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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在京城以北一百多里,这里的土地不适合种庄稼,皇室便辟出一大片地方种了草木,放养了许多鹿、羊和兔子,每到秋季,皇帝都会带着群臣来此处狩猎。
纪衡为这次狩猎做了精心的计划。从白天到夜晚,内容丰富得很。在皇宫时,他和田七独处的机会不能太多,否则容易引人生疑,他们在宫中拘束太甚,一言一行都怕被别的眼睛看到。出门在外就自由多了,纪衡打算跟田七好好地过一过二人世界。
首先,把哭着闹着要跟来的如意撇在家里。理由是小孩儿太小,怕被马踩了。
纪衡越来越觉得如意这小混蛋碍眼,长得还没三寸高,就想娶老婆,还老是插在他和田七中间,总之怎么看怎么碍眼。
其实如意的想法类似,也觉得他爹碍眼。他和田七玩儿得好好的,父皇总是来横插一脚,真是不可理喻。
其次,盛安怀也不能带。皇帝陛下的理由是盛安怀病了需要好好休息,圣上体恤奴才,就不让他去了。
然后盛安怀就果断地病了。
纪衡现在都有点怕盛安怀了,总觉得这蠢材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解决了这两个拖后腿的,纪衡意气风发地带着田七来到北燕。以他有限的想象力,绝对无法想到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人们常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很多时候这一“失”,失的不是谋划,而是人品。
北燕背靠燕山,往前延伸是一大片草场,这片草场由树林分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纪衡带着田七,独自霸占了一块草场,不许别人接近。
今日的天气很给面子,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空像是一块无半点杂质的蓝宝石,蓝宝石上映出的白灼灼的光点,便是暖融融的太阳。
金秋的风已经卷过大地,草木枯荣参半,一眼望去斑斑杂杂,莽莽苍苍,悲凉中透着一股壮烈,让人很想引颈长啸以抒豪情。
草场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肥胖的动物,痴痴傻傻的,见到人也不晓得躲,该吃吃该玩儿玩儿,静等着人去猎它。
田七不禁感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
她此时正和纪衡共乘一骑。
田七不会骑马,连爬上马背都不会,不过她现在跨坐在马背上,背靠在皇上的怀里,倒也安稳。
纪衡想得特别周到,出来的时候故意牵了两匹马,等两人刚走出人们的视线范围,纪衡立刻就把另外一匹马赶跑了,独留下御马监精心挑选的一匹白马。
这白马也无甚出奇之处,就是漂亮,特别的漂亮,纪衡一看到这匹马,就觉得田七肯定喜欢。
结果自然是不出他所料。
现在,纪衡j□j美驹,怀抱美人,徜徉在朗朗碧霄之下,习习秋风之中,很是惬意。他用下巴尖儿轻轻擦着田七的颈窝,偶尔在他脸上香一口,看着小变态羞得连耳朵都红了,他心里那个美啊,实在妙不可言。
田七脑子里乱乱的,每次被身后的男人亲,她就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坐在一大朵会飞的棉花糖上,荡悠悠,甜甜的,香香软软,干干净净。
她低着头,心脏砰砰乱跳,待感觉到他又来亲她时,她突然扭头,抬着下巴接住了他的亲吻。
田七的主动迎吻让纪衡感到意外,他愣了一下,便很快反应过来,捧起她的脸与她缠绵。
田七伸了一手来搂纪衡的脖子。她被他亲得头脑发热,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纪衡还不知足地在田七的脸上和颈上轻轻啄着,田七舒服地眯着眼睛,像是一只正在被人轻挠脖子的猫咪。她微仰着头,入眼是一片遥远又无边无际的澄澈的蓝。
坐下的马儿大概知道他们在做不太好的勾当,早已停下来,低头闷声吃着草。
纪衡挟着田七下了马,两人手拉手在草地上走着。周围不少呆傻的猎物,但是纪衡看不上,于是弓箭一直背着,丝毫没去碰。
不过他真的很想在田七面前露两手,好能接受一下这小变态的膜拜。
正在这时,天上传来一阵雁鸣。两人仰头看,果然见到一排大雁正排着“人”字形,从北往南飞。纪衡弯弓搭箭,把弓拉得满如圆月,瞄准雁群,接着一松手,伴着箭羽划破空气时产生的一阵尖细而短促的铮鸣声,羽箭离弦,像一道极速的闪电,飞冲向雁群。
田七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羽箭的方向,待听到空中连续两声大雁的悲鸣后,她看到一团黑影突降下来。
“中了中了!”田七激动莫名,拉着纪衡的手臂直跳,“皇上您箭法真厉害,果然文武双全!”
