是不喜过甜的?”饮雪恍然,“想来是这点心的长相合了您眼缘。”
“偏你会找理由。”封月闲没有解释什么,只笑骂了句。
那头的对话传到宋翩跹耳中,她未扰封月闲品尝美食珍馐的好兴致,转身便要悄然离开。
“如若殿下喜欢,想来是不用改口味了,可直接拿赏了呢。”
“名儿还未定?”封月闲道,听起来,声音都跟着入口的点心酥了些。
“是。”
“便叫蝴蝶酥。”
宋翩跹心漏了拍,下意识驻足,猛然回望。
在桌案前,封月闲身形袅娜,十指纤纤,手上的点心只剩了小半个,酥屑如玉屑掉在她指间。
宋翩跹只能看见她秀丽妩媚的侧颜,但很快,封月闲顾盼流转间转过头来,如煦色韶光,眸中星子四落:
“你可要尝尝?”
宋翩跹立在原地,唇微抿。
那边饮雪笑开了:“殿下怕不是沿着那蝴蝶面、才起了这么个蝴蝶酥的名儿吧?倒是让人一听就知是一系的。”
“名副其实吗。”封月闲懒声道。
她也不知,为何见到这模样,便觉得该叫蝴蝶酥。说不准便是饮雪说的因由,有蝴蝶面在前,长得像蝴蝶的,叫蝴蝶酥也实属正常。
宋翩跹明了了。
原是如此。
原是巧合。
宋翩跹道:“我便不用了,有些子困乏,小憩歇歇。”
封月闲正要细问,那厢饮冰快步而来,瞧着是事情有了进展。
洒金轻罗床幔放下,她却许久未能入眠。
“09。”
“宿主。”09很快应道。
宋翩跹安静了下,才问出口:“小世界的人,不会在另一个小世界出现,是吗?”
“是的。”09声音果决,“我们来到的小世界都是同等级世界,隶属于不同时空,小世界之间无法开启通道。”
“嗯。”宋翩跹顿了顿,声音更轻些,“我能查询上世界的任务对象的现状吗?”
这不就是问林轻鹭吗?
09自动翻译过来,心里有点说不清的、仿佛大人才有的感慨,但很可惜,她低落道:
“离开世界后,无法查询。”
09等了等,没有等到宿主继续说话。她莫名直觉宿主没睡着,抱着脑瓜子想了想,忙道:
“但上个世界运转得非常健康,这边未收到任何后续异常通知,宿主可以放心,林——任务对象一定过得很好。”
又是许久沉寂。
“谢谢你,09。”
宋渠离开宜喜宫后,招来亲信问:“封月闲今日可在乾清宫?”
“回殿下,并未。”
亲信自是知晓主子所想,他切切道:
“这几日太子妃日日出没乾清宫,难得今日太子于养心殿怒急伤身,太子妃随侍东宫,未去乾清宫侍疾。”
“今日太子妃被绊住脚,许是最好时机了,望殿下应机立断!”
宋渠何尝不明白此道理,尤其先前在乾清宫吃的亏,更让他受到惨痛教训。
而且,谣言传得越久,于席家、以及于他这个出身席家的皇子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救席轻彦,是为了席家,也是为他自己。
宋渠下定决心:“起驾,回武德殿。”
“殿下——”
“尚要做些准备。”宋渠眸光暗沉,如灰蒙湿潮的阴云,“此次危机重大,又有封月闲在旁虎视眈眈,不能徐徐图之,务求一击必中。”
亲信似有所感。
宋渠回武德殿,立刻让人从御膳房端了份炖汤来。
武德殿是未设小厨房的,他短暂停留片刻后,便换了身衣袍准备出门。
齐宝珠亲自服侍他,为他系上玉佩:“殿下……是要去乾清宫尽孝吗?”
