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再能干的女人骨子里也在奢求一份安定,即便不成亲生子也想呆在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而不是在寒夜里掩藏身形,像个男人一样与陌生人打交道。
她把顾瑛当成自己的妹妹,捂嘴笑道:“你和大人也是,成亲这么久了还哥哥妹妹的。以后孩子要是长大了,问起来可怎么解释?”
顾瑛难得胀红了脸,“从小就这么喊,好像怎么也改不了口……”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顾衡看着那么正统严肃的一个人,在昏暗隐秘的床第间尤其喜欢听顾瑛气喘吁吁的一声一声地喊“哥哥”。两人抵死缠绵时,那人会说很多羞人的笑语,促狭得让人想听又不好意思听。
这份令人羞赧的嗜好怎么好宣诸于口,所以进门时就该改的口就这么遥遥无期地延迟了下去。
寒露在军中以女子身份混了多年,什么样怪诞荤话没听过。见顾瑛羞得像兔子一样就不好意思再打趣,“大人临走的时候嘱咐了又嘱咐说,说你只要安安心心的把身子养好,到时候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功一件。朝堂上的事儿咱们不懂,所以管好自个眼前事就成了。”
顾瑛缓缓点头,尽量忽略心中不安,抚着高隆起来肚子道:“今天吃过早饭后我要到铺子里去一回,有些事情要跟董掌柜交接一下。再过些日子,只怕我连门都出不了了。”
寒露想想也是,干脆起身说要到外面安排早饭和出门的马车。刚一关好内室房门,她的脸就沉了下来。
别人不知道自己弟弟韩冬的尿性,她这个当姐姐的却是一清二楚。
那家伙在一个地方根本就待不住,更遑论老老实实的守在别人身边当护卫。这回明里跟着顾大人暗里却是与郭大人一路。出去后他肯定会想着法子干回老本行,去了河南府只怕会撒着欢儿的往外跑。
顾大人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若是万一落了单被犯上作乱的暴民抓住,恐怕连死都是轻的。顾瑛和他夫妻一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会提前梦见他遭遇不测也不是稀奇事。在军中,这种毫无缘由的直觉往往能救人性命……
寒露咬了咬牙,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转身到了外院把钱师傅父子喊起来,仔细嘱咐一番后这才放下悬一半的心。只要五城兵司那边没有大的动静,大人肯定就是安好无恙的……
到荣昌布庄交接完事物后,顾瑛又到回春堂拿了几副药。
吕大夫收回脉枕,又细细打量了一遍顾瑛的脸色道:“你的底子是极好的,但不要多思多想。腹中的孩子最是敏感,你若是神思不属夜夜睡不好那孩子也不会安宁!”
顾瑛对医道虽然算不上十分精通,但对于针灸却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摸了摸淡青色的眼睑道:“这几天晚上歇息不好,每每要到天亮的时候就喜欢做噩梦,今天早上还被吓醒了。我自个儿都感觉身子有些不舒服,大概也影响到了孩子……”
吕大夫极喜欢这个小姑娘,捋着胡子笑道:“梦都是相反的,你若是做了噩梦说不定还会遇到好事。把心绪放宽些,好生把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边说边仔仔细细地开了两副安神汤,又千叮万嘱亲自把了人送到门口才做罢。
正在街对面儿金银铺子里选首饰的周玉蓉一低头就见了这幅场面,装作不经意地问旁边伺候的女伙计道:“这个回春堂很有名吗,我坐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好几个大肚子上门?”
女伙计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赔笑道:“在我们这片儿吕大夫算是首屈一指的,尤其精通妇科和产科。好多大户人家的女眷生孩子时,不光要请有名的稳婆,还要请吕大夫过去坐阵。听说遇到几回凶险之事,幸亏有吕大夫在场……”
她指着渐渐远去的顾瑛笑道:“那是荣昌布庄的大东家,隔个三五天就要过来请吕大夫看回脉,看这光景最迟这个月末下个月初就要生了。让我说其实也不是吕大夫的药方子有多灵,最要紧的就是求个心安!”