纪衡笑了笑,抬手轻轻弹了一下田七的脑门儿,“马屁精。”
两人便决定把纪衡的战利品捡回来。因为那大雁落进了树林里,他们手牵手走进树林,田七心内回忆着大雁落地的方位,走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遍地寻找,果然见不远处躺着大雁的尸体,而且是一连两个。
不过大雁周围好多大苍蝇,嗡嗡嗡地飞着,田七很奇怪,这鸟儿才刚死,怎么这么快就招来苍蝇了?
她刚想上前看一看,皇上却拉住了她。皇上表情十分严肃,像是看到了极可怕的东西,“跑!”
田七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纪衡拉着转身飞奔起来。田七很是莫名,“皇上,怎么了?”
“捅了马蜂窝了。”
“……”
原来那些不是苍蝇,而是马蜂!田七突觉遍体生寒,这么多马蜂,要是蜇在身上……她不敢想下去,撒开了腿跟着皇上狂奔。
即便是拼尽吃奶的劲儿,她依然跑得慢,纪衡干脆搂着她的肩膀把她夹得离了地,带着她一起跑。
纪衡自己的轻功很好,若是独自一人,自可以轻松逃脱,可是带着田七这么个累赘,就有些吃力了。耳听得身后的嗡嗡声越来越近,纪衡卯足了劲儿奔向不远处的白马,以期能及时上马逃过一劫,谁想到那白马看到他们如此慌张,它比他们还慌张,吓得挣开缰绳转头跑了。
纪衡:“……”
危急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情感叹:世间有许多东西都是如此,中看不中用。
身后的嗡嗡声已经近在耳前,纪衡知道他们今日逃脱不过,只好把田七往怀里一拉,然后两人双双倒地。纪衡完全压在田七身上,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她的身体。他两手抬起来,用袖子盖好田七的头和脸。
最后,他自己也埋下头,一动不动。
来吧!
马蜂群仿佛听到了纪衡的盛情邀请,争先恐后地冲下来,撅起屁股,露出毒针,走你!
纪衡:“!!!!!!!!!!”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你很难想象那种感觉。纪衡一瞬间觉得就好像有人用仙人球在他身上做推拿,硬刺儿扎进皮肉里,在骨肉深处搅动,一波又一波尖锐的疼痛透过骨肉钻进脊髓,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疼得太阳穴发紧发痛,像是在穴道深处楔进了钉子一般难受。
马蜂的尾针是有毒的,纪衡只觉被叮之处遍布灼痛,简直像是无数根烧得通红的铁针在进进出出,他疼得紧咬牙关,又怕把牙齿咬碎,干脆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
田七知道皇上在护着她,但她十分担心他,想要起来。
纪衡却把她按得更紧,在她耳边说道,“别动,千万别动……”他疼得声音发颤,连气息都在微微地抖动。
田七低着头,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能听到皇上疼得吸气的声音,能感受到他对她全身的呵护。她果然听话,趴在地上再不动弹。心口酸酸胀胀的,眼眶发热,有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睛,滴落下去。
这场劫难短暂而又漫长,田七觉得自己好像等了一整个黑夜。当耳畔除了纪衡的呼吸再无别的动静之时,她探出头,从他身下钻出来。
蜂群已经走了。周围一片寂静。
皇上疼得昏了过去。
田七哭着在他人中上探了一探,还好还好,还有气。
她把他扶了起来。他的身体比她高大许多,这个过程她相当吃力。皇上昏得人事不知,不能自己走路,田七使他趴在她的背上,她找准了回去的方向,拖着他一步一步前行。
走了几步,田七想起一事,伸手在皇上的腰间摸了摸,摸出一个小哨子。这哨子是专门与附近的侍卫联络的,就是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侍卫。田七鼓着腮帮子吹了一口哨子,吹罢继续走,走几步,又吹一次。如此反复。
她边走边哭,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她力气很有限,被他压得两腿发软,但是她暂时忘记了这些。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弄回去。哪怕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把脚走烂了,她也要把他弄回去。
幸好,她或是他的运气不错,田七走了不到一百步,便看到了几个听到哨声前来救驾的侍卫。
两个侍卫把纪衡运上了马,田七叮嘱他们皇上背上有伤,要小心一些,然后和另外一个侍卫共乘一骑,一同回了行宫。
回去之后立刻传来了林大越。林大越一看皇上被蛰成这样,怕他中毒太深扛不住,先扎了几针护住心脉,然后捏着小镊子一点一点地给皇上拔毒刺儿。王猛给他打下手,把他拔过刺儿的地方都涂好了解毒去肿镇痛的药液。
那一身的红肿疙瘩太过触目惊心,田七在一旁看得心口又是一阵抽痛。林大越和王猛见惯了各种病症,此时都很淡定,林大越还能一边忙活一边问田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七不敢说实话,只说她和皇上走散了,再找到皇上时,便看到他趴在地上。
林大越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装信了,总之不再问别的,只是说道,“皇上的伤处全在背面,可见当时该是趴着未动。幸好他这样做了,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
田七有些奇怪,“为什么?”
