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大年初一是晴也最忙的一天,要么就是老爸的朋友下属过来拜年,要么就是跟着老爸老妈跑别人家拜年,反正每年的行程都差不多,一大早起来穿上新衣服打扮一番,跟着爸妈到处收红包。
不过今年却是最特别的一个春节,她发现醒来后竟然无事可做,邢武怕她起床冷,走的时候已经给她调好了暖风的温度,所以晴也起床后也不想套上毛衣,走进浴室看见邢武的长袖T恤干了,干脆拿了下来套在身上,温度刚刚好。
她准备洗漱完打电话给邢武,不过在她梳头的时候邢武已经回来了,手上提着个保温桶,还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站在浴室的晴也:“醒这么早?”
然后走到窗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晴也放下梳子问他:“今天还有地方卖早饭吗?”
“没有,我回家弄的,奶奶昨天晚上不肯吃东西,我熬了点粥给她喂了下去,过几天可能要带她去趟县城的医院。”
晴也走了出去问道:“怎么搞的?”
邢武将保温桶打开,一勺一勺地将粥舀出来,声音有些闷闷的:“情况不太好。”
邢武背对着她低着头舀粥,整个人似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晴也几步走了过去从他身后抱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背上。
邢武感受着腰间纤细的手臂和身后柔软的身体,紧锁的眉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晴也却将脸埋在他的背后对他说:“我有话跟你讲。”
邢武听着她的语气,动作停滞了一瞬:“怎么了?”
“我昨天听黄毛说这里盖个房子二十来万就够了,我身上有三十万,二十几万盖房子,还有几万配点家具家电什么的应该能搞定。”
邢武勺子一放扯开腰间的手就转过身蹙眉盯着晴也:“我昨天连他们的钱都没拿你认为我会拿你的钱?更何况这些钱是你读书用的,你想都别想。”
晴也料到邢武会有这个反应,也料到她说出这话他一定会有些生气的,所以她直接朝他凑了过去,邢武毫不客气地拉开她,晴也大眼一睖,踮起脚尖就勾住他的脖子,小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再扯我手试试看!”
邢武不动了,不过脸色并没有多好看,晴也澄澈的眸子牢牢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听我说完,这三十万我们在原址上重新盖个房子,你上次不是给了我五万吗?我没动,年后我们去找谢老头谈谈,看看能不能五万块盘下他的厂子。”
邢武的眉头越皱越深了:“你要盘下那个快倒闭的破厂?你在开玩笑吧?”
晴也却无比认真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现在的钱也不够留学的,而且钱这种东西,放在那不动只会越来越少又不可能变多,反正就这几个钱,不如赌一把试试看钱生钱,你想想看,我上学要钱,奶奶看病要钱,一家人生活都要钱,炫岛没了,我们必须得有经济来源,流年和燕燕暂时也没有着落,我们可以喊他们一起干,苦就苦点呗,万一成了呢?”
邢武却思索了片刻,说道:“经营厂子没那么简单,你要上课要备考,我也不可能整天守在那,况且我们没人干过那行,从生产到包装到发货都要人,我们即使盘下了厂子也没有钱去招工人。”
晴也踮着脚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小灵通说其他班也有人想过来,我怕谢老头有意见暂时都压着人数呢,如果我们自己把厂子盘下来,复习的地方也有了着落,年后我想开个高考补习班。”
邢武握着她的肩膀弯下腰看着她:“你想把厂子盘下来开补习班赚钱?”
晴也笑了起来:“想什么呐我怎么可能赚同学钱,我是那么见钱眼开的人吗?你刚才不是说没钱招工吗?那我给他们讲题,费舌费脑的一分钱不收,顺手帮我们个忙不算过分吧?”
邢武瞬间反应过来,直起身子感慨道:“城市套路深啊!看来你都计划好了?”
“嗯,想了两天,我觉得可以试试看,谁都是从不会到会,从小白到老手的,反正我们已经够穷的了,也没什么输不起的不是吗?”
“你要盘厂子我没意见,但是那三十万留学的钱我不会动。”
晴也垂着眸,缓缓将脑门抵在他的胸口,声音温软地说:“邢武...我们不能没有家。”
这道声音结结实实地撞进他胸口堵住了他所有要说的话,他的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他们的家”对他来说有种特殊的魔力,他从未想过像晴也这样一个从大城市来的白富美,聪明、漂亮、高高在上,有一天会心甘情愿跟他共患难,他邢武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女孩?他此时内心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而来,表情凝重地低眸看着她。
晴也抬起头对他说:“会有的,我们什么都会有的,以后我们会有大房子、好车子,还有很多钱,用不完的钱…”
说到这她自己笑了起来,那灿烂的笑容像和煦的阳光照进邢武的心底。
“所以不要想那么多,钱可以慢慢赚,但家不能没有,这件事听我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邢武的眼底终于有了丝毫松动,他看着晴也乐观自信的样子,好像心底笼罩的那层阴霾也消散了一些,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像宝藏一样,总能在他最低落的时候给他带来光亮,让他爱得无法自拔。
他伸出手想将她提起来抱到身前,却突然愣了一下:“你没穿裤子啊?”
