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抬头解释,“你们找的是高高瘦瘦那老头子吧。前几日他儿子接他回乡下去了。”
沈未凉瞥了眼面色凝重的阿木,不死心地又问,“那您可认识我身边这位男子?”
老妪眯着眼打量了几下,笑着摇头,“老婆子我也是最近才来彦水城做买卖,并不识得这位年轻人。”
沈未凉微叹了口气,同老妪道谢。这些天虽忙着打探宋昭庭的消息,但几乎也走遍了半个山阳,可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关于阿木的线索。
阿木倒不是很沮丧,反而睁着双澄澈的眼睛冲女人单纯地笑。
沈未凉像是对待自家弟弟一般,抬手抚摸了一下阿木的脑袋,然后边往前走边安慰道,“没关系,等咱们回了荣城,也一样可以继续调查你的身世……”
话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破碎声响,生生将她的话打断了去。
女人循声望去,府衙门前一片混乱。一株色泽艳丽,工艺尚好的玉珊瑚不知被谁失手打翻在地,碎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渣子。而那县丞打扮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面色萎黄,活见鬼似的远远望过来,视线落在阿木身上。
沈未凉暗暗挪了几步,半将身侧的男子挡住,轻声询问,“阿木,府衙门前那个县丞,你可认识?”
阿木闻言抬起头,似认真端详了一番,脑海里忽有什么一闪而过,却转瞬即逝。他有些痛苦地握拳,抵在头两侧,眼中迷茫而混沌。
沈未凉见他模样难捱,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唤道,“想不起来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走,我们回去吧。”
言罢,女人握住阿木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他朝前走去。人声嘈杂,熙攘喧闹。夜幕将至,长街染上一抹昏黄的暖色。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阿木呆呆地跟在女人身后,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一阵心安。
他失去了记忆,仿佛自虚无而来。经历过的苦难加深了无底的沼泽,万事万物此刻却好像突然具体而有形起来,变得可感知可触摸。
她开始占据他整个世界,如风漫卷整个荒野,惊春一般,有期待可言。
第45章拥抱
回镖局的路上,沈未凉察觉半途有人尾随,遂加快了些脚步,想要在出城前甩掉他们。
奈何还没离开彦水城,倒是先被几个黑衣人围堵在巷中。
沈未凉知道来者不善,原以为又是像龙泉寺那样冲着她来的,谁想这帮黑衣人二话不说,却是提剑直逼阿木。
女人赤手空拳,没几招便落了下乘,恰好瞥见墙根下堆放着的木棍,于是伸脚一挑,将那木棍踢向半空中,沈未凉踏着一黑衣人的肩膀,借力跃起,一把接过木棍,朝周遭围上的黑衣人横扫过去。
阿木此时也一拳撂翻了迎面扑来之人,沈未凉见状,赶忙拽住他飞快地朝人流密集的街市上跑去。
二人也不知到底甩没甩掉那帮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但所幸找到了两匹快马,一路扬鞭,总算在天黑前平安回到了镖局里。
沈未凉刚一下马,在镖局外翘首以待的翠浅就着急忙慌跑了过来,似不满至极地瞪了一眼阿木,而后道,“夫人,您去哪儿啦?爷找不到您,正在屋里发火呢。”
女人心虚地抿抿唇,“方才去趟了彦水城,你先去告诉王爷我回来了。”翠浅颔首应下,又拎着裙摆火急火燎地往镖局里跑去。
沈未凉转过脸,冲杵在那儿漠然的男子问道,“刚才没伤到哪里吧?”
阿木摇摇头。
女人飒飒爽爽朝他露出个笑来,仿佛全然没将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她边往镖局里走去边道,“好好休息,别多想。”
没走两步,沈未凉发现自个衣袖被人拉住。回过头,瞧见阿木攥着那一小截布料,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有话直说,怎么了阿木?”
男子这才抬起眼,看她的时候目光闪烁不定,“主人,带着我,危险。我会不会,是个恶人?”
沈未凉见他一脸真挚,弯唇伸出手,不轻不重弹了下阿木的额头。后者冷不丁吃了一记,下意识捂着脑壳子后退一步,呆呆看着眼前笑靥明媚的女人。
“哪有恶人首先考虑别人安危的。就算你之前是个恶人,至少现在,你是阿木。”眼神干净,心思纯粹的阿木。
沈未凉说着,抬手推他进屋,“别瞎想了,早点休息,明儿我们就回荣城。”
这边刚将阿木安抚回屋里,沈未凉便有些忐忑着敲开自个的房门。阿木傻傻的好糊弄,可萧霸王这尊大佛,可糊弄不过去。
正当女人叹气惆怅间,听见屋里传来萧燃一声怒喝,“你还晓得回来?”
