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静默无言。
我拿起酒杯,高举敬了一杯还未圆满的月色。
贺四也学着我的样子,举起了酒杯。
到后来喝了多少,有些不太知晓了。
但我觉得自己神志还挺清醒。
看着趴在桌上耍赖的贺今,我恶向胆边生,悄声附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是人九吗?”
贺今僵了一下,又或者本来就是僵的。
但与此同时,我看见他原本放在桌上的手,突然长了脚。
中指食指并用,支撑着手掌站起来。
两根手指头交替,像是做贼一样,悄悄的小步后撤,走到桌子边缘的时候“嗖”一下纳到了自己的怀里。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揉了揉额角,发誓下次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下楼时,我恰巧听见后厨的伙计在议论:“现在住这里的那两位官爷酒量也太差了吧,听说昨晚被桂花甜放倒了。”
桂花甜怎么了,好歹也有果味啤酒的度数了!
至于昨晚……只不过是两个人的恃醉行凶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里季亦白想贪污只是玩笑话(求生欲极强)
明天周日!木有更新嘻嘻嘻!
第二十一章
等吃完早餐,拎着许多东西的贺今正好进门。
纨绔子弟不是该睡到吃午饭的点才醒过来的吗?贺四为什么一副已经在外面锻炼了一圈的健康样子。
见到我,贺四艰难地提起了拎满东西的双手,打了打招呼:“亦白,早。”
“早。”我朝他点了点头,“用早餐了吗?”
“吃过了,绕着护城河跑了一圈,饿得慌,吃了不少江南的早点。”贺今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显得精神奕奕。
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贺今还有晨跑这么健康的习惯,怪不得每天吃吃喝喝身材还没走样呢。
贺今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从小习惯了,反正跑跑步也不费事。”
这或许是连家都不想多呆的贺今和从前生活的唯一联系了吧。
我看了一眼贺今放在桌上的东西,香烛纸元宝、经文、烧鸭、一小坛子酒和一些小菜。
“你买这些做什么?”想趁着过两天鬼节和鬼朋魂友的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贺今露出了一个狡黠中略带温柔的笑:“难得来一趟江南,我和你一起去拜会一下伯父伯母吧。”
不是,大兄弟,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就跟我一起去扫墓了?
而且……
“你不是说自己喝醉了就不记事吗?”您对于装醉这件事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一下了吗?
贺今呆滞了一瞬,看了看我,神情尴尬:“对,对啊,主要是之前我们不是聊起过你是江南人吗?这京城与江南来回不便,难得回家一趟肯定要去看望先人!”
望了眼贺今被重物勒红的手指,我慈祥地没有戳穿他,转而整理起了散落在桌上的东西:“谢谢,你买的菜都是我爹娘爱吃的。”
自觉逃过一劫的贺今也笑了开来:“那就好。”
翻了翻日历,万事皆宜。于是我们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扫墓了。
主要是烤鸭放久了会坏。
大齐的墓地基本都建在城外的山上。
江南山上的土是酸的,种田的人不多,于是到处都是树影和偶尔嗡鸣而过的虫子。
可能是因为爬山太累了,我完全不想说话,内心的吐槽也惨遭夏季休刊停更。
视线发直地盯着脚下的石头,这条路我一个人走过很多次。
总觉得要是不常来陪陪爹娘,他们在下面会有些寂寞。
有时候明明没有什么想说的,但依旧会来。
静静地在墓边坐一天,靠自己一个人养活了附近的所有蚊子。
也有几次,等回神的时候天早就黑了。但夜里一个人走山路回家倒也不怕,毕竟如果真有鬼的话,我就可以见到我爹娘了。
“亦白,是前面吗?”
未经打理的野草背后露出隐约的墓碑痕迹。
“嗯。”我应声。
夏季里草木旺盛,等到了墓地前我和贺今身上都已经有些狼藉了。
贺今这个人来熟完全不把我爹娘当外人,在他们的墓碑前嘲笑我:“难得看到状元郎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整理起了自己的仪容仪表。
掸掸衣服,拍拍裤脚,摸摸头发,造型良好。
贺今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把早上的运动服(窄袖束腿的衣服)换掉,很从容的在一旁看着我,嘴还不停:“头上有头发丝被勾出来了。”
我沿着发际线朝上摸了摸。
贺今指挥到:“再往上。”
“往左一点点。”
“再往左一点点。”
“过了,往右一点点。”
“不是,再往左一点点。”
他比划一点点的样子像极了钱少事多的无良甲方。
我觉得自己已经把整个头都摸遍了,都没找到那根倔强的头发了。
“到底在哪里?”我眉头微蹙,等我找到它看我不把它给拔了。
贺今却突然转身朝我爹娘的墓碑三鞠躬,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伯父伯母别生气,我不是刻意在欺负你们儿子,只是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逗逗他。”
“贺今!”
