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抱着胳膊,耸了耸肩,道:“有人住高楼,有人住臭水沟。臭水沟渴望高楼,为了住高楼,于是臭水沟拼命挣钱,为了欲望拼命。对于臭水沟来说,高楼可能就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就像这些里面躺着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钱,即使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恶鬼出面,他们便会因为疾病而去世。在这个世界上,因为金钱而死的大有人在。小白,我们无法判定某样东西对人类的重要性。”
“对于有些人而言,金钱更重要;对于有些人,比如你,你会觉得羁绊更重要,所以你舍弃不掉人间的种种。你不会疲倦,不会累,不会冷,不会饿,不会心痛,自然无法体会某些时候作为人类的绝望。”
“所以,兄弟,人要走的路就让他们自己去走吧。生死有命,我们当好无情地捉鬼机器就行。”
听完尤里的长篇大论,沉默过后,江逾白只是问他:“如果我说,我会累,会冷,会饿,会心痛呢?”
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凉凉道:“江逾白,你够了啊,别再秀你跟迟晚晚之间的亲密联系了。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能把你脸上的得意收敛一下吗?我跟你讲,要是我出马,就凭我这张脸,分分钟有人类肯跟我结契,你信不信?”
江逾白挑眉,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看。”
尤里扭过头,“哼。”
两个人忙到深夜才结束这场混乱的“战争”。
他们消除了重症监护室里那些不属于人的恶灵。
但,真正要消除人与人之间的恶意,那必须得人类自己选择,他们不会插手。
离开医院前,江逾白特意去急诊看了一眼。
那位年轻女子依然处于恍惚状态,一直强调自己是个好人,还想多活几十年。
江逾白松了松唇角,一脸轻松地走出了医院。
看来,在钱与命之间,大多数人类还是会选择活下去。
这也算是,人类的一大美德。
迟晚晚第二十三次磕到下巴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半。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泪都快溢出眼角。
往大门处望了望,江逾白还没回来。
一连三天,他跟他哥哥每天都很晚回来。
今天更是创下了新纪录。
“算了,他们都说要晚归了,更说不定不归。我在这儿空等也不是个事,还是去睡觉吧。”迟晚晚自言自语。
她站起来,身体很诚实地做出了选择。
然而就在这时,迟晚晚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
像是脚步声,又像是说话的声音。
迟晚晚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来到了门口。
迟晚晚倚着门,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仔细听声音。
渐渐地,她终于听清了。
那是有人在说话。
再仔细辨认,是江逾白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在跟谁在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江逾白先是说:“你走吧,别跟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用严厉的语气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迟晚晚甚至能感觉到此刻的气氛是多么剑拔弩张!
最要命的是短暂的沉寂过后,迟晚晚听见江逾白继续说:“你的孩子我会帮你照顾,但是你必须离开。”
???!!!
“所以说……”
江逾白不仅外面有人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还生下了孩子,最后居然要赶孩子的母亲走?这几天晚归就是为了解决这事儿吗?
天哪!OMG!
迟晚晚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一连串的问号在她的脑海里冒出来。
他什么时候跑出去跟人鬼混了?印象里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形影不离呀。最重要的是,江逾白他才十六岁呀!乱搞要负法律责任,说不定后半辈子要在监狱里度过!!!
迟晚晚越想越烦躁,一时间无数种情绪如潮水似的涌上来。
以她对江逾白的了解,他不可能干出那种出格的事情。
更何况,他从未主动跟女孩子亲近过,迟晚晚实在想象不出来他能当渣男。
“难不成是他哥干的?他哥已经老大不小了,如果干出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正在这时,江逾白的声音再度在外头响起,“你别以为你对我撒娇,我就会心软。这招对我没用。”
迟晚晚:“……”
迟晚晚用力拉开门,话不过脑子就随着情绪一起甩出去:“江逾白,你这个渣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呢?!”
迟晚晚垂眸,看到了花园里的少年,以及少年怀里的一只猫咪。
少年朝她看过来,眉眼淡淡,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
“……”
“渣男?”江逾白顺了顺猫咪的毛,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迟晚晚,不觉压低了声音,又酥又磁,“说说看,我负了谁?”
