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骁蓦然站起身,走近了两步,他想确认眼前这个究竟是梦还是真的沈伊。
沈伊被他吓得后退几步,后面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里,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只见宋骁缓缓靠近,目光从她的脸颊一路滑到了她垂在宽大衣袍里的素手上,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她蜷缩的素手。
沈伊惊恐万状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看到他缠成包子一样的右手,心下一软,心想宋骁今天怕不是伤到头了?
感觉到挣扎,宋骁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回自己的手:“长,长公主,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沈伊还保持着往后仰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本宫再找孙御医来,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内伤……”
宋骁的脑子此刻僵死一片,没上“战场”已经“阵亡”,根本听不懂沈伊的言外之意,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雀跃着——她居然主动来看我!
沈伊伸出手在宋骁眼前晃了晃,生怕他又发病,慌忙将手收回来,问:“你到底伤了哪里?”
宋骁轻咳一声,紧张地将手背在身后,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右手有些外伤,不碍事,多谢长公主殿下关心。”
“确定,其他地方,没事?”沈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的额头,总觉得宋骁今天格外不正常。
宋骁被沈伊的到来糊了一脑袋浆糊,眼睛也被格外“温柔”的她闪得什么都瞧不见,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至于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外面守着的何铄忍不住掐了掐眉心,大人这么快就在长公主面前“折戟沉沙”,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们家大人这辈子休想翻出长公主的手掌心了。
大帐内的两人,一个飘飘然,不知今日为何时,一个小心谨慎,时刻预防对面这个不正常的家伙再度来袭。
僵持了约莫有一刻钟,宋骁的脑子这才缓缓拨开“浆糊”见神智,略微正常了些,登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退后了一步,又向前走了半步。
“长公主怎么来了?”宋骁尽量维持着自己“正常”的一面,将内心那个“大傻子”暂时压制。
“哦,我……”沈伊刚一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方才为何而来,被他这么一闹,竟不记得了,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听说你受伤,来看看。”
真切听到她是为关心自己伤势而来,宋骁心底的“大傻子”彻底封不住了,他往前大踏步地走到沈伊面前,再度一把抓住了她的素手。
“沈伊,我……”刚一开口,宋骁竟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可知上一世,我看到,看到你已经……我彻底疯了,杀了很多的人,数都数不清,我只想杀了所有挡住我脚步的人……”
他每多说一个字,沈伊的面色就更白一分,为何他所说的和她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当我终于爬到你身边,我对你说‘生不能相守,能死在一起,甚幸’!”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第39章
待宋骁说完最后一句话,沈伊的面色已经苍白地近乎透明,被他握着的手微微发抖,梦中的情形,再度浮现在她眼前,最终定格在他和她已化为白骨的手指相碰的那一个瞬间。
沈伊蓦然抽回自己的手,落荒而逃,此刻若是不走,该去看看“内伤”的怕就是她自己了。
自沈伊进了大帐,何铄就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不敢听大人都说了些什么,至少代表他们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一脸傻笑的何副统领,蓦然觉得身边一股风吹过,长公主殿下已经跑远了。
何铄:“……”
说两句就跑,这怎么和他们家大人一个毛病?
何铄哀叹一声,瞥了一眼石像一样不动的大人,快步追了上去,长公主是他带来的,得安全送回去。
宋骁缓缓收回发麻的右手,沉痛地闭了闭眼,对不起,沈伊,我不该如此逼迫于你。
沈伊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大帐,才惊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让一脸惊愕担心的梓檀出去,一个人坐在床榻上,脸颊埋在双膝间,无声落泪。
梓檀无比担心地站在大帐外,却又不敢进去,瞥见何铄在不远处,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何铄胸前的衣服,凶狠地问:“说,你们家宋大人怎么欺负我们长公主了?”
何铄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好艰难才从梓檀手里挣脱,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轻咳一声:“姑奶奶,我们家大人把长公主殿下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会敢欺负?”
“那,那长公主为何哭了?”梓檀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盯着何铄,仿佛能将他的脸盯出个血窟窿。
“你个小丫头片子,如何懂感情之事?”何铄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已经摇成一把扇子,“殿下这是被我们家大人的真情所感动,高兴地落泪,懂吗?”