这一刻,我升起了此生最强烈的弃笔从戎的心,等我成了武状元第一个要剐的就是他!
念叨完的贺今直起身突然抬手,用小手指轻轻地勾了勾我头顶的发丝:“感觉到了吗?那根头发在这里哦。”
轻微的,发根被牵动的感觉。
原来真的有一根头发被树枝勾出了。
不过贺今并没有放下手,而是手心朝下,手掌轻轻地覆住了我的头顶:“亦白乖,别难过。”
声音温柔到陌生。
贺今的温柔总让人觉得悲伤,无论是早上还是现在,他似乎都在无声地告诉我:我对你的悲伤,感同身受。
明明隔着头发,依旧有一丝温度从贺今的掌心透到了心里。
鉴于贺今难得的温柔,我也没有打掉他的手,而是客气地把手拿下来。
再抬头的时候,我依旧是平日里那个酷仔状元郎,开始清理周围的坟头草。
贺今在一旁帮忙铺包袱布摆祭品。
动作很娴熟,估计也经常去他爹娘坟头吃饭。
等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点燃了香烛,十分自然地就找了墓边的一块石头坐下。
之前每次来找我爹娘,我都坐这里,动作十分顺溜。
只是等我坐定,才突然想到今天还有一个贺今。
再一抬头,果然,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装出内心毫无波动的样子指了指边上的另一块石头:“坐,我爹娘不在意这些虚礼。”
本来我是想站起来的,但是一来这样显得明显,二来……爬山太累了,坐下了就起不来了。
贺今也从善如流地坐下:“我在我爹娘的墓地那边专门备了棉花垫子,石头坐着硌屁股。”
讲究人,不愧是京城名流。
香烛慢悠悠地向上飘,我偶尔和贺今聊两句,偶尔在心里和爹娘说几句。
“亦白以前应该是十里八乡的神童吧?”
“没那么夸张,毕竟没有考功名。”
没错,我就是神童,爹你说是不是!当年我可帮你算了不少账,你想好了再回答!
“为什么没有考功名?”
“……于功名无所求。”
爹,你当初是不是也很奇怪。我现在告诉你真相,我公务员PTSD,上辈子亲戚老催我回家考个公务员安生过日子,搞得我对这种事很排斥,而且古代搞政治很容易掉脑袋。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亦白看起来很像个状元郎,但我好像没办法想象你官至尚书的样子,毕竟尚书们都这样。”贺今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啤酒肚。
但我觉得他这话是在毒奶我没有好前途,我决定不理他。
“那亦白你后来又为什么去参加科举了?”
我沉默了一瞬。
我该怎么委婉地告诉他,是因为缺钱想混口饭吃呢?
而贺今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一样朝我道了歉:“抱歉,我记起来了。”
紧接着,他陷入了沉默。
不是,大兄弟,你想啥呢,给我说说啊,作为当事人我应该有知情权吧!
这诡异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下山,快到山脚的时候,贺今突然开口道:“虽然现在搞不垮李知府,但我们想个办法整他一下吧!”
突然间我明白贺今刚才在想什么了。
大概是觉得我考功名是为了和姓李的打擂台吧。
“不必了。”整他一下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派主角的词。
“诶,亦白,心里有气的时候就一定发泄出去。时间可以治愈伤痕,但是憋的气只会越来越鼓。虽然伯父说让你不要报仇,但他是怕你只为了报仇而活。他想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难道你不想看知府出丑爽一下吗!”
你果然还是没有喝醉对吧!
“没有必要。”我依旧摇了摇头,“这种行事只会让对方窘迫一时,并不能改变任何的事情。”
能靠恶作剧纾解的恨,甚至都不算是恨。
“好吧,我知道了。”贺今收回了张牙舞爪的手,显得悻悻。
一瞬间的安静。
站在侧边望了眼贺今直直地朝前看的眼神,我收回视线语气平静道:
“若你下次要整人,理由充分的话,我会帮你。”
毕竟我这种正经的样子最适合做不在场证明了。
“……好啊,那我们约好了,我会尽量不牵扯到你的。”
您还真有这种计划啊。
因为目视前方,我不知道贺四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但是听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高兴。
果然刚才说得不够委婉,打击到贺四了。
为了赔罪,我忍痛掏出了稿费,决定请贺四吃一顿好的,来了江南怎么能不去尝尝地道的江南菜呢。
找了家最有名的老字号,我循着记忆点招牌菜。
隔壁桌似乎也是北方来的,等上菜的时候谈得热闹。
“我和你们说,现在京城可出了件不得了的大事呢!”隔壁北方口音的汉子热情地分享着八卦。
什么大事?