晚风清凉,与白日里大不相同。清风送来男孩身上清新的淡淡香气,她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温热,还有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缱绻,回放,弄得迟晚晚好一阵心烦意乱。
她红着脸,难为情地低下头,不看他。
夜风缓缓地扫过她的脸颊,温度却丝毫没有下降的迹象。
“那个我……”迟晚晚艰难地开口,“我误会了,我还以为……”
正支支吾吾说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到这些天以及他的行为,迟晚晚瞬间又有了底气。
她昂起脑袋,用下巴怼他:“谁叫你每天半夜三更回来,你搞得这么神秘,换做是谁都会怀疑的好不好?”
虽然理由并站不住脚,但是迟晚晚觉得气势已经放出去了,就不能怂。
江逾白垂眸,视线全部落在橘猫身上。
“有点事,回来晚了。”
“什么事情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牺牲宝贵的学习和睡觉时间?”迟晚晚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情,搞得神秘兮兮的。“你现在是一名高一的学生,就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要是你不努力,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我成绩不差,你放心。”
江逾白的语气很轻,弦外之音像是在说“迟晚晚你真八婆欸,我成绩比你好,我都不担心,你为什么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迟晚晚静默了一瞬,刹那间红了眼,“江逾白,你知道明天期中考吗?我在这儿等你半天,就是怕你忘了。”
撸着猫的江逾白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抬头看迟晚晚,看到了她急出来的眼泪,霎时有点懵。
迟晚晚趿着拖鞋转身要走,江逾白拉住她的手腕。
肌肤的细腻触感,温热与冰凉交织。
原本准备开口道歉的江逾白,却被女生的慌张堵住了嘴。
迟晚晚转身,握住江逾白的手,仔细感受了一会儿。
“江逾白,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凉啊。”
她又抬手碰碰他的额头,“额头也好凉啊。”
江逾白的身体很冷,冷得不像正常的体温。
“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冷?”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努力去焐热他的掌心。
江逾白放下手中的猫,也不说话。
皎洁的月光倾洒进屋里,映着门边的两个人。
少年站在月光下,颀长的身形看着有些瘦弱,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这些日子没怎么碰面,迟晚晚确实没注意过江逾白的身体状况。
现在的他,看起来,好虚弱,就像地上躺着的那只小橘猫。
“江逾白,咱们去医院。”迟晚晚扯过他往外走。
江逾白按住她的手,“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不是我冷,是夜里凉。”
他的体温本就就跟人类不一样,平时为了不露馅都在伪装。
想着夜里四下无人,便卸下了伪装而已。
迟晚晚松开他,把猫猫抱起来,转身进屋,“你睡觉的时候把空调打开。”
江逾白点点头,“知道了。”
“对了,明天真的期中考吗?”
迟晚晚:“我还能骗你不成?”
江逾白:“你复习了吗?”
迟晚晚:“复习了。”
江逾白:“那就好。”
迟晚晚:“你什么意思?”
江逾白:“我怕你考砸了哭鼻子。”
迟晚晚瞪了他一眼,低头逗弄猫咪,“我才不会哭鼻子呢,猫猫,你说对吗?这家伙牙尖嘴利的,嘴皮子功夫还是这么厉害,看来没什么事呢。妈妈抱你回房间,你跟我一起睡,好不好呀?”
江逾白用力咳了一声,引来迟晚晚侧目。
他一本正经道:“我感觉不太好。”
迟晚晚:“哪里不太好?”
江逾白:“头晕。”
迟晚晚:“那你可能是又长个了,上面空气稀薄,缺氧。”
江逾白:“……”
迟晚晚抱着猫猫往前走,在走的同时还想好了几个名字。
“叫你念念好不好?不喜欢念念的话,那就叫呼呼吧。”
“不叫呼呼,叫大白也行。”
“你喜欢大白呀,那就大白喽。”
“晚晚,这是只野猫,不干净,你不能抱着它睡。”江逾白迈开长腿跟上去,莫名有些急了,“再说了,你怎么能随便认儿子,经过我同意了吗?”
迟晚晚在卧室门前停下,昂着脑袋看他,语气轻佻:“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
视线相撞,少年眼神闪躲,他抿着唇,看上去有些紧张。
少女眉眼间含笑,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故意挖坑等他跳。
江逾白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猫。
他拍了拍手,勉强挤出一丝还算和善的笑容。
“大白,到爸爸这儿来。”
迟晚晚在心里笑疯了。
“江逾白,你怎么这么可爱?”
少年不明所以,被猫挠了一下也无动于衷,只是茫然道:“啊?你夸我可爱?”