沈未凉发愁地咽了咽喉咙,讪笑着推开门,“王爷我错了,您先别生气,俗话说气大伤身。“
萧燃挑眉,他算是摸清了这女人的秉性。凡事若有理,便倔到底;若无理,嘴上迅速认错,心里照死不改。
“敢情本王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哪错了你?”
沈未凉立刻乖顺地接口,“王爷的话我都记着呢。您不在的时候莫要多管闲事,我错就错在没带上您一块去彦水城里。”
萧燃:………
男人被气的七荤八素,忍下一肚子怒火,冷笑着瞧她,讥讽道,“沈未凉,你长本事了是吧?”
沈未凉蹙眉辩解,“王爷,我真知道错了。您这么生气,莫不是在吃阿木的醋?”
萧霸王一听,立刻炸了毛,薄唇抿成一条线,眼里轻蔑,“笑话,本王怎么可能同一个傻子吃醋。”
女人暗自弯唇窃笑,“那是自然,王爷,我有正事儿要同您说。”
“说。”
萧燃没好气地高声一喝。
沈未凉兀自走到男人身侧坐下,神情凝重道,“方才在彦水城里,县丞见到阿木,似是十分惊慌,竟失手打碎了玉珊瑚,而我们还没走出城,便遭黑衣人追杀……”
萧燃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恼怒着出声打断,“你可有受伤?”男人怒不可遏的语气中隐约透着焦虑的情绪,剑眉也紧拧着。
沈未凉连忙站起身,在他跟前转了个圈,笑着自证,“我没事儿。王爷,重点是那县丞,瞧着很古怪的样子。”
未料萧霸王突然伸手握住了女人的腕子,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挨近了些,一字一句似很认真,“于本王来说,你才是重点。”
沈未凉呼吸一滞,心中倏然升起股暖意来,正当她有些窃喜和感动时,又听男人恢复了平日蛮横恶劣的语气开口,“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谁来做本王的挡箭牌。”
沈未凉:………(脏话)
女人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掌,翻了个白眼,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萧燃不自觉唇角上扬,绷着的面色也放松下来,“彦水城的县丞是梁相手下的人,在山阳已当了好些年的官,若真是他想杀掉阿木,那阿木便是个不该活着的人。”
沈未凉抿唇,分析道,“王爷的意思是,阿木的身世或许不简单?”
萧燃站起身,目光懒散地看着她,“你是想阿木活着,还是想知道他的身世?”
女人蹙眉,“自然是要他活着。”
“那便莫要过分追查他的身世。”萧燃边说着边张开手臂,挑眉吩咐,“过来,替本王更衣。”
沈未凉循声抬起头,瞧见男人眉眼带笑,明知萧霸王是存心戏弄自己,却有些难自控地陷入他惑人的深邃眼眸中。
女人暗暗腹诽了一番,还是顺从地走上前,微吐出一口气,淡定地伸手解开了萧燃腰间的宫绦。
夏日衣衫薄,本就穿得少,宫绦抽走后,长袍松散,领口半敞,露出男人结实而肌理分明的胸膛。
沈未凉吞了下喉咙,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遂默默退开几步,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萧燃将她面上的羞怯之意看得一清二楚,唇边戏谑的弧度就更明显了几分。男人突然伸手搂住沈未凉的腰肢,身子调转了个方向,然后另一手撑在墙壁上,将女人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沈未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箍在腰间的大掌却要着火一般。她无路可退,便嗔怒着抬眼瞪向罪魁祸首,“王爷,放开我。”
男人充耳不闻,依旧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垂首凑近,额头几乎要与她碰到一块儿去了,这才幽幽道,“本王近日觉得肩膀酸痛,夫人替我捏捏肩可好?”
沈未凉挣了挣,无济于事后,愠怒着妥协,“您别动。”
萧燃无辜地冲她眨眨眼,而后放低了身子。女人抬手,报复似的大力揉捏着他宽厚的肩膀,一下比一下使劲。
萧霸王吃痛地“啧”了一声,顺势覆上前,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放在沈未凉腰间的手掌也微微收紧,将人拽向自己的胸膛。
“本王现在脖子也酸,腰也酸。”
沈未凉被萧燃抱了个满怀,捶着男人肩膀的拳头更加用力,她咬了咬后槽牙,怒道,“哪哪都酸,王爷是掉进醋缸里了吗?!”
