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说的滴水不漏,让人竟是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沈伊温和地一笑:“崔宁,不必太过苛责,她不过是忠心于本宫罢了。”
崔宁叹了口气:“殿下就是如此仁慈,才会导致她们一个个地敢往您跟前凑,坏了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的,翠娥只是太过忠心于本宫罢了。”沈伊唇角上扬,笑意不达眼底,看着翠娥,“起来吧。”
翠娥欢欢喜喜地站起来,冲着长公主欠了欠身,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想上前搀扶长公主。
崔宁不喜地瞪了她一眼:“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以后少往殿下跟前凑。”
沈伊莞尔一笑,拍了拍崔宁的手,说:“翠娥看着倒是个机灵勤快的,以后就负责本宫的茶点吧。”
翠娥眼中亮光一闪而逝,忙端端正正地行礼:“奴婢多谢殿下,奴婢定当恪尽职守,对殿下忠心不二。”
崔宁眸中清冷,看似十分不乐意地说:“殿下,这个丫头太……”
嘴上虽然不乐意,但她心里明白,这个翠娥怕是活不长了。
“都下去吧,本宫累了,梓檀伺候本宫更衣小睡。”沈伊打断了崔宁的话,径直往寝殿走去。
梓檀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崔宁,继而快步跟了上去。
崔宁不悦地看了一眼半跪着的翠娥,居高临下地说:“在这宫中,想法子往上爬的人不少,如你这般死皮赖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既然殿下吩咐了,那你便伺候茶点吧,可记得做事要小心呢。”
后面几个字,崔宁特意一字一顿地说,神情清冷如冰。
翠娥有些得意地站起来,低着头说:“崔嬷嬷这么说就不对了,奴婢也是跟您一样,只想忠心耿耿伺候长公主殿下,何来往上爬一说,以后我们就要常相见了,还请崔嬷嬷多多指点。”
得意忘形是什么意思,崔宁总算领教了,用看着一个已死之人的目光望着翠娥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梁禄神出鬼没地从暗处走出来:“嬷嬷,要奴才盯着她与什么人接触吗?”
“殿下说不必,没必要打草惊蛇。”崔宁轻轻摇头,“只是在这惊鸿宫,却要将她盯得死死的,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是,奴才明白。”梁禄说完,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近些日子,有留言悄然在后宫传开了,许多人私下里都说琪美人还未得宠幸,便已经身怀六甲,难怪之前死活闹着不肯进宫。
梁禄得了这个消息,立刻禀报给长公主。
崔宁将借着伺候茶点不肯走的翠娥赶了出去,让一个小太监盯着,这才回来,殿中只剩下长公主殿下、梓檀、梁禄和她。
沈伊冷笑:“本宫还未出手,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插手,看着他们自己斗就好。”
“是。”梁禄低头,“这几日奴才并未发现那翠娥在茶点中动什么手脚,只是晚上往出跑的次数多了起来。”
“由着她去。”沈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一个绢帕,“沈思远和沈蔓都不是什么沉得住气之人,无论翠娥是他们谁的人,相信他们的狐狸尾巴藏不久了,我们且等着就是。”
梁禄走后,沈伊双手绞着绢帕,咬着唇半晌,才问:“梓檀,前朝这些日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梓檀怔了怔,不明白长公主为何突然问这个,如实回答:“皇上命人查抄了那两位尚书大人的家,发现他们中饱私囊,草菅人命等多项罪名。”
沈伊眉头皱地越发深了,绢帕被她绞地皱成一团:“这件事本宫知道,难道就没别的事了吗?”
梓檀努力地想了想,想必长公主是想听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好商议对策,立刻说:“太子殿下如今拼命地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
“谁想听沈思远在做什么?”沈伊颇有些烦躁地打断了梓檀的话,“说点别的。”
梓檀一头雾水,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些日子前朝就是这两件事,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她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崔宁。
崔宁暗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长公主到底要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崔宁总算福至心灵,欠了欠身,说:“宋大人近些日子都不在宫中,据说是皇上让他多学一些东西,日后更好地为皇上效力。”
崔宁这么一说,梓檀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说什么,长公主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抿嘴偷笑,长公主这是害了相思之症啊。
沈伊这次没有说话,依旧绞着手中的绢帕,似乎在等着崔宁继续说下去。
这次梓檀机灵了,她飞快地问:“宋大人学什么去了,可知何时回宫啊?”
“刑部尚书的人选,据说皇上暂时定了前刑部侍郎左陶大人。”崔宁心领神会,“兵部尚书目前尚未有人选,皇上让宋大人去兵部一边学习,一边观察兵部那些官员,到时给皇上写一份奏折禀明每个人的情况。”
梓檀瞧了一眼长公主的神色,偷偷一笑:“宋大人还真是辛苦了,难怪近日都没见到,崔姐姐你说,宋大人对长公主有救命之恩,我们要不要送些东西给大人,以表心意?”
