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在问她什么?”
“我……”
张平宣有些惶恐,以至于语塞。
张铎低头看向席银,“你以为朕不在,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席银摁在地上的手指捏了捏,“奴……奴奴有错。”
“拖下去,打。”
“陛下……饶了奴……奴知道错了。”席银一面求饶,一面扯住了张铎的袍角。
“宋怀玉!”
“欸,是……”
宋怀玉连声应着,示意内侍上去架人,自个却在发懵,压根不知道席银怎么又惹恼了张铎。
席银被人掰开了手,凄惨地望向张平宣,声泪俱下道:“殿下……殿下救救奴……您求求陛下啊……”
张平宣望着她狼狈的模样,又见张铎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要仁恕的意思,到把她将才的信了九分。
“算了吧,是我问她的,即便宫人私论朝政是大罪,也不至于……”
“拖下去!”
张平宣被这一声慑地退了一步,然而也被撞出了真火,提声道:“你明明是不想我过问荆州的事,你骂我就好了,打奴婢做什么?”
席银已然被人拖下了月台,张铎连一眼都不曾扫去,抬脚往殿内走去,“你跟我进来。”
张平宣跟着张铎走进内殿。
殿内十分温暖,席银将才披给她的鹤羽氅,此时是裹不住了,她抬手一面解着系带,一面道:“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张铎背对着她立在观音像下,仍然负着手。
“张平宣,长这么大,除了你朕还没有无底线地纵容过谁。”
这话,真有些戳眼。
自从在张家见到张铎,他一直把她这个妹妹维护地很好,她的错,没有哪一回不是张铎抗下来的,即便因此被张奚打得皮开肉绽,他也不吭声。张奚死后,他登基为帝,张平宣始终不肯跪他,甚至不肯称“陛下”,张铎也从来不说什么。
是以即便张平宣强迫自己,不要为他的话牵动情绪,却还是不由鼻中泛酸,她忙仰起头,把突如其来的泪意忍了回去。
“那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若是个男子,早就被你送去见父亲二哥了。”
张铎回过身,从观音像的阴影下走了出来,“不要跟朕说这些无礼的话,朕告诉过你,张奚是自尽,至于张熠,那是他咎由自取。”
他说完,低头看向她的小腹,强压下情绪,平道:“梅辛林看过吗?”
张平宣抬起头:“你以为我骗你是不是。”
“朕到真情愿你是在骗朕。”
“可惜不是,陈家有后了。”
“呵。”
张铎冷笑了一声。岑,陈二字音声相似,若张平宣是有意咬错了字,那这讽刺的意味,就过于辛辣了。
“你如今这个样子,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救他那一天起,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她说完,迎着张铎的目光朝走了一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陈孝,我也不想去逼他承认或者否认。既然在中领军营,我能遇见他,救他,我就当这是缘分。如今,我不需要你纵容我,我只希望,你可以对曾经对你屠戮过的人,好一些。让他尽其才,得起所,有子嗣后代。不要用污伎,再杀他第二次。”
“你以为有这么简单?”
“根本就不复杂,如果你不谋权,洛阳城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一直以来,只有你是那个大逆不道的人,但你却把所有质疑你的人,却被判为了逆贼!”
张平宣急于反驳,说得又急又快,说至最后,甚至觉得额角涨疼,胸口发闷。
她忙伸手抚摁住小腹,一手去扶陶案。
张铎一把撑住她的胳膊,扶着她慢慢跪坐下去,“骂完了。”
张平宣喘着气甩开他的手,抬头道:“你真……无药可救。”
张铎立直身,转身朝外道:“宋怀玉,传梅幸林过来。”
“我不用他看!”
“你必须然他看,此去金衫关一路,朕会让他看顾你。”
“张退寒!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它才一个月,如何能折腾到金衫关!”