说完,何铄摇着他身后的“扇子”,一颠一颠地走了,他今晚定要好好请路珩之喝酒。
梓檀一脸不解地转过身,正好瞧见端着点心从后厨方向走过来的崔宁,她走过去问:“崔姐姐,你说人高兴了,还会落泪吗?”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崔宁疑惑地看着她,“长公主可回来了?我做了殿下最爱吃的点心。”
梓檀朝大帐的方向怒了努嘴,沮丧地说:“人倒是回来了,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还哭着将我赶了出来。”
崔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长公主殿下方才做什么去了,内心无比疑惑,怎么宋大人还把长公主给弄哭了呢?
一大一小两个没有经过感情之路的女子,站在门口,默默陪着沈伊落泪。
沈伊本以为,自己重活这一世,绝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哭,她只会将那些想让她死,让她过不好的人哭。
为什么,为什么宋骁总是能轻易地影响她的心情,让她冰冷的心墙透出柔软的光?
上一世三次和亲,沈伊不惜以任何恶意来揣度别人,尤其是男人,可唯独宋骁不同。
夜已深,她却毫无睡意,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一盆长势喜人的紫色小花,低声说:“宋骁啊宋骁,我该如何来对待你?”
宋骁的失控,让沈伊内心有了片刻的柔/软,她斜倚在床榻边,手中无意识地绞着床幔,将那床幔绞地皱成一团。
同一片夜空下,宋骁坐在距离沈伊大帐最近的大树上,低头直直盯着那帐篷,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帐篷看到她一般。
因为上不去,而只能背靠在树干上,站在树下的路珩之一脸无奈,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顺来的野草,抬头看了看上面失了魂一般的宋骁,又看了看自从跑回去就没动静的沈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乐坊都白去了。
这两人一个表白表的不知所谓,另一个没有任何回应,到底是什么套路?
方才他怎么问宋骁,宋骁都三缄其口,不肯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表白的,路珩之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他将口中的野草嚼地稀碎,无奈地问:“宋大统领,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宋骁的眼睛微微眨了眨,漫天的星河仿佛都在他的瞳仁上璀璨,他下意识地回答:“看到生命的尽头。”
路珩之打了个冷颤,着实被这句话给肉麻到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背,抖一抖都能盖住脚踝。
“生命尽头还早,你慢慢看,本公子陪你在这晒了半晚上的月亮,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路珩之说完,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将自己的腰能伸长两尺。
“珩之。”宋骁突然叫住了他,“我是不是太过奢望?”
路珩之先是被他突然这亲热的叫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又被他后面一句气得要跳脚,心情真是一波三折。
“宋骁,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路珩之气得抬起头指着此刻沮丧的宋骁骂道,“感情之事有了磕绊,就觉得自己妄想了,你的自负,你的骄傲呢,都让狗吃了吗?”
宋骁难得没有因为他这句骂而炸毛,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懂。”
上一世,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配得上长公主的,努力地向上爬,等待着立了战功向皇上求娶沈伊,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求娶,她已经被送去和亲。
他才明白,原来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一国之主身份尊贵,沈伊从此成了他心里的魔障,成了他两世的奢望。
“我不懂,是……”路珩之手叉腰在树下走来走去,隐隐可见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几乎破体而出,“我是搞不懂你们两个,但我看得出,长公主她对你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她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情,我都能看出来,你却看不到,不去帮她解开心结,反而在这里自怨自艾,我真是高看你了,宋骁!”
宋骁仿佛被当头棒喝,路珩之说得对,他当真是当局者迷,一时忘记上一世沈伊受了怎样的苦,心结不解,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接受他?
