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握成拳,抵在他的胸膛上,手臂伸直,躲开了他试图亲密的动作,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大,是完全抗拒的姿势,抗拒他这迟来的,她等了那样久的亲近。
纵然知道他的顾虑,但心尖上的委屈仍然是不可以忽略的。
她一个女孩子,努力走向他的那些步子,好像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测,粉身碎骨。
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她现在的所为,她变得娇气起来,矜娇的要拒绝之前不敢奢望的怀抱。
夜色浓重,起了些薄雾,鼻腔间都沾染了湿气。
撑在他胸膛上的手臂不肯松劲,贝齿咬上下唇。
“那就抄我的家,嗯……我想想,先是宫里的那些,再是外面的世家亲贵,一个不留。这样的话,我的雾初能不能消消气。”
徐胥野眸光一深,还是调笑的口吻,语气轻快,但心上痛意让他忍不住皱眉,他面色又苍白几分。
终究是他想明白的太晚了……他的雾初因为他的拒绝委屈了这么久……
云雾初呼吸一顿,终于肯抬头去看他。
这一看,脸色陡然一变。
他一直在笑,笑意牵扯着嘴部肌肉,而唇瓣上因干裂而生的小口子正冒着血珠。
他浑然不觉,见她终于肯望他,眸间是真的冒出喜色,嘴角弧度更大。
“怎么这表情,我不好看了吗?”他伸手想去碰云雾初紧皱着的眉,想起她的拒绝,又生生的止了手,“我们雾初喜欢美人啊,我病了些日子,不好看了,容我再养养,下回出现在你面前,肯定光彩照人,勾得你挪不开眼。”
他笑出声,佯装着的不正经的语调下,再大的波涛都被他努力压平。
他小心翼翼的,努力讨好着她,就像是她曾经所做的那般。
本该是跟喜欢的人肆意发脾气的年纪,却因为喜欢上了他,而被再三推拒,她的面子里子,都被他的自以为是伤害到了。
他的小梨花啊,本该是汴梁春日最耀眼、迷人的,只是因为想要栖息在自己这枝粗粝老枝上,折辱了多少骄傲。
徐胥野望向云雾初的目光紧了紧,喉头滚动,干燥的喉咙发痛,他的声音哑了下来,“雾初,那日在西陵戏园你对着徐广说,喊痛的孩子有糖吃,那若是我喊痛呢,还有糖吗?”
他下巴微抬,流畅漂亮的下颌角线条凸显,嘴角笑意不息,渗出的血也不止,他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这里好疼。”
“从小到大,一直疼着。”
声音又轻又小,不冷不暖,却极度伤情。
月亮还挂在天际,漫天星斗在层云遮挡下逃逸出来几颗,很亮,一如徐胥野此时的眼眸。
“糖呢?”
桃花眼眸只要掺乎上一丁半点的情,便会柔情似水。此刻,大海浩渺,云雾初扎头溺进这海里,四肢百骸都被这股和煦的柔情包纳着,杏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薄唇,鬼使神差,轻声道:“你嘴唇好干,都流血了。”
徐胥野喉头一紧,低声:“那你帮我擦掉。用糖来擦。”
“好”。
这一声呓语般的音让徐胥野浑身都僵硬起来,只有嘴唇那一处是软的。
她的小梨花,好甜。
小巧的舌舔过干裂的唇,而后,又被含进另一张嘴里,辗转反复,气息纠缠,不分你我。
……
何行时到雍亲王府的时候,军医正在为徐胥野号脉,他身子是从未有过的羸弱,但精神劲头却很好。
见他来了,难得的让昭成去泡了雨前龙井想着好生招待他。
何行时挑眉,“抱得美人归了?”
徐胥野慢慢的剥着个橙子,也不看他,“何出此言?”
何行时声音不紧不慢,“喜上枝头,喜不自禁,你脸上写的明明白白的。”
徐胥野闻言,长指摸上了自己的脸,桃花眼眸都笑弯了,他眨眨眼,并不否认,只说:“我们家小梨花没那么好哄。”
简而言之,美人还没抱成。
军医收起药箱写了个方子,躬身道:“王爷您这烧还不退,多半是因为风寒的缘故。心魔已解,老朽恭贺王爷。”
那夜,他本就还发着烧,衣衫单薄,抱着云雾初吹了那么久的凉风,直到她枕着他的臂弯睡着,他才离去。基本上是在最后一缕黑夜消失前才归府,怎么可能染不上风寒。
何行时调笑道:“好几年不生病的人,一病,就来场猛的。”他抱着手臂,帮他支招,“趁着你这病还热乎着,让她心疼心疼,探病探着探着,就把美人抱回来了。”
何行时一张板正脸,气定神闲的说着这种话,无端地,徐胥野老脸一红,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他抓起枕头就朝他丢去,“你是不是就靠这个把十里拐回了家。”
何行时单手接住那枕头,“这么远,你都丢的过来,看起来这病明天就好了,那这招你是用不上了。”
徐胥野面色更红,红到了脖颈,何行时瞧着有些新鲜,“怎么?真动了这心思?”
