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钱师傅呆了一下,七尺高的汉子竟有些眼圈儿泛红,“我从来没指望过她大富大贵,也没想靠着她到处钻营。王府侧妃再体面,也不过是一个稍稍尊贵的妾,事事都要伏低做小。要是她娘还活着,只怕也要被生生气死。”
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落寞地叹了口气,“就这样两下住着当做不认识,她安享她的荣华富贵,我和小虎过我们的清贫日子。况且对于外人来说,我们一个姓钱一个姓李,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不要过去给她添麻烦了……”
顾衡细细打量他几眼,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想起曾经听到的那几句传言,不禁微微一笑,“你家这位大姑娘心里是有章程的人,你实在用不着担心……”
礼部侍郎府大公子的招牌相当好用,还没有等到天黑,缉拿薛延的文书已经下来了。
按说除了那张白色绢帕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薛延这一畏罪潜逃,就坐实了自己一半儿的罪名。顺天府衙的差役立刻如同打了鸡血,在酒楼客栈戏园子加派人手查访。
这样一细查就找到了沙家胡同——薛延的暂时落脚地,从里面找到几封他与柳香兰的往来书信,约定两人等京城的事了后就一起返回衢州。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到时候已经出生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这也是薛延聪明被聪明误。
他从春风得意楼出来后,心想自己肯定被周玉漱带的长随跟住了。若是被他们拿住,只怕讨不了好,就故意绕着外城多兜了几圈。没想到周玉漱这个二愣子直接跑到顺天府衙门叫人,把他临时落脚的地方翻了个底儿朝天。
这件事第二天才沸沸扬扬的传开来,顾衡到工部衙门上值的时候,几个平时只有点头之交的同僚都凑过来打招呼,其中有一个还大大咧咧地咋呼,说其实我早就知道顾大人持身严正,怎么会跟那些人沆瀣一气?
另外有人不住唏嘘,说那薛延跟着薛知府到京城述职的时候,看着是再规矩不过的人。没想到他暗地包养红妓,事情败露后反杀人灭口栽赃陷害,可见其人品实在伪劣不堪……
得知顺天府衙役没有顺利捉拿到薛延,顾衡心头有些不宁,后悔昨日应该让钱师傅死死跟着才好。但想到被自己扎扎实实坑了一把的人,这时候只怕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恐不安,立刻就觉得再心安理得不过。
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间,技不如人就要被别人狠狠踩下去。薛延原本是想捡个软柿子,没想到踢到了个巨大无比的铁板,也算是让他吃了一回大大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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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灯市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潮润,热热闹闹的集市上喧腾成一片。
薛延穿着一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脏衣服躲在一个菜摊子后面,时不时探着头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远处稍微一有动静,就装作正在整理蔬菜的杂工。
他的头发散乱脸上胡茬遍布,身上有肮脏的污渍。乍眼一望和大多数艰难求生存的平民一样,根本就想象不出这个人一个月前还是极为斯文体面的知府贵公子。
初夏的菜品长势极好,青油油的码成山高。但有些因为放陈久了,就变得零碎肮脏。稍稍一动,就有滑腻黄臭的腐烂菜液糊在手上,一时半会儿的也洗不干净,让人几欲呕吐。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薛延无意识的掰着手中一块烂梗的白菘菜,恨得几乎要把后槽牙咬出血。应该是顾衡,在这个人没有按时出现在针线胡同时,自己就该引起警觉。
实在是太过小看这个人了,在衢州暗香楼里第一次和这人接触时,说实话薛延并没有怎么引起重视。顾衡和大多数少年得志的青年官吏一样,眼大心空不可一世,一心一意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好名垂青史,却又不知如何着手。
顾衡接二连三地逃脱过自己布下的陷阱,就说明这人是扮猪吃老虎。这人的不可一世和张狂妄为就是他的掩护色,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没脑子。
薛延打了一个冷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不定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早就落到这人的眼里。偏偏自己一直沾沾自喜,便如盲人骑马一般岌岌可危而不自知。
即便这些也就罢了,只能感叹技不如人。但这周家的草包公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扭着自己不放,还斩钉截铁的指认自己是凶手,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所有的事情后面,好像有一只影影绰绰的手。
想起那张被当做物证的白丝帕,薛延更加头疼。那天在针线胡同将柳香兰勒死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临走时就顺手取了这个物件儿。谁知道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柳香兰要送给自己的,那上面还极巧妙蕴含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周玉漱言之凿凿地指证自己杀人,薛延起先并不是十分畏惧。可是这其间夹杂了父亲的官司,那些大人物巴不得薛家人从此消失无踪。所以,决不能出面去辩驳。
这些天薛延一直睡不好。
除了东躲西藏到处奔波之外,就是他一闭眼睛就梦见半醺的柳香兰似笑非笑地矗在自己面前。毕竟是曾经珍爱过的女人,身上还怀着自己的骨血。若不是为着牢中的老父,为了身后的一大家子,为了把出头椽子顾衡打压下去,自己何至于硬下心肠走这步险棋?