他弓着腰,手搭在迟晚晚肩膀,轻轻拍了两下,“眼光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尤里:迟晚晚,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靠谱的人?过分了啊。
第26章花季
迟晚晚抱着橘猫进浴室,十分耐心地给猫猫洗了个澡。
江逾白靠在浴室门口,往里边看了一眼,问:“你今晚非要抱着它睡觉不可吗?”
迟晚晚淡定地说:“当然不是。”
江逾白:“那你给它洗澡干什么?”
迟晚晚:“那你抱它回来干什么?”
江逾白:“它妈恳求我照顾它,我答应了。”
手中的动作一顿,迟晚晚抬头看过去。
少年倚着门框,颀长的身体一半陷在黑暗里,一半处在光明之中。
浅浅的光影勾勒着他的轮廓,他盯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晚晚笑了笑,“你难道还能听懂猫说话?”
她收回视线,拿毛巾给猫猫擦干身子。
江逾白动了动唇,没说话。
跟猫说话算什么,和尤里认识这么多年,鸟语他都倒背如流。
“那你说说看,它妈都说了些什么?”
耳边不经意地飘来少女的声音,江逾白怔了几秒,侧过脸,眸光定在迟晚晚那里。她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没有带一丝嘲讽或者讥笑。似乎,她真的相信了他能听懂猫说话这个设定。
江逾白稍微回忆了一下,那些粗鄙的话好像当着小姑娘的面说出来不合适,他懒懒道:“忘了。”
迟晚晚讷讷道:“希望你别忘了学过的知识,考个好成绩。”
江逾白轻声说:“我跟你打个赌吧。如果这次期中考试我能考年级第一,那么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迟晚晚抱着猫起身,缓缓走过来,在少年面前站定。她抬头看他,眼里湿漉漉的,跟她怀里的猫咪一样惹人怜爱。
少年恍惚了一下,定住神,眼皮微掀,淡然道:“先保密。”
迟晚晚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行。”
“你今晚真的要跟这只猫睡觉吗?”江逾白再次确认。
迟晚晚摇摇头,把猫咪塞给他,“你不是能听懂猫说话吗?你哄它睡觉吧。”
说完,女生打着哈欠,毫不拖泥带水地走掉了。
江逾白低头看着怀里的猫,面无表情地说:“赶紧睡。”
小橘猫甩了甩脑袋,抖掉身上的细小水珠,轻轻地喵了两声,然后趴在他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结束,一场寒潮在短暂的假期中悄然而至。
天气骤然变冷,一夜降了快10度。返校当天早晨,江逾白照例敲迟晚晚的门。
“晚晚,你收拾好了吗?上学时间到了。”
平常这个点,迟晚晚早就洗漱好了在客厅里等他,然而今天的她有些反常。
厨房里忙活着的尤里把刚做好的早饭端上桌,朝楼上望了望。
“早饭做好啦,可以下来吃早餐了。”
江逾白又敲了一下门,“晚晚,你醒了吗?”
里边传来微弱的女声,听起来有点哑,“醒了。”
“那我进去了。”江逾白说着进屋,看见迟晚晚蜷缩在床上,紧紧地裹着被子,脸色有些苍,“感冒了?”对于换季他向来没什么感觉,但是人类对于天气的变化却十分敏感。
“嗯。”迟晚晚气若游丝,甚至没有力气看人,只是缩着,“我可能发烧了。”
“我吃点药,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迟晚晚小声说,“麻烦你帮我请个假。你快去学校吧,再晚一点就要迟到了。”
江逾白站着没动,“不了,我留下来照顾你。”
迟晚晚咳了一声,还是拒绝:“有你哥哥在,他可以照顾我。”
最近,尤里保持着无业游民的状态,他天天都在家,确实有时间照顾迟晚晚。
江逾白想了想,顺她的意:“那我现在去学校。”
迟晚晚“嗯”了声,等到江逾白走到门口时,她加了句:“方便的话,帮我把成绩单和试卷拿回来。”
江逾白停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她,想起那日晚归,她等他到半夜,特意提醒他第二天考试。在她的心里,学业的分量很重,即使生病了,也不想耽误学习。
事实上,她好像并没有那么软弱。江逾白想。
临走前,江逾白叮嘱尤里好好照顾迟晚晚。
gu903();“一有不对劲就带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