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生活起居上,就算他们不敢随便苛待,但在公摊的事情上也难免你推我阻,谁都不想来偏宅伺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偷偷嫁出去当没存在过的小姑娘。
但事情总要有人做。
什么地方多数都是新人受欺负,不管是家里的主人还是打工的佣人——于是这段时间唐染就发现,来给她送三餐的佣人从最初的每天一换,变成了现在的固定的一个年轻女人。
年轻是唐染听她自己说的。唐染和她搭过几次话,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有时候唐染和她交流,还会出现听不太懂的字词。
按她自己所说,她是几年前还没成年的时候就从另一个省份的农村出来务工,最近不久才到了唐家。今年也才刚到20岁。
第一次进这样高门大宅的主人家工作,这个叫段清燕的年轻姑娘显然很不适应。尤其是她的乡音,让她一开口就会被一同在唐家做工的其他佣人笑话,所以慢慢她就不怎么说话了。
直到来偏宅送了一算时间的三餐,段清燕逐渐和唐染相熟起来。
小姑娘虽然看不见,但交流却没什么障碍,而且一点不歧视她的方言。
段清燕喜欢把憋了一天说不完的话偷偷和唐染聊,唐染也会给她讲讲自己的仿生机器人“骆骆”的事情。
周五这天晚上也不例外。
六点一刻的时候,段清燕把晚餐用餐盒装着提了过来,刚进门她就连声跟唐染道歉:“对不住啊小染,今儿晚上厨房都快忙死了,乱七八糟的,我找了好几个管事的才总算找着给你准备的晚饭了,拎起来就往这儿赶。”
坐在方桌旁的小姑娘眼角微弯:“没关系,不差这一点时间的。下次你不要急着赶路,摔着就不好了。”
段清燕换了鞋进来,到方桌前给唐染布菜。
一边放碗碟她一边说:“而且今儿个不只是厨房,晚上到处都忙,可累死我了。”
唐染好奇地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段清燕:“我也不晓得,就听好像是有个傻子小少爷要来。”
唐染一呆:“傻子小少爷?”
段清燕连忙努力掰正自己的乡音:“啥子,不是傻子。一个名号可长可长的小少爷,她们提起他来都要夸好久呢,所以我就简称啥子小少爷了。”
唐染反应过来,莞尔地笑起来:“那这个小少爷,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哎呀,你也认识他嘛。”
“嗯,”唐染点头,“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段清燕偏开头,嘀咕了句什么。
唐染没听清,茫然地问:“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段清燕说:“我就是听说,那个啥子小少爷,好像是为唐家那个脾气有点差的大小姐来,原来是你的朋友嘛?”
唐染一顿。
段清燕不懂察言观色,又问:“他既然是你朋友,那他今儿晚上是不是会过来找你啊?”
“……”
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彻底黯下来。
段清燕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咧。”
“没有。”唐染轻声说,“你说得对,他既然郑重其事地来,那应该就是为唐珞浅来的。”
“那他……”
“他不会来看我的,他们不会让他来。”唐染低头低了很久很久。“虽然他不想,我也不想,但他以后可能还是会……变成我要喊哥哥或者喊姐夫的人吧。”
段清燕听出小姑娘话声里的一点颤音,慌了手脚:“你你你别哭啊!”
唐染微怔。然后女孩仰头,轻笑起来:“我听起来像是要哭了吗?”
不是想象中泪花小脸的模样,段清燕长松了口气:“可不是,吓死我了。”
“你别担心,我不哭。”唐染轻声说,“……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准备?”
“嗯。做好就算是我的朋友、也总有一天会失去的准备。”
段清燕愣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会做好,这样的准备?”
“因为,”唐染的声音轻下去,“习惯了呀。”
段清燕一愣。
小姑娘却笑弯了眼:“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东西和人,我总想要,可总是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就算短暂地以为自己得到了,很快就会醒来,发现那只是自己的梦。所以后来我就习惯了,我不会再去哭闹……因为我不是她,所以我哭得再大声都没有用。”
段清燕愣在女孩的笑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小姑娘极少笑得这样灿烂明媚,但她就是替唐染觉得好难过。难过得她都想跟着哭一场。
段清燕的沉默让唐染犹豫地停住话声。唐染在黑暗里安静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反过来安慰段清燕:“你不需要替我难过的。”
段清燕回神,抽了抽鼻子:“这还不需要嘛?”
唐染笑:“嗯,因为前不久,我有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了。”
段清燕哽着带鼻音的声:“那个机器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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