“因为马蜂更容易识别出快速移动的人和物,对于静止的,则没那么灵敏。趴着不动比乱跑要强,除非人能跑过马蜂。”
田七听罢,既庆幸,又有些内疚。皇上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她,大概就能跑过马蜂了吧……
***
纪衡是在深夜醒来的。他睁开眼睛,第一映入眼帘的是田七的睡容。她正跪在床边,肩和头伏在床上,两手交叠垫着脸,细眉微蹙,睫毛时抖,显是睡得极不安稳。
因哭得太多,田七两眼红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角挂着一滴泪水将落未落。纪衡伸过去一只手,食指轻轻托了一下那泪滴,泪水便落在他的指肚上。他擦了擦田七脸上的泪痕,笑道,“爱哭鬼。”
纪衡轻轻推着田七的肩膀,把她叫醒了,“起来,地上凉。”
田七看到皇上清醒了,十分高兴,连忙要去找林大越。纪衡却拉住了她,“不用了,朕已经好了。你上来,陪朕说说话。”
虽然三更半夜地聊天有些奇怪,但田七还是坐在了床边,说道,“皇上,您想聊什么?”
纪衡把被子掀开一些,“上来。”
田七只好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和他一样趴着,与他紧紧挨着。秋夜已经凉了,但是被子里暖暖的。田七扭着脖子,把脸正对着皇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纪衡便和田七对视。
两人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很久,期间谁也没说话。
田七:“……”
纪衡:“……”
田七终于红了脸,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再看纪衡时,她的眼圈有些红。
纪衡温声问道,“吓到了?”
这话终于把田七的泪水又逗了出来。她扭过脸去擦眼泪,纪衡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不起。”田七说道。
纪衡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不舍得看田七哭,一方面看到田七为他哭,他又十分受用。他一下一下地抚着田七柔顺的发丝,说道,“朕不想听这样的话。”
田七便说道,“谢谢。”
“也不想听这个。”
“还疼吗?”
纪衡仔细感受了一□上那些伤处,回答道,“不疼,就是很痒。”
“我还是去叫太医吧。”田七说着,又要起身。
“不用,”纪衡按住田七,笑,“你来亲一亲就不痒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个正形,田七其实挺佩服皇上这种顽强的耍流氓精神的。她红着脸,本想拒绝,可是看到皇上因虚弱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她一心软,就点了点头。
于是纪衡麻利地脱了衣服。
他背上的疙瘩还未消肿,拱起来像是一座座小山包。田七看得心疼不已,小心用指尖碰了碰,纪衡便说道,“这是手指,别以为朕看不到就好糊弄。”
田七移开手指,倾身凑上去,闭眼在那红肿的地方轻轻亲了一下,她不敢太用力,点到为止。纪衡只觉自己像是被洁白的羽毛轻轻扫了一下,背上不痒,心里头开始痒了。
田七一个挨一个地亲着,亲得认真难而虔诚。他的肩膀很宽,到腰部窄窄地收起,像是一个三角形;背上皮肤紧绷光滑,白得像玉。他折着手肘,用上臂撑着身体,肩头被抬起一定高度,腰以下还贴在床上,从肩到腰,形成一个微凹的坡度,线条流畅,像是山脉的尽头。田七顺着这山脉从上到下亲,亲着亲着,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她希望这唇下肌肤的每一寸都是她的,独属于她。
纪衡舒服地闭着眼睛,像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一般。他心想,能得田七这样对待,便是蜇出一身疙瘩,也是值得的。
纪衡的后腰挨着脊骨处有一个大红包。田七的嘴唇移到那里。纪衡随着她的轻吻,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田七以为皇上不舒服,她伸出舌尖儿,舔了舔那肿处,然后就听到皇上的闷哼声,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尾音带着点颤意,乍一听竟让人恍惚觉得他像是在撒娇。田七不解,低头又亲了一下那里。
纪衡连忙阻止田七,“别,别亲那里……现在别亲……”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吸有些不平稳,田七终于还是不放心,给皇上盖好被子之后,然后不顾他的反对,出门找来了林太医。
林大越来给皇上把了脉,赞扬了一下皇上的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顺便提醒皇上最近忌行房事。
在纪衡恼羞成怒地把林太医轰走之后,田七终于明白他刚才那是什么反应了。
***
皇帝陛下第一天狩猎就受了伤,文武百官只好跟着皇帝一起打道回府。
受伤也分很多种,有人伤得英勇,有人伤得壮烈,有人伤得悲惨,但是堂堂天子被马蜂蜇出一身包,这种事情传出去就成笑谈了。纪衡很明智地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自己是跟猛虎搏斗而受了伤。
虽然这种说法有点无耻,可是甭管知不知道内情,谁会去揭皇上的短呢,还想不想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