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两日后的宫宴,朕等你来哦。”小皇帝咧嘴,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
沈未凉太阳穴跳了跳,硬着头皮也笑,“沈某,遵命。”
眼见着孟津翊同周阑烟二人上了马车,沈未凉却不想早早回院子去,西景的帝都荣城,有着“天下热闹城”的美誉,可她还一次都未曾去看过。
萧燃抬脚已走到了府门口,瞧见女人仍杵在巷子里,翘首东张西望着什么,遂扯着嗓子唤她,“还愣着做甚?”
沈未凉回过头来,眼中满是殷切,“萧王爷,沈某可以去逛逛荣城吗?”
男人欣然颔首,冲身侧除温酽外另一黑面侍卫吩咐道,“贺御,你去跟着她。”贺御领命,快步流星走到沈未凉面前。
黝黑的少年冲她抱拳,态度恭敬,“属下贺御,见过沈小将军。”沈未凉有些吃惊,乍一听这语气,倒像是她在军中的那些将士们。
奈何烟雨莽苍苍,被暮色埋葬的,不止是过往,还有永远回不去的归人。
女人微微失神,眼眶干涩,鼻尖发红。她瞥见萧燃转身进了府,脚步匆匆,兀自低头吸了吸鼻子。
半晌,才抬起脸来冲贺御笑了笑,“走吧,贺侍卫。”
西景地大物博,荣城位于心腹位置,汇天下热闹于一处。相较于东燕的文秀之美,西景的百姓显得粗犷也随意许多。城中可见男男女女毫不避讳地走在一块,欢声笑语不断。
沈未凉本是漫无目的地瞎转悠,本着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挤的念头,很快就顺着人流走到一处老宅子门口。
老宅破败,与繁华的帝都格格不入,宅子门前却蜂拥着许多围观凑热闹的人。沈未凉踮起脚朝里望了望,只看见几个官差在对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人拉拉扯扯,口中凶恶地说着什么。
沈未凉伸着胳膊肘捣了捣身后的少年,“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贺御习惯行走在暗处,置身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本就万分不自在,又被女人这么一问,更是满脸窘迫,“属下…不知是怎么回事…”
少年话音未落,人群就被一众家丁打扮的仆人们分成两半,中间强行留出一条路来。紧接着,马车下走出一紫袍束玉革,金边皂靴不染尘的男子来。
看上去约莫同萧王爷差不多大的年岁,长相却比萧燃看上去要温润柔和太多。
沈未凉掩唇小声同贺御耳语,“这位是谁?”
贺御压低了声答,“回沈小将军,这位是惠成王府的世子爷,孟长礼。”
西景的惠成王她是知道的,倒不是因什么丰功伟绩,而是凭借众多的姬妾和红颜知己还有一堆数不过来的儿女们闻名四国。
想来这世子爷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沈未凉带了些同情的目光落在孟长礼身上,却见他走路带风,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进了老宅子,而后又凶又横地赏了几个官差一人一脚。
被踢倒的官差们瞧见来人,一句怨言也不敢有,趴伏在地上颤巍巍地叩着头。孟长礼冷哼一声,似觉得不解气,冲家仆们下令,“清场去,今天本世子要关门打狗!”
本来还在围观的百姓们一哄而散,顷刻间老宅子门前就只剩下沈未凉二人。
女人尴尬地避开孟长礼直直投来的目光,小幅度扯了扯贺御的衣袖,眼神示意少年赶紧撤。
没料想孟长礼却是冲她直呼其名,“沈未凉!”
沈未凉脚下步子一顿,满面狐疑着抬头看向男子。后者仿佛说漏嘴般轻扇了自个一巴掌,紧紧捂住嘴巴,仓惶地背过身去。
“世子爷,认识沈某?”
孟长礼连连摇头,然后转过身来,耍无赖道:“不认识不认识。”
沈未凉挑眉,走近了些,语气不善,“不认识怎会知道沈某的名字?不认识世子爷躲什么?”
孟长礼转了转眼珠子,情急之下大声喊着沈未凉身后的少年解围,“贺御贺御,你家王爷近来可好?”