“说得对。”宋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奔地牢方向。
“哎,你就把本公子一个人扔在这儿,本公子这么俊俏的‘桥’,你还没过河就给拆了?”路珩之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宋骁揍一顿。
只是,他也只能过过嘴瘾罢了,将口中的野草当成宋骁忘恩负义的脑袋嚼碎吐掉,“俊俏的桥”插着腰回自己帐篷去了。
沈伊又做了那个前世的梦,次日清晨醒来时,眼眶微微泛红,让梓檀收拾了好久,才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用完早膳,梁禄便来了,弓着身子在沈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伊冷冷一笑,看来琪美人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身怀六甲的事情告诉了娘家人,吏部侍郎大人为了自己的官位和家人平安,自然会想法子打掉琪美人肚子里的孩子。
沈伊低声说:“想法子阻止,务必要确保琪美人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梁禄躬身一揖:“是,奴才明白了。”
梓檀与梁禄擦肩而过,拿进来一个果篮,她笑着说:“公主,这是宋大人让何副统领大清早送过来的。”
沈伊打开瞧了瞧,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时下最新鲜的水果和一些精致的点心,她怔了怔,又将果篮盖上,摆了摆手让梓檀放下。
崔宁在一旁默不作声,好容易长公主原谅她,肯让她继续侍奉在身边,她就绝不能再多嘴惹长公主生气。
沈伊抿了一口茶水,问:“沈蔓这些日子如何了?”
“据说自那日受了惊吓便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太子殿下那里,便一直在自己的帐篷里待着。”崔宁如实回答。
沈伊轻笑:“倒是难为她了,忍了这些日子。”
崔宁心里一惊:“难道四公主还会对殿下您做什么?”
“她可不是个被吓一吓就能老实的人,本宫这个妹妹,可是心思深沉着呢。”沈伊抿了抿唇,眼角露出一丝冷芒,“昨天的刺杀是何说法?”
崔宁:“听说昨天围猎场外有百姓呈万人书告御状,声称太子殿下将普通百姓抓来充当逆贼交给刑部,那些刺客都是普通百姓,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事在围猎场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皇上就是想保太子只怕也保不住。”
沈伊勾了勾唇角:“那你可是小瞧了父皇护短的决心,为了皇家颜面,此事对于太子来说,只会不痛不痒。”
沈伊心想,难道这就是宋骁所说的,等待着太子的大戏,这怎么可能扳倒沈思远?
她却莫名相信,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或许,宋骁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沈思远,而是别有所图。
她记得,刑部尚书张春与兵部尚书乌达,上一世可是沈思远的人,当年叫嚣着让她和亲的朝臣中,这二人首当其中。
沈伊心中一动,她故作无意地问:“此事御史陈大人怎么说?”
“陈大人?那位御史陈方大人?”崔宁想了想,才明白长公主问的谁,见长公主点了点头,她才说,“陈大人早在半年多以前就被查出贪墨处斩了,陈家也已被抄家流放。”
沈伊呼吸一窒,怎么会这么巧?她又试探着问:“那,不是还有礼部侍郎展飞?如此有违天理之事,礼部也该发一言。”
“展飞大人几个月前就莫名暴毙,死因不明。”崔宁对前朝之事虽然不懂,却常常听何铄说起,便记得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在家乖乖待着,不给国家添麻烦,憋死了要,有没有人唠个嗑╥﹏╥
第40章
沈伊问的这几个人,都是曾经积极撺掇沈风铎及沈思远,将她送去和亲之人,如今两个已经不在人世,还有两个,此次事件直接涉及。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崔宁以为她又陷入沉思时,突然开口说:“崔宁,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瞧瞧我的好妹妹。”
崔宁不敢耽搁,迅速伺候沈伊更衣,又给她画好了明媚的妆容,这才陪着她一起出门。
因为上次的惊吓,沈蔓已经多日没有出过自己的大帐,近前也只许大宫女梓蕊服侍,其他的宫女太监一概被赶到外面做杂役。
沈伊到大帐外时,看到沈蔓身边伺候茶水的二等宫女丽珠正在皱着眉头扫地,似乎被荡起的尘土呛着了,不住地咳嗽。
沈伊微微侧目,瞧着崔宁颔首表示自己明白,她这才端庄得体地走进大帐。
瞧见有人来了,沈蔓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到来人是沈伊,目光一冷,后槽牙险些被她咬崩了。
“听说妹妹与本宫一样,都受了惊吓,本宫特意来瞧瞧妹妹。”沈伊丝毫不介意沈蔓眸中如火般的敌意,“可好些了?”
gu903();沈蔓冷哼一声,没搭理,若不是现在父皇百般护着沈伊,真想上手挠花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