晴也尴尬地把他的T恤越拽越长,邢武的视线向下游移,她温润匀称的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白得晃眼,邢武直接挪开粥单手将她的腰一提就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吻着她的唇对她说:“新年快乐。”
晴也一大早被他这个法式长吻弄得面目潮红,手上却感觉被塞了一个东西,她离开他低头看了眼,发现邢武竟然给了她一个红包,她以为今年自己收不到红包了呢,顿时就笑了起来跳下桌子对他说:“你等等。”
她翻开自己的包,其实她也准备了一个红包,给邢武的,只是没想到她先收到了他的。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拿给邢武踮起脚尖吻了下他:“新年快乐,你包了多少?”
“自己看。”
于是两人同时打开红包,发现居然很有默契地都包了一千块,他们抬头望着彼此不禁笑了起来,还笑出了点凄凉的味道,晴也边笑边说:“我们怎么就这么惨呢?还得互相压岁。”
邢武揉了揉她的头催促她上床盖住腿,别冻着,他把粥给她端到了床边。
吃早饭的时候晴也又详细和他讨论了一下盖房子的事,这件事她真是一窍不通,不过邢武懂的挺多的,比如黄沙水泥砖块的价格,比如框架结构和砖混结构每平米的价格也不一样,邢武约莫估计了一下,所有材料他自己跑腿买,找熟悉的朋友来弄能节省不少钱,估计十几万就能搞定。
晴也这么一听激动得都恨不得赶紧去取钱了,邢武提醒她:“过年,别说东西买不到,也没人接活,最快也得等到年后。”
晴也想想倒也是,她笑着说:“我没什么要求,就是我们的房间得搞个大窗户。”
“那干脆搞个阳台不好吗?”
“可以搞吗?”
邢武看着她满眼期待的样子,扯起笑容:“为什么不能?”
“太棒了!”晴也立马激动起来,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看见新家的样子。
她喝完热粥后感觉胃里暖和极了,眼睛晶亮晶亮地望着邢武:“那我们今天干嘛?”
邢武将保温桶收拾好,看了看她,又低头沉默了一会,才对她说:“如果真打算盖房,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先处理好。”
晴也眨巴了下眼:“什么事?”
“家里的事,我中午回去的时候再说吧,你到时候就别跟我回去了。”
“不,我要跟你回去。”
邢武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晴也又开始卖萌撒娇了:“哪有大过年把我一个人丢在旅馆的嘛,我就要跟你回去,你处理你的,我不说话。”
邢武半笑着说:“换衣服吧。”
第80章
晴也还是抱着衣服去浴室换了,她还没有坦荡到可以在邢武面前换衣服。
家里依旧和昨天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回去的时候,李岚芳在厨房忙,邢国栋坐在奶奶房门口叼着烟,晴也不知道昨晚三个人是怎么挤在这么小的房间里,这种生活她来这里之前想都不敢想。
李岚芳往厨房门口看了眼说道:“回来了?”
邢武“嗯”了一声进屋看了看奶奶,晴也跟了进去,奶奶依然是那副无意识的样子躺在床上,表面看上去和以往并无二样,不过邢武天天照料她肯定能感觉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中午的时候,李岚芳将饭菜端进房间,就放在一个折叠的小茶几上,一家人算是吃了开年的第一顿团圆饭。
晴也吃饭的时候一直默默观察着邢武,不知道邢武回来打算处理什么事?邢国栋端着碗蹲在房门口,李岚芳坐在奶奶床上。
邢武把鱼肚子的刺剔掉,将鱼肉夹给晴也,让她吃饱点,晴也默不作声地低头吃着饭。
虽然今天这个家无一缺席,但气氛并没有多融洽,反而一顿饭下来,几乎没人说话,晴也能明显感觉出来每个人的心里都压着事,搞得像“最后的晚餐”的节奏。
果不其然,刚吃过饭,邢武靠在门槛上点燃一根烟对李岚芳:“先别收了,谈谈吧,这以后日子怎么过。”
邢国栋抱着个膀子站在房门口,李岚芳将手中的筷子丢了下去,晴也抬头望了望他们,很自觉地起身出了屋。
也许是刚遭了这么一劫,院中的雪也没人有心情去铲,前天夜里下的大雪到今天除了厨房门口那一块,其他地方的雪依然堆着。
晴也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蹲下身搓了一团雪,她小时候特别喜欢这种没有被人踩过干净的雪,每次北京下大雪总会拖着老爸出去堆雪人,就好像哪个冬天不堆个雪人都白过了一样。
邢武半垂着眸开了口:“既然房子没了,理发店也没了,你们又拿不出钱来,后面你们打算怎么办?”