贺御显然不吃他这套,兀自行了个礼,面不改色的开口戳穿他,“世子爷,昨儿您还同我家主子在一块儿喝茶的。”
孟长礼一张风流倜傥的俊脸涨得通红,没好气得啐他一口,不敢直视女人探究的目光,支支吾吾解释,“四……四国谁不知道东燕的女战神沈……沈小将军!我认识你,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沈未凉抱臂,抿着唇瞧他。
自己是很出名没错,但男子这叫法,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认识已久的老朋友,熟稔过了头。
可翻来覆去拼命想了一通,沈未凉也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西景惠成王府的世子爷啊。
二人这边胶着着互相打量,那边老妇人却是朝孟长礼行了个大礼,涕泪俱下,“老身多谢世子爷三番五次相助,世子爷的大恩大德,老身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孟长礼眉头紧皱,赶紧将老人家扶起来,“薛夫人客气了,薛校尉为国尽忠多年,是吾辈楷模,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竟敢频频来骚扰您,长礼见一次教训一次。”
薛夫人抹了把眼泪,喃喃自语,“官差老爷们要拆老身的宅子,老身并不是心疼这破房子……只是老身不能走啊……离开了这儿,夫君回来可就找不着老身了……”
老妇人说得断断续续,可孟长礼却明白的很,拉着她的手将人劝进屋去,“薛夫人放心,有长礼在,没人敢动您的宅子!往后您就安安静静地继续住在这儿等薛校尉回来……”
安抚完薛老夫人,孟长礼气冲冲地回到院子里,朝地上跪着的几个官差又补了几脚,方舒了口气,喝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再有下次,胆敢来拆薛校尉的宅子,本世子就将他尚书府给端平了!”
为首的官吏忙不迭应声讨饶,跌跌爬爬带着手下离开了薛宅。
沈未凉见男人气得不轻,前脚刚想开溜,后脚就听见孟长礼闷声闷气地问,“沈未凉,你愿意被骗一辈子吗。”
她又不是蠢蛋,为什么要被骗一辈子?
女人匪夷所思地偏头看他,目光里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大字,有病。
孟长礼一噎。边拽着她朝外走去边解释,“事情是这样的。薛校尉长年在外征战,早些时候就已战死沙场了,可薛夫人却不知情,一直守在老宅中不肯搬走,要等着丈夫回来……”
沈未凉听着,心脏某处传来钝钝的难受。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或许被蒙在鼓里一辈子,才算好结局。
可若是至死都没等来要等的人,含恨而终的滋味怕是也不好受。
“世子爷。”沈未凉慢慢开了口,斟酌再三,还是直言不讳,“纸是包不住火的。世子爷认为的善意,却不知是不是薛夫人所认为的善意。”
孟长礼面上一愣,像是回忆起什么来,倏尔大笑,“我知道了。这回,我信你。”
这回?难不成还有上回?
沈未凉听的云里雾里,又抬眼打量起身旁的男子,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实在是面生的很,她确实从未见过。
可莫名觉得很熟悉,也莫名觉得讨喜。
女人试探着问,“世子爷同萧王爷是旧交?”孟长礼想也不想就答,“何止啊,我同萧燃那可是从小绑一块儿长大的,情同手足啊。”
贺御内心:王爷是手足,世子是衣服,可有可无。
沈未凉若有所悟,又听孟长礼嘴碎着开口,“萧燃是我兄长,那你就是我的嫂子,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惠成王府找本世子……”
女人柳眉皱起,“嫂子?”
孟长礼不假思索地颔首,“是啊,你嫁给萧燃,自然是本世子的嫂子……”
沈未凉逼近一步,目光炯炯,“沈某何时说过要嫁给萧王爷了?”
孟长礼又是一怔,觉得自个脑袋里装的可能都是浆糊,净说些不着边际的昏话来。遂继续绞尽脑汁地辩解,“萧王爷……说的!说要娶你!”
沈未凉不置可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万个不相信。萧大霸王怎么可能说这些妇道人家才会聊起的家常来,何况还是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孟长礼他,绝对哪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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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承诺
孟长礼是个嘴闲不住的主儿,平日在那惠成王府,净是些惹人厌的家伙们,叫他满腹牢骚没处说。偶尔同萧燃在一块,多说几句又遭他嫌,今日碰见了好相与的沈未凉,孟长礼简直想拉着她聊上个三天三夜。
奈何贺御黑着脸一路防贼似的防着他,孟长礼心里憋屈得慌,就是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打沈未凉的主意啊。
萧燃那煞神,还不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行至御路桥,官吏在张贴告示。沈未凉远远瞥了一眼,瞧见是桩什么命案。
“荆州刺史遇害……”沈未凉刚念出口,就被身旁的孟长礼打断,“哎呀,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就死了,别看了别看了。”
说着,便将人拉上桥,碎碎叨叨,“这御路桥你没来过吧,那可是咱们荣城三景之一。”
沈未凉被扯的一踉跄,险些栽了个跟头,埋冤道:“不看就不看,你走这么急做甚。”
孟长礼抱歉地松开手,还想同她说些什么,却见女人一个箭步踏着石阶,踩上桥头石栏杆,旋身如燕儿般灵敏地接住摔下桥的少女。
沈未凉左手筋脉损伤严重,无法承受重力,只能单手揽着少女的腰身,足尖勾着桥栏杆,先将她推上了御路桥,自己半边身子还悬在桥外。
贺御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女人的手腕,稍一使劲,把她拽了回来。
被救上桥的美艳少女吓得泪眼朦胧,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下娇娇弱弱道了谢,“多谢女侠出手相救,不知女侠尊姓大名?”
