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见他头上简直要冒火了,才轻咳一声收敛神色坐下。
认认真真翻了几页帐簿后道:“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布庄利润竟然如此丰厚,即便受到周敏之的打压,生意也没受什么大的影响。那时候我跟你凑股子也没想挣什么钱,没想到现在反成了府里最大的进项!”
说起这件事,顾衡不免得意。
“我家里天生就有做生意的根,我老祖母就用不着说了,就连我妹子这个半路出家的新手都把布庄的大东家当得有模有样。这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一进店里,就指名道姓要我妹子负责接待。她说哪种布好,那些女人就一窝蜂的去买……”
端王看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忍不住泼他几瓢冷水,“如今在你家里,我看瑛姑娘挣得比你都多了好几倍吧?你自个儿那点儿俸禄,到会仙楼点一顿上等席面儿就没了!”
顾衡觉得这位王爷的嘴巴越来越欠了,想当初一副道貌岸然仙风仙骨的样子,远远望着真是恍如隔世。
不知为什么,他却欣赏这样世俗气的端王。
——没有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虽有些架子却并不让人讨厌。在官场上那套虚话听的太多了,就这样少些尔虞我诈凝神苦思,也许就这样一日一日地太平过下去也不错。
两个人坐着又商量了一些杂事儿,包括明年春天的时候最好在东城和西城再开两家分店。若是可能,最好在江浙两地再置一些棉田。今年的大捻布连纺带染一共卖出去两万余匹,其利润加起来并不比那些高档布料差。
待天色将黑,顾衡才抱着一堆账本儿施然出了府。如今他不但是西郊别庄上的常客,也是南月牙胡同私宅的常客。来时用不着帖子,走的时候也用不着特意打招呼。
王府总管魏大智瞅了个空,亲自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进了书房,陪着笑脸小意道:“……刚刚什锦胡同那边的范庶妃派人过来请安,知道王爷喜欢清静就不敢多加打扰,临走时把大哥儿的课业留下了。说自从拜了康先生为师,这些日子大有进益!”
托盘里是几张大字描红,笔法虽然看起来稚嫩,但是横撇竖捺已经颇有章法。更何况端王府的长子苏谡今年才八岁虚生,能有这种水平已经令人刮目相看。
端王接过描红一张一张地翻看,到最后脸上终于有了几丝浅淡笑意。
“谡哥小时候何等调皮,加上身边的丫头婆子奶嬷嬷们惯着,纵得他无法无天。自从两年前康先生来后,不光脾气收敛了,也开始知道一些规矩礼法了。在家里可以没规矩,在外面有的是人想教他规矩……”
魏大智摸摸袖子里沉甸甸的绿地织锦缎荷包,面上也浮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谁说不是这个理儿,可见有个好先生的重要。范庶妃说年底家宴的时候,想好好答谢一下康先生的辛苦。就是不知道府里有没有这个先例,王妃娘娘那里能不能答应?”
端王慢慢抬起黑亮至极的眼眸,又慢慢地嗤笑了一声。
“谡哥儿虽然尊贵,但更要明白他的身份。如今王妃刚刚生产,哪里有精力主持年底的家宴?你到库房里拣些适宜的绫罗绸缎,送到范庶妃的房里。至于康先生那里——送几样稍贵重些的文房四宝就是了!”