“嗯。”宋渠漫不经心地应声。
“殿下辛劳了。”
齐宝珠说着,手上的玉佩许久未系好,宋渠有些不耐烦,刚要挥手扇开她,掌风都带到齐宝珠面上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手戛然而止。
他抚上齐宝珠侧颊,捏起她下巴,强硬地让她抬头看自己,端详片刻。
“殿下……”齐宝珠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你随本宫去乾清宫罢。”宋渠笑了笑,格外温和,“去父皇榻前尽尽孝心。”
“是。”齐宝珠故作犹豫,顿了顿才应下。
宋渠满意地放开她,转身先行离去。
齐宝珠手心一片湿滑,此时才轻轻吸了口气。
宋渠竟让她一同去!
齐宝珠眸中闪现一丝疯狂,唇角无声扬起,还要多谢宋渠给她机会,她真是期待极了——
期待亲眼看到宋渠的下场。
亲信看到齐宝珠一同上了车辇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渠却有自己的主意。
虽然他这事行了不少次,都无人能察觉异常,但封月闲入了宫,便如另一头狼豺虎豹入了场,局面与以往大有不同。
他捎带上齐宝珠,便能再添一层保障。
万一封月闲使人坏事,或是其他意外,只要轻轻把齐宝珠推出去——
宋渠想到这,看了眼齐宝珠,眸中是虚伪的怜惜和柔情。
齐宝珠好似无知无觉,乖巧地坐在自己身畔。
真可怜啊,宋渠饶有趣味地想。
等到了乾清宫,封月闲果然不在。宋渠带着齐宝珠并补汤入内,里头是侍疾的何婕妤。
见皇子来了,何婕妤忙让出榻前伺候的位置。
何婕妤向来软弱,宋渠未把她放在眼中,只一眼扫过,便把注意力放到了皇帝身上。
“父皇可还安好?儿臣携齐侧妃前来侍奉您了。”
“尚可。”皇帝努力发出声音。
一旁的何婕妤轻声细语:“此前还在说,东宫想为皇上操持寿诞,添点喜气,皇上龙体必是越来越好的。”
又是东宫。
“皇兄皇嫂有心了。”宋渠转而道,“儿臣虽未有贤妻操劳,但齐侧妃尚算心巧,她擅煲汤,亲自下厨为父皇您炖的呢。”
皇帝抬眼看了看齐宝珠,面部抽搐两下:“嗯,不错。”
宋渠眸中一闪,吩咐道:“齐氏,还不快亲自服侍父皇用汤。”
齐宝珠应是,顺从地盛了碗汤,坐到床榻边。
浓郁的鸡汤味漂浮在乾清宫内,香味扑鼻,皇上显然有些意动,目光落到了汤碗之上。
齐氏却只搅拌鸡汤,未往皇上口中喂。
宋渠催促:“万莫放凉了,仔细伤了父皇脾胃。”
齐宝珠手中瓷勺一停,回头看向宋渠,唇微微蠕动,眸中含着别样情绪,似刻骨仇恨,又似欢喜期待。
齐宝珠有异!
宋渠几乎立刻察觉,电光火石间,他尚未能想明白这异常是什么,齐宝珠已浑身颤抖地跪到床榻下,膝盖狠狠磕在地上,哭喊声比撞击声还凄厉。
“不……我做不到……父皇,二皇子用药毒害您的龙体!您快看清他的真面目啊!”
宋渠目瞪欲裂:“齐氏!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齐宝珠一脸的泪,完全不去看身后,她仰视老皇帝那张脸,急急道:
“二皇子是儿媳夫君,是儿媳的天,他有命,儿媳不敢不从。可您乃真命天子,是所有人的天,儿媳出身齐家,自幼受父亲教导,夫君让儿媳毒害父皇,儿媳做不到!”
此言一出,乾清宫所有宫侍全部跪伏在地,何婕妤也不例外。
殿中一片死寂。
龙榻上的老人面容僵死,但眼睛还能传达情感。他浑浊的瞳孔中泄露不可置信与愤怒沉痛,还有一丝疑虑——
但不管如何,儿子儿媳在他病中闹出这么个事儿,就是冒犯他的天威,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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