徐胥野恼羞成怒,咬牙,瞪着他,“怎么,不行吗?”
何行时耸肩,脸色又恢复了来时的冷漠,“当然可以,”他从怀里去掏信,“十里那边,信还得你送。”
徐胥野“嘶”了一声,踩着鞋子下床,衣衫空荡荡的,他是真的瘦了很多,抬手去拿那个信的时候,上衣撩起,细腰上的腹肌轮廓鲜明,微陷的肚脐尽然露了出来。
他骂骂咧咧,嘴上不闲,“爷这信鸽好使吧,天天给你们传情书。”
何行时看了他一眼,指着他的腰,“瘦成这样……胥野,你须得承认了,因为她,你已经变的脆弱的不堪一击了。”
徐胥野将信收进密匣的手一顿,是啊,从来没有这般过,以前再凶险的伤,都没有让他这幅身子脆弱成这样过。
短短几日,便瘦了这么多。
他眼瞳漆黑,倏尔一笑,“是啊,我得承认,这个人就是我的命了。或许,比我的命还珍贵。”
何行时垂眉,嘴角一扬,先前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也不枉他周旋于这俩人之间。
他忍不住叮嘱,“苦肉计别使太过了。近期西南山匪猖狂,朝廷意欲派兵,今日早朝太尉程之邈百般推辞,暗中将这难事往你身上引。多半,这烂摊子会丢给你。到那个时候,你若还为了追云小姐不肯好起来,靠这个身子去剿匪,这命也就留不给你们家云雾初了。”
徐胥野咳了一声,不情愿,“他们真是不叫我安生。”
何行时眼中一片阴鸷,“是啊,就算是为了云雾初,你也好生保全自己吧。”
青天白日间何行时来王府,总是要更加小心,说了几句,便意欲匆匆离去。
徐胥野叫住他,问道:“你就打算一直让十里待在青楼吗?她虽然可以保全自身不受辱,但那种地方终究是委屈了她。”
何行时难得表情局促,“她都不愿意见我……”
“等我清理了何家那一大家子的人,就好了。”
话语间,几经无奈。
他一向站如青竹,高挑挺直,但一提到苏十里,高大的身子总是会佝偻几分,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跃墙离去。
何行时是魏国公的私生子,既是私生子,哪里能招人喜欢。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的私生子和魏国公的私生子惺惺相惜,成为挚友。
何行时靠着自己博得了卫尉一职,已是这一代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但这在家大业大皇亲国戚的魏国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回府后被人处处刁难,哪怕如今,在府中也不得安生。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带不回去。
其实就算是带了回去,入了族谱,也还是寄人篱下。
他身份不体面,但不能让他的女人跟着他不体面。
唯一的方式,便是取而代之。将这偌大的魏国公府攥在自己手心。
何行时一直蛰伏在暗处,悄声等着这么个机会。
徐胥野看着匣子里的信,眼里闪过狠色。机会不来,他可以替他制造啊。
……
云雾初今日又收到了一个雕花木盒,昭成小跑着过来,又欲小跑离去,似乎是不愿意耽误时间。
他不做停留,只是红通通的圆脸带上大大的笑脸,“您瞧瞧这是什么,这都是我家王爷珍藏的好东西,平日里都不让人看,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云雾初点点头,看他与自家弟弟一般的年纪,起了几分怜爱,将帕子递给他,让他去擦汗,轻声询问道:“要喝口茶再走吗?我这边还有糕点,你一并吃些。那次的事,是我做过了。”
昭成抓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云小姐说的是那次抓他手的事,赶紧连连否定,“我没事的,就当是被姐姐牵了一下,就是王爷,那日被气坏了,连饭都没吃。”
云雾初“噗嗤”一声乐了,杏眼弯弯,看着柔顺和蔼。
她垂着眼睫,白嫩纤细的手扣上木盒的锁扣,轻轻一拔,盒子就开了。
盒子里,赫然安静的躺着一支梨花金簪子。通体金质,就连上面的梨花都是金子镂空而成,最妙的是那镂空金梨花的花蕊镶着个绿色宝石。
宝石通透,似碧溪清波荡漾。
她突然想起,她故意去寻他那回,在铺子里,他与那个掌柜的为一个雕刻着梨花模样的玉簪子讨价还价,最后临走前,一伸手,竟然就直接给了她。
她摸着这个簪子,心里有了些猜测,霎那间心间便是满满密密的甜,直直地搅乱她故意晾着他的心思。
