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屋里传来声音:谁在外面?咳咳!

阮明池眨了下眼,刚刚扬起的那些笑又淡了去,继而恢复成一片寂静无波的死潭,深处都是不见底的淤泥。

是我。转身,推门而入。

阮爸爸在灯下编竹筐,身上穿着工作时的破衣服,沾满了竹子上的白灰,破了无数个洞,其实这也是阮爸爸的日常服,一个月也不见洗一回,屋里都是说不出的怪味。

见儿子回来,阮爸爸也只是看了一眼,灯光下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沧桑麻木,悲苦的一张脸,开口说:晚饭都吃完了,饿了就自己去做吧。

阮明池进来一步,侧身让出了非得跟过来了季浩,视线落在季浩身上,就像在说,看吧,这就是我家,你非得要来,一定会嫌弃的吧。

叔叔。季浩笑着喊了人,将拎了一路的水果和保健品送到了阮爸爸的面前,自我介绍,我是阮明池的队友兼室友兼好朋友,突然来唠叨,打扰您了。

好多年没接待过客人的阮爸爸愣了愣,继而急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上了季浩等在那里的手,迟疑地说:呃,哦,你好。

季浩笑着去看阮爸爸正编的竹筐,赞叹道:叔叔的手艺这么好啊,看着跟艺术品似的,整齐细密,这么细的竹丝很少见了,您这手也太巧了。

阮爸爸沉默着,也对这种自来熟的人没辙。

季浩拿起一个竹筐说:这竹筐我在景区外面看过,大个儿的要卖三十多块,您这里出货多少钱啊?

十二

一天一个?看您这手就是老匠人,一天少说两三个吧,最多能有几个?您这吃的是手艺饭,回头儿物价上涨,您这里出货肯定得涨,就是一份养老保险啊。

呃阮爸爸无措地看向了阮明池。

阮明池却冷着脸放下了背包,又掏出半路买的方便面,等着烧水的时候才说:钱,拿到了吗?

什么钱?阮爸爸敏感地抬头。

阮明池看着父亲迷茫的眼,心沉了下去。

虽然季浩没有明说,但得了提醒他也多想过,一直以来汇款的账号都是二叔的名字,但那么多钱,他以为二叔至少会拿出了一部分,谁知道却提都没有提。

说不定父亲连他比赛拿了全国冠军都不知道。

季浩多贴心啊,在父子二人沉默对视的时候,解释道:阮明池这次去A市比赛,不但拿冠军破纪录,还得了不少奖金,六万呢。他孝敬您,钱一点儿没剩的都转您这儿了,您要是没拿到,肯定在他二叔那里。

季浩说的顺口,阮明池听的却眉心蹙了下,他记得自己从没对季浩说过家里的事情,更不要提二叔。

阮爸爸听完怔怔,最后哦了一声,就低头继续忙碌了起来。

不是没反应,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大约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更合适,被生活压了大半辈子的男人藏进自己的世界里,以为能继续粉饰太平,但不等方便面煮熟,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得惊天动地,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抽搐。

季浩急忙放下碗筷,和阮明池冲上前去,人扶起来的时候像是快死了一样,脸色惨白,眼下乌黑。

去医院吧。季浩提议。

阮明池点头,反身就要背起父亲。

阮爸爸却推开他:屋里,药。

阮明池冲进屋里再出来,就两片消炎药。薄薄的两片药,配着一杯水,眼看着就要送进父亲嘴里,季浩按住了他的手说:抗生素有耐药性的知道吗?而且对症下药,我看叔叔不止炎症那么简单,还是去医院吧。

不去,去什么医院,咳咳,吃药就好。听了季浩的话,父亲不高兴地打断了他,伸出脏兮兮的手就要抓药吃。

阮明池手心捏紧,躲开了,犹豫了一下,说道:去医院看看吧。

去医院不贵啊?这药我总吃,效果好,咳咳,给我!

阮明池说:听说最近一直生病。

你懂什么!咳咳,你成天不在,你懂什么!以为拿了个冠军就不得了了,就管起老子了?你滚开!

奖金,够你看病。

钱呢,钱你倒是拿来!咳咳!

二叔那儿

父子儿子沉默了下来。

绕不过去的二叔。

让人又爱又恨的二叔。

即便这些年阮爸爸的生活一直不怎么样,但在阮明池跑出去后,要不是二叔一家帮忙照看着,阮爸爸指不定还能不能活到现在,诚然,二叔也是付出了不少。但二叔的贪也是真的,六万的奖金,一声不吭就昧下了。阮爸爸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一笔钱,结果没沾着手就被人拿走,心里那股子火苗儿又烈又旺,偏偏还发泄不出来,最后只能冲着自己唯一能够欺负的儿子发泄。

第21章上仙是个可怜蛋21

阮明池何尝不是。

他抿着嘴,突然起身,快步冲出大门,冲进了黑暗。

季浩和阮爸爸都知道阮明池干什么去了,却没人拦他。

一个铁了心的想让他吃个教训,一个偷偷地惦记着能要回来一点是一点。

很快,隔壁就传来了男人的大嗓门。

钱?什么钱?我这些年照顾你,照顾你爸就没花钱了?

阮明池说了什么听不见。

紧接着又听二叔嚷嚷:你爸的衣服不是我买的?你爸吃的饭不是我们给送过去的?你爸编的那些个东西不是我卖的?我大冬天早上五点多出门走街串巷地卖,冻出一手的冻疮我说了吗?我找你们要了一分钱了吗?

阮明池:

你现在找我要钱?我告诉你,阮明池,钱是在我这儿,但我已经用了,你能怎么的?

季浩双手用力,将阮爸爸从地上扶起来,抱进里屋放在床上。满面悲苦的男人似乎无颜面对眼前的一切,翻身背对季浩。

季浩听着外面的动静,转身走了出去。

他走出院子,站在门外沉默地看,院里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的脸,另外半边隐于黑暗,眼眸漆黑深邃。

月下的男孩,再次面对童年的噩梦,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脊背挺直,多了几份勇于面对的自信。

阮明池说:我爸病了,要去医院。

阮二叔叉腰站在自家门口,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撸胳膊挽袖子的,一把挥开了身后拉着他的媳妇儿,指着阮明池的鼻子说:不提我还不想说,月月病,天天病,动不动就咳嗽发烧,每个月就他编竹子那点儿钱,要不是我们贴钱,他活的下去吗?

够。阮明池肯定,低保和残保,足够。

二叔瞬间心虚,紧接着又恼羞成怒,将手抬高,我说不够就不够!诶诶诶,你干什么你?你反了!

二叔的手没等挥出去,就被抢前一步的阮明池抓住,捏着自己的手像铁钳似的,二叔脸色顿时变化,竟挣扎不开。

二叔再看向阮明池的时候眼神变得。

这这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高的需要自己抬头才能看清楚脸?

阮明池抿着嘴角,第一次动手反击让他的气息不稳,但还是咬着牙说:六万!你拿!但救命的钱,你总要留点儿!二叔。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