李岚芳唉声叹气地低着头,她不过是个没啥文化的中年妇女,家里遇到这种事情早已六神无主,让她拉下脸到处借钱她做不出来,周围这些牌友虽然平时关系处得不错,但真落到一个钱字上,谁都避之不及,这点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比谁都清楚,而且眼下的情况也不是借个三五千能度过难关的。
邢武看向邢国栋,邢国栋瞪着眼睛说:“你看我干吗?我有什么办法,我过几天还要复工。”
邢武狠狠嘬了口烟点了点头:“那这样吧,你把你妈带走,我妈我自己照顾。”
邢国栋和李岚芳愣了下,就连远处的晴也都抬起头望着邢武。
邢国栋不可理喻地说:“你个小子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邢武淡淡地瞥着他:“睡在床上的是你妈,你不照顾谁照顾?有赡养义务的是你,不是我,我只养我自己妈。”
“我还是你爸呢!”邢国栋那土匪气势又上来了。
邢武只是有些讥讽地说:“你是我爸?你对我尽过什么抚养的义务?还是供我吃供我穿了?但凡你能说出一点我也认你这个养父。”
“养父”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刺耳无比,事到如今,那不堪的谎言已经揭开,邢武也彻底和邢国栋撕破了脸,没什么情份可讲了。
李岚芳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邢武面前扯着嗓子说:“武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是让我们分家啊?”
邢武又将视线撇向李岚芳:“你要不想分家也行,你跟他一起走,一起照顾奶奶,反正我也不需要你们管,但他要是一脚把你蹬了,你也别回来指望我。”
李岚芳震惊得瞳孔都在颤抖,气得一巴掌打在邢武的膀子上,直接打落了他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邢武低头冷笑了一下顺势踩灭烟,抬头看着邢国栋,眼神淡淡的:“你要嫌奶奶麻烦不想照顾也行,你跟我妈离婚,白纸黑字写清楚,从今以后这个家的任何人,任何东西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奶奶留在这,我可以替你赡养她到百年,否则,今天下午我就会带着晴也离开,以后你们怎么生活跟我无关。”
晴也收回了视线,弯下腰将手中的雪球越滚越大,她如来前答应邢武的那样,他处理他的,她没有吱声,只是在院子一角安静地等着他。
她清楚邢武根本不可能不管奶奶,也不可能放心把奶奶给邢国栋照顾,更清楚邢国栋这样的人自己都要养不活了,压根就不可能拖着一个半瘫的老太。
邢武正是掐准了这点才会逼他做出选择,从前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日子就这么糊着,邢国栋每次回来拿钱拿的也是李岚芳的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除了偶尔跟李岚芳大吵一架也管不了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他们打算重新盖房子,那么这个房子包括以后家里的一切他都不会让邢国栋有半点染指的机会,更不可能让他有任何可能动晴也的钱,他必须在这之前彻底跟他断了关系,才能保障他们一家人往后的生活。
然而李岚芳和邢国栋并不知道他们打算盖房子的事,所以对于邢武突然提出要他们离婚这件事,李岚芳破口大骂,闹着说邢武在逼她去死,邢武只是好笑地看着自己老妈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说:“我不逼你,离不离婚是你的事,你不离婚看他愿不愿意带你走?”
一句话把李岚芳呛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她早已看透邢国栋这个人,也听过一些疯言疯语说他外面有老拼,有没有她早已不想再去追究,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靠他还不如靠儿子,只是突然让她做出选择她难以接受罢了,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邢武缓缓侧过头看向晴也,她一个人忙得热火朝天的,已经堆了个雪人的身子,正在滚脑袋,还一脸认真的模样。
邢武心头那纠结多年的怨恨似乎也随着她轻快的步子消散了,他边看着晴也堆雪人边对他们说:“你们自己好好商量商量吧,最迟不要超过初七给我答复。”
说完他大步朝晴也走去,帮她把雪人的头堆到了身子上,然后去厨房拿了根胡萝卜扔给她,晴也弄了两个眼睛出来,把胡萝卜插上去。
邢武拿出手机对她说:“站过去我给你拍一张。”
于是晴也站在雪人的后面,比起一对剪刀手,笑得清甜温暖。
从家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感觉如释负重。
邢武回来一趟的目的就是劝自己父母离婚,这种大过年亲手拆散自己家的事情说来缺德,却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就像身上一块早已烂掉的肉,终于狠心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