沈伊故意沉下脸说:“你们两人说你们的,带上本宫做什么?本宫又没问你们宋骁去了哪里,你们两个说了这么久,想必是想念宋大人的紧。”
梓檀忙道:“奴婢可不敢想念宋大人,宋大人心里,只盼着一人思念他呢。”
沈伊瞪了她一眼,面色微微红了红,也不绞绢帕了,往殿内走去:“本宫要午睡片刻,你们两个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来打扰本宫。”
梓檀和崔宁相视一笑,一起走到殿外。
沈伊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已入夏,天气渐渐热起来,容易使人心浮气躁,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宋骁与她化为白骨的食指相碰的瞬间。
她心里突然想,如果是与他温热的食指相碰,不知是何感觉?
这么想着,沈伊伸出自己两只手的食指,指尖碰了碰,发现什么感觉也没有,气恼地侧过身子,背对着外面,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是崔宁传消息的速度快,还是宋骁来得快,总之沈伊午睡醒来时,就看到宋骁站在她床榻边,眸中光芒熠熠生辉。
宋骁弯了弯唇角,如画的眉目不似平日紧绷:“听崔宁说,你想见我,我便来了。”
第48章
似是还未睡醒,沈伊坐起身靠在床边,揉了揉自己惺忪的双眼,呆呆地问:“碰到你的食指,会是什么感觉?”
一觉睡醒,她依旧在纠结之前的那个问题。
宋骁一怔,眸中宠溺之色渐浓,他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放在她面前:“你碰一下,就知道了。”
沈伊点了点头,也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他的指尖相碰,刹那间,她的一颗心倏忽蹦起老高,有种要上天的感觉。
这时,沈伊才彻底醒了,明白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的宋骁站在她眼前,她蓦然收回手,红着脸低下头去。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崔宁与梓檀怎么都不通报一声?”沈伊低着头问。
“听说你想见我,我便来了。”宋骁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把椅子捞过来,坐在了床边,“怕打扰你休息,便不让她们通报,在这儿站了约莫有一刻钟。”
宋骁已经挑明自己的过往与心意,便不想再与她生疏地君臣相称,两世为人,就算他们彼此无意,也该是对方最熟悉和亲近的那个人。
沈伊惊讶地抬头望着宋骁,想到他方才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睡觉的样子,她竟下意识地想,自己方才睡觉的姿势可还好,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只是想问问你前朝之事如何了,沈思远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沈伊又开始绞自己的绢帕,“你别多想。”
宋骁这两世,没接触过别的女人,更不了解别的女人是什么样,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沈伊一人,只要他肯细细观察,就会看明白她很多的言不由衷,比如此刻。
索性这惊鸿宫里外都是他们的人,就算有个别奸细,此刻也会被人不动声色地看管起来,宋骁便大着胆子抓住了长公主的素手。
沈伊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我不要跟你做什么同盟,沈伊,两世了,这一次我,我……不想放弃,我……”宋骁鼓足了勇气,却在看到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时,红着脸败下阵来,却固执地不肯放开沈伊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宋骁才喃喃地说:“两世了,你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一次?”
沈伊身子剧烈地一震,上一辈子她活得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生命中唯一的亮光,便是她的福儿,唯一的期盼便是大将军宋骁,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这一辈子,她认为自己活着唯一的目的,也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动力,那就是复仇,依旧活得没有自我。
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一次?
沈伊低下头,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没见到宋骁时的心浮气躁,或许,这并不是自己的一时软弱……
她缓缓地,缓缓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试着去回握住那只修长的手。
宋骁欣喜地看着她一点点地收拢自己的手指,激动不已,正要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沈伊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自己上一世在北漠校场,在大帐内被索安图压在身下百般羞辱的情景,耳边回响着他肆意放纵的笑声,眼前晃动着他丑陋不堪的身体,自己衣不蔽体被索安图骑马拖行的场景,以及那些人毫不掩饰地、似乎要将她撕裂的目光。
沈伊蓦然甩开了宋骁的手:“宋大人,以后若无本宫允许,请不要私自进本宫的寝殿,你怎么想本宫不知,但在本宫这里,你只是同盟。”
方才片刻的温暖,眨眼间就在沈伊这一番冰冷的话语中消散,她面前重新竖起一道冰冷的墙,任何人都越不过去。
宋骁苦笑道:“我不逼你,今后若无你的允许,我绝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还有……那些仇恨,我与你分担,无论是沈思远,还是索安图,我都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宋骁转身往殿外走去,蓦然跃上屋顶,施展着轻功往皇宫外面而去,竟是私自进宫的。
沈伊惨白着脸色,右手还残留着宋骁掌心的温度,一颗心却冰冷到了极点。
守在外面的梓檀听到动静,就看见宋大人已经离开了,这才进来,语气十分轻快地问:“公主,奴婢备了点心,可要用?”
沈伊微微闭上双眸:“出去。”
梓檀一怔,缓缓退出去关上寝殿的门,她以为今日宋大人前来长公主会十分开心才是,怎么会声音听起来如此冰冷?
崔宁走过来,看到梓檀神色异常,疑惑地问:“怎么,殿下又睡了?”