昭成这个小机灵鬼,见她神色尽是舒爽,便开始试探:“云小姐,其实我家王爷病了好久了。从西陵戏园回来后,就病了,一连烧了好几日。”
他观察着云雾初的脸色,果不其然的,见她笑容一收,眉毛一皱,便再接再厉的说,“要不您去瞧瞧他?他前天不知怎么回事,非要出去,又着凉了,现在病的都下不了床了。”
前天,那是夜半来寻她诉说心意的那天。
原来,竟是病了这么久,还病的那么重。
她竟然光顾着自己的情绪而忽略了这么多。
她有些急迫,扬声唤了燕泥,“燕泥,备车,我们去雍勤王府。”
昭成一喜,心里默默祈祷王爷这个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别叫他的谎话拆穿的那么彻底。
他皱眉,心里默念:王爷我该做的,都做了啊。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第43章被装病
徐胥野只低烧了半日,身子便大好了。
他常年行军,身体的底子早就养成,小小的风寒在心魔彻底清除的情况下,根本奈何不了他。
今日清晨他便提着剑去了雍勤王府后山的竹林,雾气深重,他只才走了一路,额上碎发便被雾气打湿几分,单薄青衫挂在瘦条的身躯上,碧色腰带只微微系了个松散的节。
任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徐胥野大敞的外衫,眉头紧紧地皱着,“王爷,您身子才刚好,这个时辰练剑,天凉、风大,出些汗,容易又着凉了。”
后山地势高,大片竹林,遮挡阳光,初夏的暑热并没有沾染这处,他随着徐胥野走着,只觉得寒气一直从脚往上钻。
他不得不出言制止这个昨夜才退烧的男人。
“再走下去,回王府也不方便啊。”
闻言,徐胥野停下步子,揉着眼角往回看了一眼,山路崎岖,想要及时赶回王府的确不便。
他满意的点点头,“那就这儿吧。”
话音刚落,手腕一转,银光一闪,手间长剑就已经对上任成,“拔剑!”
任成不动声色将剑鞘随手扔在一旁草堆,神情专注的分辨着徐胥野势如破竹,刃如疾风的剑势,他勉强躲闪一击,身体还没站稳,视线余光里就看到一道白光朝他左肩袭来。
任成拿剑去抵挡,两剑相交,刺耳的兵器撕拉声穿透耳膜,他咬紧牙,用力运剑,奈何徐胥野手里的长剑纹丝不动,剑尖一挑,任成手上一麻,瞬间,兵器落地。
任成反应极快,足尖一点,就攀上了一节树干。
徐胥野嘴角一扬,提着剑又追上去。
一青一黑的两身影,在林间跃动,树叶簌簌而落。
任成脚拳并用,近身肉搏,徐胥野也丢下长剑,换用拳头较量。
只不过一个晃神间,任成就觉自己脖颈间骤痛,下巴被破高抬,视线间便只是徐胥野似笑非笑的嘴角。
他瞬间垂眼,不敢这么近距离的盯着主子看,他败得彻底,再无还手之力,只得道:“任成学武不精,不敌主子,属下拜服。”
徐胥野慢慢收回手,转了转自己的手腕,调笑道:“你的能力在大梁武夫里还是排的上名号的,爷病了这么久,还是一样把你搞趴下,怎么样,爷厉害吧。”
任成单膝跪地,“王爷武艺天下无双!大梁无人能及。”
徐胥野白腻的肌肤笼上一层薄汗,透出些淡淡的粉色光泽,胸膛随着他的呼吸移动,呼吸还不匀,再开口时微喘,“行了,再吹就过了。”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剑,趁着身上出了些热汗赶紧寻了个风口,站了好一会儿,松垮青衫在风的作用下,齐齐向后略去,紧贴着他身子的布料完全勾勒出这个男人修长凌厉的线条。
任成看不下去,一抬腿正正好挡去了徐胥野面前七八成的风。
徐胥野皱眉,“你这干嘛,起开,起开。”
说着就要伸手去拨拉他,风口实在风大,他才站了一会儿,面上浅薄的肌肤就被吹红,身上更是从头到脚都凉起来。
任成不为所动,“王爷,卫尉大人说了,此时朝廷有意指您剿匪,此时不该为了云小姐再使苦肉计。”
从昨日开始,军医战战兢兢烹饪的汤药、药膳,徐胥野都无一例外的浇了花,好说歹说,半口都不喝,生怕这风寒好得快。
但奈何就是这般造作,身子还是争气,一点儿也没遂了他的愿。
今日一早,他见身上好利索了,便琢磨了个主意,又跑到这后山吹风,一副不在云小姐面前病倒不罢休的模样。
徐胥野挑眉,一把按住任成的肩膀,“怎么何行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呢,我不才是你正经主子嘛?”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