魏大智心头一凛,顿时觉得袖子里的荷包有些烫手。
王爷的话里有话,谡哥儿的身份是贵重,可再贵也贵不过王妃娘娘才生的小世子。这时候一口否决谡哥的开蒙师傅参加王府的年尾家宴,就是不想十分抬举范庶妃这一脉。
魏大智腰身弓得更低了,亲自带着两个小内侍把书房里的烛台和香炉用润湿的布巾重新清扫了一遍,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他望着廊桥上方雕刻精美的二十四孝图,心想俞王妃这一胎一举得子,府里最最失落的恐怕就是范庶妃了,只可惜……
这么多年俞王妃生了大郡主之后,肚皮一直没有动静。王府不免人心浮动,往范庶妃面前讨好卖乖的人也越来越多,毕竟她的膝下有王爷唯一的子嗣。
皇家的亲情向来淡薄,外面是大争斗,府里就是小争斗。像另几个王府侯府伯府宗室,哪一年不从后角门里抬出几具尸首!宠妾灭妻的,大妇作难小妇的,庶子勾搭上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年轻庶母的,家家的事儿拖出来都比戏台子上编得精彩。
端王府这还算是好的,全靠王爷嫡庶分明才没有出乱子。
但是俞王妃的肚子一年一年地没有鼓起来,范庶妃一年一年的期盼就渐成真,也慢慢纵大了她的胆子,心里长草般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成为王府的世子。谁知道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多年不育的俞王妃悄悄有了身孕……
孟嬷嬷之女孟婉闯出天大祸事,其背后影影绰绰似乎还有别的手。但是王爷吩咐不往下查,大家伙就只能再此打住。
俞王妃在半个月前于西郊别庄顺利生下了王爷的嫡子。
虽然过程略有些凶险,但是母子均安。小世子只有六斤重,长手长脚皮肤细腻,眉眼也生得极好。听说那天晚上,什锦胡同王府里范庶妃所居的留芳园摔碎了好几套茶具,底下的仆妇们走路时都垫着脚尖儿。
魏大智摸了摸袖子里荷包上精致的纹路,一看就是费了大力气才绣制成的。里面还有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被工匠巧手雕成了马上封侯。最为巧妙的是,玉上的一点俏色被雕作猴脸。这个玉的成色不错喻头也好,只是可惜要退回去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若是不能与人顺顺利利的消灾,那么钱财自然不能伸手拿,更何况这里面兴许还有别的心思。魏大智漫无边际地想,在端王府里伺候多年,一定要非常明白且记牢这个道理。
那位康先生听说是济南府人氏,正经两榜进士出身,是两年前自荐到王府里来的。
那时候王爷正在为刚刚六岁生的谡哥儿寻西席。一番考校之后,博学风雅的康先生就留了下来。至于这位康先生中了进士后为什么没有出仕,反而蜗居在一个不受世人重视的王府里,平常人就不得而知了。
康先生一住两年,一直没有什么大作为。每日里除了教谡哥写几个大字外,就是背着手到府外喝喝茶听听曲儿,日子过得逍遥无比。
其实什锦胡同的王府修得也算气派,但端王性子严谨孤僻,嫌这个地方太过奢丽显眼,大多数的时候跟俞王妃住在西郊的别庄上,正经的端王府里多数时候只住了范庶妃和谡少爷两个主子。
王府里的书房正堂名为明瑟楼,一年里倒有九个月是空着的。
魏大智从小在人精子聚集的宫里长大,一双眼睛是淬了毒的,有好几次亲眼看见康先生在明瑟楼周围逗留。就知道这人淡然无为的儒雅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旺炭般的富贵心。
特别是这段时间,康先生和范庶妃私底下悄悄接触过两回。魏大智虽然大多时候跟着端王住在西郊别庄,或是在南月牙胡同的私宅里,但在什锦胡同的王府里还是留了几个得用的人。听了底下几个小崽子们的回报,他也不过是笑了两声。
这世上奸滑若水的人太多,可若是把别人当成傻子,那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了。
所以范庶妃托人送来这块马上封侯的和田羊脂玉,魏大智无可无不可的收下了。不过是帮着传句话,至于王爷答不答应咱家可不敢做主。
果不其然才刚刚提一个话音,王爷就直接了当地回绝了。范庶妃这些年顺风顺水一人趾高气昂惯了,也不用脑子好生想想,王妃娘娘刚刚生下金贵无比的嫡世子,王爷怎么会赶在这个时候扫她的脸?
他细细想了一下,总觉得底下的小子们说话做事不牢靠,就干脆吩咐下头的人备马,准备亲自走一趟什锦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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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松就写到宅门斗去了,咱女主憋屈了,姑娘们多半要骂我。另答应姑娘们的加更,本君记着呢。呃,先欠着行不,家里单位里实在事多。这个理由好像不太充分,好吧,我承认我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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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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