梓檀摇了摇头:“公主不知怎么了,似乎心情不太好。”
崔宁越发不解了,宋大人方才不是来了,为此她还特地去找那个翠娥的“麻烦”,趁机看住这个“内贼”,怎么殿下心情还不好了呢?
两人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守到下午,翠娥端着茶点来,看到她们两人,欠了欠身:“见过两位姐姐,奴婢给殿下送茶点来了,殿下可起身了?”
“殿下还未起,你先回去。”梓檀看都不看她一眼,摆了摆手让翠娥离开。
翠娥却不肯走:“既然殿下没起,奴婢便在这里等着,今日奴婢做了殿下最喜欢吃的桃花酥。”
梓檀皱了皱眉,与崔宁相视一眼,整个惊鸿宫都知道,长公主殿下只吃梓檀做的桃花酥,这个翠娥到底是不知道,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比过梓檀在长公主心中的位置?
“让她进来。”沈伊的声音,有些疲惫地从寝殿内传出来。
翠娥立刻端着茶点走上前,傲慢地看了一眼梓檀和崔宁,等她们二人让开,便迈步而入。
沈伊穿戴整齐地坐在贵妃椅上,一点都像刚刚睡醒之人,她撇了一眼翠娥,蓦然一笑:“竟是本宫最爱的桃花酥,端过来让本宫尝尝。”
崔宁刻意走过去,打算拿起一块桃花酥,为长公主试毒,这也是平日里她便做的事,并不显得奇怪。
沈伊却拦住了崔宁的手,双眸幽深不见底,笑着说:“咱们惊鸿宫自己小厨房做的东西,不必如此。”
说完,沈伊拿起一块桃花酥,毫不犹豫地吃了一口,称赞道:“本宫还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桃花酥,翠娥真是好手艺。”
翠娥十分欣喜,欠身行礼道:“多谢殿下,殿下若喜欢,日后奴婢再为您做。”
沈伊笑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梓檀,继续吃着手里的点心。
梓檀与长公主一起长大,与她心意相通,立刻明白:“翠娥,你可以退下了。”
翠娥看似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长公主将手里的桃花酥吃了已经有一半,想着事情已经完成,便告退离开。
她刚一走,崔宁便关上了寝殿的门,急匆匆走过来。
沈伊已经对着梓檀拿的一个钵盂吐了起来,将大部分的点心吐出来,可还是吃进去少部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自窗外飘然进来,三人抬头看去,竟是何铄。
何铄笑着说:“殿下放心,方才微臣看到那婢女在您的点心里下了迷药,微臣已经神鬼不知地将东西换了,您吃下去的是无毒的。”
沈伊没有丝毫怀疑,停止了呕吐,喝了一口梓檀递过来的温水,苍白的面色才缓和了些。
何铄没走,问道:“殿下可需要微臣替您解决了那个婢女?”
沈伊摆了摆手:“不必,这件事本宫自有安排,多谢何副统领。”
“殿下言重了。”何铄在长公主面前,总是装得跟人似的,平日的嬉皮笑脸全都收敛起来,“若有何事需要微臣,殿下只管吩咐。”
“多谢何副统领,以后本宫少不得会麻烦你,只是今日之事就不必了。”沈伊客客气气地说,“她不过是个前奏,对方大戏还未开场。”
何铄拱手一揖:“微臣明白了,近些日子宋大人不在宫中,微臣会亲自守在您身边,殿下要做什么尽管去,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说完,何铄如来时一般,飘然从窗口出去。
宋骁多日不在宫中,他离开那一天,何铄与孙梧看似“积怨已久”地打了一架,何铄被打“断”了腿,一直在宣武殿“闭门不出”。
禁卫军大多都是勋贵子弟,这两人更是朝中重臣之子,平日就无人敢惹,何况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得统领大人看重,别说打架了,就算是他们将宣武殿给拆了,那些禁卫军也不敢向皇上透露半个字。
于是,孙梧便“苦命”地天天守着皇上,他又不怎么机灵,经常将皇上气得想将他重打一顿。
何铄便日日亲自守在沈伊的周围,觉得自己比孙梧更苦命,只怕长公主少了根汗毛,宋大人都要扒了他的皮,他天天提心吊胆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竟有几分人模狗样起来。
沈伊所料不差,翠娥不过是开场,到了晚膳之前,沈蔓身边的梓蕊来了,见了长公主,为了掩人耳目,她走到长公主面前才欠了欠身,看似十分无礼。
沈伊亲手将她扶起来,然后听到她借机在自己耳边悄声说:“殿下请小心,四公主与太子殿下商议好要对付殿下您,今日不只是用完膳这么简单。”
梓蕊站直了,便朗声道:“殿下,我家公主说,殿下您前些日子受惊,她没能好好照顾您,心下十分愧疚,便准备了晚宴想请您过去,好借着用完膳的时间,求您的原谅。”
gu903();沈伊了然,看来沈思远还真是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围猎刚刚结束不足半月,他们已经想好了龌龊的招数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