难不成我错过什么瓜了?
“就这一任状元爷,江南的那个,和贺将军的儿子在一起了!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汉说得满脸笃定。
不是,明明大家的还处于谣传和怀疑阶段,CP粉还在犹豫要不要入股呢,你一个吃瓜的怎么就先喊上是真的了?
显然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同桌的男子也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你想啥呢?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又怎么会让你知道,更何况你们镇上和京城差了多少里地。”
“我有证据啊!还是他们京城的人自己整理出来的,你看,我还自己抄了一点下来呢!”来了脾气的大汉把一张纸拍在了桌上。
桌上的人都凑上去看,但我不行,还好有人念了出来。
“哟,两人一起吃饭。”
“还一起玩来着。”
“还有人看见他们手拉手逛夜市!”
“这好像确实是真的了。”
我越听越诡异,越听越觉得耳熟。再看同桌的贺今,他的神情也越来越迷茫。
这些情节,不是人九写得同人文里的桥段吗?
是谁把同人文的内容当成真消息在传了!?
看来下次写小说一定要加上一句,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就是原主参考我的!
“而且我听说了。”大汉的声音骤然放低,“状元郎好像带着贺将军的儿子回江南给他爹娘扫墓了,这都拜见爹娘了,还能是假事嘛!”
这是谣……等等,这是好像是真事,没有办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季亦白(比划):就这事虽然是真的,但是和你们想的不一样你们知道吧!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主角们讲了一个鬼故事,我觉得很普通,毕竟我不会擅长写恐怖的东西_(:з」∠)_
如果很怕这个的朋友可以等到白天再看。
我已经不敢细想回到京城后这谣言会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这辈子我还有找到女朋友的可能吗?
但在找对象之前,我还有一件一定要完成的事情,那就是把工作做完。
已经摸鱼两天了,再不开工就得熬夜考察了。
因为这两天和贺今一起出门并没有出什么事,我也就不怕之前算命先生的话是毒奶了,带着他出门旅游。
不对,是考察。
我的皇帝老板虽然疑心病比曹操还过分,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个好皇帝。
例如这次的避暑山庄,在一系列选址中,他选择了前朝在江南的夏行宫,只改建不重建,又省钱又省力,估计明年夏天就能建好了。
跟有些不愿意住二手房一定要住新房的皇帝完全不一样。
但我怀疑他是因为在皇宫里宅久了难受,迫不及待的想出来。
但凡跟前朝沾边的事,众人都不太敢碰,行宫也是如此。
虽然每年会有当地的人维护,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角角落落依旧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没有房子坍圮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未经打理的庭院,有些精贵的树已经枯死了,倒是装饰用的灌木长得茂盛。
小厮抱着水桶和抹布去打扫房间,我拿着图纸从门房的位置开始校对数据,贺今跟在我的身后,像是个参与探险的主播,对看到的所有东西发表好奇。
“亦白,他们屋檐上的兽脊居然用和我们同样的神像。”
大哥,前朝怎么说还是本民族的人好吧。
“亦白,我们大概会在这里住几天?”
“五天左右。”我用炭笔标注了有些出入的数据。
避暑山庄的选址离驿站有半天的路程,为了加快效率这几天我们安排住在这里,只是食物必然不能像是在城镇里一样好了。
贺今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得仿佛脚跟都要提起来了:“嗯,自由的味道。”
我拿炭笔的手顿了一下,看了闭着眼睛享受山间清风的贺今一眼。
是我多心了吗?
总觉得贺今不该发出这样的感叹才是。
我也缓缓地闭起了眼睛。
闻到风的味道的时候,趁它不注意深吸一口气,把它吸进肚子里,然后缓缓呼出。
真舒服呢,自由的味道。
在京城呆着可是太难了,房间里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忍不住猜测:这根头发到底是被风吹走了,还是有人翻过我的东西却没有将之摆回原位。
但如果头发没有消失,我又会忍不住怀疑:难不成放头发这招已经被识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