现下说什么都晚了,老父依然关在大理寺牢里,搅起这桩祸事的始作俑者依旧逍遥,三司盯着衢州的银课案不放,自己背了杀人凶犯的罪名惶惶如丧家之犬,不过半个月之间怎么就落到了如此难堪地步?
薛延头都想疼了,却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菜场老板贪便宜才雇的薛延,见他木楞愣地坐在一边,把腐烂的叶子和完好的蔬菜堆放在一起,不禁勃然大怒。叉着腰开始乱骂起来,“我请你过来是做事的,不是请你过来当祖宗的……”
薛延何时受过这个窝囊气,正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一记窝心脚,就在远处过来几个穿着黑衣带着红帽的差役,忙压下心头火气,唯唯诺诺地把菜筐子搬到另一边。
等忙完一天的活计拿到少的可怜的几个工钱时天已经黑了,薛延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儿,要了一碗汤面和一壶像泔水一样的劣酒,躲在角落里开始囫囵吃起来。
那天从春风得意楼出来后,因为怕后头有尾巴,薛延就没有贸然回沙家胡同,想等风声过去后再跟自己的随从联系。没想到周玉漱那个草包手脚这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让顺天府衙的差役把沙家胡同围了水泄不通……
若不是身上还有点银子和两块值钱的玉饰,这些天还不知道怎么熬过来。薛延知道,这京城再大也不是久留之地。可是就这么狼狈的返回老家,从此隐姓埋名的苟活,他又心有不甘。
正值初夏,银锭桥下的金水河波光粼粼,草长莺飞桃红柳绿一派繁庶,京城的夜市有不少妇孺出来游玩。薛延故意佝偻着身子,尽量沿着阴处往今日歇脚的地方走。
不远处的桥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看河上的撑篙人,女子穿着一身儿樱桃红绣大洋莲纹的马面裙褂,男子穿着一身碧海清的长衫。女的俊俏男的文雅宛如一对璧人,又兼态度大大方方顾盼飞扬,到惹得旁边路人连连回首。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让薛延恨得咬牙切齿的顾衡,他身边神情娇媚的女郎多半就是他新娶的妻子。看他两人颜笑晏晏神情适意,却不知因为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别人正面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路边尽是卖些小玩意儿的摊子,顾衡颇有闲情的一一看过来。见其中一家的头饰做的还不错,就花了几两碎银买下来,躲在角落里把一只酒盅大小的芍药绢花簪在媳妇儿的头上,笑道:“正是好年岁,该着些艳色才好……”
街市上人来人往,其实没有几个盯着别人看的,但顾瑛还是羞得不行,赶紧把芍药花自个簪稳了,生怕这个人又过来瞎帮忙。
卖头饰的婆子站在一边捂着嘴笑个不停,看两人的神情就知道是新婚,但看穿着打扮举止气度应该不是普通百姓,就不敢十分取笑。但也羡慕他们的恩爱相许,收了钱之后还附赠了一个坠着流苏的鹅黄绺子。
街面上人越来越多,顾衡怕撞着媳妇儿,也不管别人是否侧目相看,一手紧紧抓着顾瑛的手,朝着东安门最为繁华的灯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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