“不要叫朕的名字。”
他说完,蹲下身平视其目,“赵谦那样的人,在荆州逼不得已,都要吃女人的肉。天下不定的时候,妻儿裹腹,你也不算什么。”
“你……”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
“……”
或者你还想问朕什么,直接问,不要去害朕的人,朕如今还不想打死她。”
张平宣颤抖着唇,牙齿龃龉,颤声道:“我不去金衫关,我才把他有子嗣的事情,写信告他,我要留在京城……我要他给我的回信……”
“朕不准。”
说完,他撑膝站起身,拿起张平宣解下的那件鹤羽氅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今日不要出宫了,去金华殿陪徐婉。朕给你们赐宴,徐婉若是想喝酒,你就守着她喝,她喝醉了若能骂人,你就把殿门关起来,朕不过问。你告诉她,就当是朕祝她千秋。”
***
外面刚刚起一阵很烈的风,把天上的浓云都吹散了,月台上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
张铎用手臂挂着羽氅,独自朝阶下走去,正遇见梅辛林拾阶而上。他虽然步履疾快,却还是顿住脚步,等他行了完礼起身。
“尽你所能,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张家的血脉。”
梅辛林笑了笑:“张家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张铎撩袍从他身边走过,“没有言外之意。”
梅辛林回头道:“我明白。”
说完,他又追来一句:“下面的人还没有动手,陛下不需要走得这么急。”
张铎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梅幸林道:“陛下能动杀念,却始终下不了杀手,其实长公主有何可惧,她要求死,陛下未必不忍看着她死,反而下面那个女人,留着才是祸患。”
“梅幸林,做好朕让你做的事。”
风把这句话一下子卷下去好远,撕碎了尾音,刺耳地传入了席银的耳中,她趴伏在地上,身旁是宫正司执刑的人,手握刑杖,却都有些无措。宋怀玉立在阶下,见张铎下来,忙出声引众人行礼。
一时之间所有都跪了下去,只剩下席银仍旧趴伏在地上。
“为什么不打。”
宫正司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宋怀玉只得开口道:“陛下,内贵人身上有一只金铃,是御赐之物,宫正司的人不敢伤损。”
“为什么不让她解下来。”
“因为我不让他们解。”
席银的声音脆生生的,并不是十分的恐惧。
她趴伏的姿势有些好笑,手指握成圆圆的拳头,放在脑袋前面,头则枕在那一对拳头上,像睡觉时贪暖的猫。
张铎蹲下身,“你不该打吗?”
席银抬头,就着拳头揉了揉眼睛:“我没有被人利用,不该挨打。”
张铎望着她笑了笑:“朕不屑于演戏,你逼着朕跟你一块演。”
席银吸了吸鼻子:“若不这样,怎么稳得住殿下呀。她有身孕了……你刚刚……没使劲骂她吧。”
“骂了。”
“欸……你怎么……”
她刚说完刚要撑起身,又意识到有宫正司的人在场,连忙又捏着拳头,认怂地趴了下去。
张铎笑道:“我怎么了……”
“你让着殿下嘛,我之前,都试探出来了的,哥哥没有送消息去张府,殿下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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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秋篱
张铎笑了一声:“朕知道怎么护她。”
说完,他握住了席银的拳头,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起来吧。”
席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捏起自己腰间的那只金铃道:“想不到,这大铃铛竟能救命。”
“朕跟说了很多次了,它叫‘铎’。”
席银道:“也就你讲究,外面的不都叫他大铃铛嘛,和我脚……”
她没说完,忽觉后面的话冒犯了眼前的人,赶忙闭了口,甚至险些咬到了自个的舌头。
张铎知道她后面想说的是什么,却并不想冲她发作。
她不敢口无遮拦,这意味着她明白,什么是侮辱,什么是尊重。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令张铎今日畅快的事是,她拿着她自己那点小聪明,悄悄地开始维护起他这个人来。
“把氅衣披上。”
“哦。”
席银乖顺地接过他递来的鹤羽氅,反手抖开,把自己裹了进去。
氅衣上还沾着张铎的体温,一下子捂暖了在风地里趴了白日的身子,“好暖和啊。”
她说着,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浓云聚拢,在二人头顶慢慢积蓄着什么,席银抬手挽了挽碎发,柔声续道:“你看是不是要下雪了。”
张铎挥手,示意宫正司的人退下,沉了些声对那还望着天际出神的人道:
“朕的东西以后不要随意给别人。”
说完不再跟她一起在风地里杵着,返身朝玉阶上走去。
席银见他走了,忙拢紧了衣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追道:“给殿下也不行吗?”
“不行。”
“对了,欸……你等等。”
她忍着有些僵麻的腿,连登了几梯,捏着张铎的袖口,认真地看着张铎,:“去金衫关这一路让我去照顾殿下吧。”
张铎下意识地放慢步子迁就她,口中却道:“松手,不要随意碰朕。”
席银忙把手缩了回来背到背后,“那你答不答应啊。”
“朕会让人照顾好她。”
“你放心别的人吗?”
张铎没有出声。
“让我去吧,我一定看好殿下,不让她出事。”
张铎一直没有应侧面看了她一眼,“你担心什么?”