周玉蓉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怀身大肚的妇人小心上了马车,慢慢抿干了杯子里的茶汁。半响之后才抬头笑道:“我记得你们店中新出了一匣三件嵌火油钻的头面,端出来让我瞧瞧……”
第二天一大早,周玉蓉陪着母亲周夫人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一阵热闹的寒暄之后,周贵妃拉着容颜最发清丽的侄女叹道:“咱们周家的这颗明珠也不知会被谁得了去,一想起这件事儿我的心跟揪一样。好孩子,你看中了谁家的儿郎千万要跟姑姑说一声,不论是谁我肯定让你姑父好生提携他……”
这些话像车轱辘一样不知说过多少遍。
周玉蓉大大方方地站着,脸上的神情沉静温婉。一套嵌了火油钻的掐丝银头面不但没有夺去她半点容光,反而衬得年轻女孩儿面容更加雍容华贵。
周贵妃看了更加舍不得,转头对自己的嫂嫂周夫人叹道:“皇上亲自定了杜家的姑娘杜芳菲为琅儿的正妃,那孩子的品格德行有咱家玉蓉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可是堂堂的皇子妃,周贵妃这个当婆婆说的,别人却是说不得的。
周夫人嘴里又干又苦,一直当成指望的一件事忽然落空,这滋味儿怎么都不好受。本来这孩子自己看中了工部的一个什么主事,可谁知道到最后婚事也没有成,竟连退而求其次都成了奢望。
眼见周围的女孩儿一个个定亲的定亲嫁人的嫁人,周夫人心焦的不得了,女儿的亲事已经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小姑娘最要紧的就是那么几年,一晃岁数就拖大了。偏偏这孩子性子犟得很,提了无数的人家都不乐意。
周玉蓉见两个女人说来说去又绕到自己的婚事上来,不由心生烦闷。面上却半点不显,扬着脸娇笑道:“听说姑姑过两天要陪着圣人到郊外行宫住半个月,可千万要注意身子,这春季忽冷忽热的最容易生病!”
周贵妃不在意的挥了手,“好几个太医都跟着呢,将养的药丸子也用着。我的身子一向弱连风都不敢吹,要是再让我病了那些太医都该拖出去斩了!”
四十出头的女人声音依旧娇脆容颜依旧娇嫩,难怪皇上爱的跟什么似的。
周玉蓉眼波流转,“圣人一向体恤爱民,姑姑在外头千万要低调些。宫里的太医都是些老方子,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知道您要到行宫小住一段时日,我爹特地为姑姑找了一位名医随行。只是那位大夫架子大的很,说了几回都推三阻四不肯来……”
这不过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周贵妃夸赞了几句周玉蓉的孝心。随口吩咐了一声,立刻就有一个小太监领命急急碎步出宫,到回春堂宣吕大夫赶紧过来伺候。
周夫人莫名其妙地望了女儿一眼。
周家人生病从来都是宫中太医诊治,她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什么吕大夫。但是女儿当着贵妃这样说那就必然有道理,所以她极聪明的选择了缄默。
周玉蓉垂了眼,安安静静的用着宫中茶点。
周贵妃嗜甜食,一年四季各种各样的小食不断。粉彩竹纹盘里摆着的点心象花儿一样,大概糖霜撒得多了些,吃在嘴里齁得人舌头发苦。
周玉蓉面不改色地慢慢细嚼,把那腻得塞住喉咙眼儿的点心一点一点咽下肚。她看着窗外的草长莺飞漫无边际的想——我在这世上既然不好过,那大家通通不好过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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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情节需要女配时不时要出来恶心一回,我知道大家都恨不得让她早点下课,已经在计划当中……感谢在2019-12-2419:02:59~2019-12-2519: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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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站笼
带乌色的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倒,屋子里无数人在晃动。有人扒着窗口抓住了一个大夫急切问道:“我家大人怎么样了,能不能……活下来?”
如丧考妣模样的青年正是韩冬。
他做梦都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晚上未见,顾衡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看不清面目的血葫芦。大夫说伤者浑身上下有二十几道刀伤箭伤,有几处已经深入肺腑。今天晚上要是缓不过来的话,人就多半不行了。
gu903();韩冬到顾家的日子虽然不长,但他已经把平和友善的顾家当成了自己后半辈子养老的地方。顾衡这个主家年纪虽轻,但说话做事都极合胃口,从来不会随意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