沈未凉松了松腕子,温和地笑,“姑娘不必在意,举手之劳罢了。”
少女着明黄的夹袄,青碧色的如意五鼠马面裙随着她的步子一面面褶开。见沈未凉不欲告知名号,少女行了个礼,小脸虽是惨白的,语气却镇静下来,言辞中透着贵气,“小女乃梁相之后,今日之事再次感谢女侠,日后若有用的到的地方,尽管来相府找小女。”
沈未凉闻言,面上仍笑意盈盈,然后抱拳作揖,离开了御路桥。
待到一行人的身影瞧不见了,梁云妆这才敛起面上的温婉神色,抬手狠狠给了身边丫鬟一个耳光,“废物!竟让人差点将本小姐推下桥去!”
桃衣丫鬟面色慌张,“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下,边用力扇着自个脸庞边求饶,“春熙知错了,求小姐饶命!”
梁云妆艳丽的面容带了些恨意,一甩袖子命令,“去把方才撞到本小姐的人抓回府,杖毙了。”
春熙浑身一抖,愁容满面,泪水涟涟,却是不敢反抗,磕了个头后领命退下。
没赏到御路桥的美景,沈未凉并不觉得可惜,毕竟顺手做了件好事,也算功德无量。
倒是孟长礼在一旁摇着折扇不快地嘀嘀咕咕,“梁丞相与咱们是死对头,你救他孙女做甚。”
沈未凉咂舌,瞪他一眼,“世子爷怎么这般小气,梁小姐一介女流,又哪里惹到了您。”
孟长礼翻着白眼不屑,“这梁家女可是惦记了萧王爷许多年了,我看沈小将军啊,是给自己救了个情敌。”
沈未凉挑眉,梁小姐看上了萧燃?
不过与她又有何干系。
女人口气风轻云淡,“萧王爷丰神俊朗,梁小姐娇艳可人,二人当真般配的很。”
孟长礼以扇掩唇,笑得古怪,“口是心非。”
沈未凉懒得搭理他,脚下步子走的飞快。孟长礼笑嘻嘻地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沈小将军饿了没,本世子请你去荣城最好的酒楼吃饭如何?”
女人脚下顿也未顿,却是笑语,“那便请世子爷带路。”
醉霄楼二层临窗处,沈未凉正在大快朵颐。
对面的孟长礼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八卦,无非是东燕挽香楼里又出了什么新的美人儿;北齐最小的公主又招了什么新的男宠……
沈未凉听的耳朵都快要长茧了,心里纳闷,八卦最多的还不是数他自个的老爹惠成王。都已经生在八卦窝儿里了,居然还这么爱打听八卦。
酒足饭饱,沈未凉虽没打断孟长礼的滔滔废话,但也没在听。因为隔壁桌还有隔壁的隔壁桌,甚至除了她们这桌,都在议论那被谋害的荆州刺史。
“世子爷,荆州刺史是什么来头?”
孟长礼刚说到南漓那边的八卦事,冷不丁听女人这么一问,倒茶的手猛然一抖,“是你方才救的梁小姐的叔父、梁老丞相的二子,梁康义。”
沈未凉若有所思,“堂堂丞相之子,怎么会做了偏远荆州的刺史去?”
贺御同孟长礼皆是面色暗沉,看起来都知晓些什么。
孟长礼漫不经心地伸着筷箸拨弄着菜肴,“梁康义犯了大错,遭贬谪,去了荆州。”
女人似乎对此事尤为感兴趣,接着问,“刚才听邻桌在说,这梁大人死相极惨,遭人剖腹挖心,死无全尸啊。”
未等到孟长礼回答,贺御却是开口,冷冷道:“许是做多了亏心事,被亡魂野鬼索了命也不一定。”
沈未凉似笑非笑看着二人,心里觉得诡异很。看来这梁康义生前还真是个万人嫌,死后都免不了遭人口舌。
饱腹之后,沈未凉困意上头,没什么精神地要回王府午睡。孟长礼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将人送回了摄政王府,而后跑去找萧燃邀功。
书房焚着龙涎香,窗户半敞开,钻进了些春意来。
孟长礼一推开门,便摇着扇子自夸起来,“萧二哥,你猜我今日碰见了谁。”
萧燃头也未抬,兀自审读着案上摊开的奏折,眉头紧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孟长礼被男人这么一堵,手中扇子摇得更欢,“我今日啊碰见了这摄政王府的准王妃。”
萧燃抬眸,望了他一眼,语气好笑,“怎么,本王这准王妃又干什么好事儿了。”
gu903();孟长礼搬着凳子坐近了些,“她啊,出手救了梁云妆,还对梁康义之死颇感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