席银闻言忙道:“你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敢去想殿下的孩子能唤我一声姑姑,我就是看你担心殿下,又不肯明说……”
张铎无奈。
他教会了她读书写字,为人处世,却不知道怎么教她不要那么直白地去剖解他自己的内心。
诚然他着实矛盾,一面不容许任何一个人成为掣肘,一面也暗痛于亲族遗弃,寒夜孤室内,他也想要一个知心知肺的美人,柔软地在他身边躺着,但这无疑又是另一种威胁,意味着他会不忍,会纵容。
毕竟所行之路,山若业障,水若苦海,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明知道起心动念之后,就应该杀了她,然而却恨不得和她在床榻上把从前压隐的都全部补回来。
她的心太灵敏,肉体太销魂。
是以当他把她往乱世里扯拽,她也无意识地,在把张铎他往艳狱邪牢里拼命地里拖。
“白日去,夜里回朕这里。”
“好。”
席银欣喜于张铎松口,然而突又意识到他那后半句话背面,似乎还有一层意思。顿时红了儿根。
张铎抱臂臂看着席银,他喜欢看她面对男女之事时的羞涩,这也是她在张铎身边学会的东西,诵《玉藻》百遍,明衣冠之礼,扼情(和谐)欲百次,识放(和谐)浪之快。对于席银而言,识得“羞耻“之后,在张铎身上纵欲寻欢的快感实在鲜明深刻,哪怕只是零星的几次,每每想起,都如同冰扎火燎,脑混身酥。
“耳朵。”
“耳朵……什么……”
席银忙伸手去捏自己的耳朵,“我没想不该想的……”
欲盖弥彰,她顿了顿脚,忍不住“哎唷”了一声,捏着耳朵垂下了头。
再抬头时,张铎已经不在面前了。
风凄冷冷地刮着,枯树寒鸟映着天暮,席银期期艾艾地抱着膝在阶上蹲下来,懊恼道:“该承认的。”
**
席银一直期待的洛阳雪,在随张铎离都冬狩的那一日落了下来。
十一月中,雪气还不至于冷冽,与初春时的雪有些相似,细若尘粉,落在干燥的地上,踩上去沙沙作响。
席银与张平宣一道坐在平承车中,随车同坐的只有张平宣身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周姓女婢。
有了年纪的人,事事比席银周全,饮食起居照顾地一丝不苟。但为人刻板得很,张平宣睡着的时候,她便不准席银合眼,说张平宣有孕,在车马上劳顿久了,难免腿有浮肿,让席银跪坐在一旁,替她轻轻地舒揉。
一路上雪都没有停。出了洛阳外郭,便入百从山,山道积雪极不好行。
照理来说,冬狩是士族的冬季娱兴,原本不必过急。路上亦可访寻古迹,宴集乡雅,赏景清谈,但张铎此行却似行军,随扈的士族子弟颇为辛苦,却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张平宣一连几日,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哪怕是喝了些清粥,夜里也都吐得空了胃,腿肿得跟萝卜一样,一摁便是一个久久不平复的坑,后来甚至还隐隐见了几次红,吓得席银和周氏不轻。
这日,席银把炭火炉子里的炭添了足有一倍,张平宣仍然缩在被褥中,浑身发抖。
周氏跪在张平宣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回头对席银道:“这样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了。迟早得出事。”
席银放下手中的炭火钳,挪着膝盖跪到周氏后面,看了看张平宣的形容,她紧紧地闭着眼,手指抓着肩膀上的被褥,虽在唤冷,额头上却全是冷汗。
“殿下……”
“滚……”
席银不敢再开口问,周氏道:“你去求陛下停一停仪仗,我们这里好备一备,让梅医正上来看看。
“我……我不用她去求,你让她回……回……”
周氏握住张平宣的手道:“殿下……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您和驸马的孩子着想啊……您这样撑着,终究是要出事的啊,这还不足三月,都见了几次红了。”
“我无妨……”
席银见她似乎难受的厉害,便撩开车帘道:“停一停。”
驾车之人回头见是她,为难道:“内贵人,今日戌时必行至照圩行宫。”
席银回头看了一眼张平宣,一手撑着帘,一手扶着车耳道:“我知道,只是殿下此时大不好,我要去请梅医正过来看看。”
驾车人道:“梅医正……此时在陛下的车驾上。哎唷,这……”
“你停一停吧,让我下去,陛下要怪罪也是怪罪我,不会苛责你的。”
驾车人听她这么说,也着实怕张平宣出事,便仰背拽了马缰,将车辇稳住。
“内贵人,留心脚下。”
席银踏下马车,一刻不停地追撵张铎的车驾去了。
山道的仍然下得很大。
出了洛阳城后,就连这洛阳城中最柔软的东西也失了温雅之气,沾染着乡野地的肃杀,毫不留情地朝席银的面门扑来。
席银顾不上冷,踉踉跄跄地追到张铎的车驾后,还未奔近,便见江凌拔剑喝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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