男人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不由发出声轻笑来,鼻间传来阵阵似有若无的香气,萧燃揶揄着开口,“沈未凉,你今天卖烧饼去了?怎的到处一股芝麻香。”
言罢,男人凑着鼻子往她发稍和脖颈间嗅了嗅,惹得沈未凉怕痒般缩着头躲开。
“谁卖烧饼了,我只不过多吃了几块芝麻饼。”沈未凉哑然失笑,伸手再次重重地捶了下他的肩膀。
“王爷,您能松开我了吗?”
“不成,本王腿也酸了,脚还有点麻。”
“……”
沈未凉闷在男人怀中,倒是怒着怒着弯了弯唇。也不知道多久没这样感到轻松过了。
在他身边,她恍惚间敢笑敢老。
夜半的时候,镖局内不断传来鼎沸的人声。沈未凉被吵醒,一睁眼就瞧见身侧的男人已穿好了衣裳,正在套着皂靴准备出门。
“王爷,外边儿怎么了?”
女人嗓子透着些没睡醒的沙哑,半撑着胳膊就要起身。
萧燃回过头,一把揪着被衾替沈未凉掖掖严实,而后不甚在意道,“本王出去看看,你继续睡。”
“可是……”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已经不耐烦地往外走去,语气不善地命令,“不许跟来。”
沈未凉默默闭上嘴巴,靠着墙壁盘腿坐起,冲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微微出神。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燃才回到屋里。一进门就瞧见女人曲膝盘坐着,半梦半醒的模样,脑袋直往下垂。他轻手轻脚上前,想将她扶着躺下。手刚伸过去,沈未凉便激灵着睁开眼,眸中一片混混沌沌的迷蒙。
长年在战场上摸打滚爬,沈未凉对血的气味格外敏感。她几乎是在嗅到血腥味的瞬间,眼里就恢复了清明。
“王爷,您受伤了吗?”
萧燃瞥了眼自己衣袖上的暗红,解释,“林承绛林镖师被杀害了。敌人冲着阿木而来,林镖师恰好撞见,无辜遭受了牵连。”
沈未凉神色一凝,“阿木他怎么样了?”
男人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受了点轻伤,昏睡过去了。”萧燃顿了顿,又道,“等天亮了,本王要去一趟官府,你也跟着吧。”
沈未凉不明白萧霸王为什么要带上自个,但想起昨儿瞧见那古怪的县丞,总觉得心下不踏实,遂一口答应下来。
萧霸王小学鸡式谈恋爱:喜欢你就捉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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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的真实身份是?
第46章内子
赵县丞似很惊讶地瞧见萧燃同沈未凉一块儿出现在府衙里。他毕恭毕敬朝面前的男人行了个大礼,而后目光转向一旁,“这位是?”
萧燃仿佛再顺手不过地将胳膊架在女人肩头,声色寥寥,“内子,沈氏。”
沈未凉倏然赧颜,他这一声理直气壮的“内子”,叫得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女人微吁一口气,恢复原先淡然的面色,“赵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赵县丞脸上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邀他二人进屋,“王爷,这富顺镖局里出了命案,您派人知会一声就行,怎敢劳烦您大驾,亲自跑来一趟。”
萧燃冠冕堂皇道,“本王途径山阳,本就该来拜会赵大人一番。”
二人寒暄一阵,男人朝沈未凉使了个眼色,后者突然装作失手的模样,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洒了半片裙裾。
“怎么这般不小心?”萧燃面上厌嫌着出声,朝赵县丞吩咐,“劳烦赵大人让内子去后边换身衣裳。”
赵县丞赶紧起身唤来个小丫鬟,领着沈未凉往衙门后院走去。
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后,沈未凉以要去解手为由,摆脱掉跟着她的婢女,开始谨慎地在府衙里查探起来。
方才来的路上,萧霸王提到昨晚行刺的黑衣人被阿木打伤了右腿,按照时间来看,最远他也走不出这彦水城。假若县丞心里有鬼,那此人定会藏匿在府衙里。
可这偌大的衙门,也不知该从哪儿查起。正当沈未凉一筹莫展之际,瞧见个年轻的衙役拿着些跌打损伤药穿过仪门,步履匆匆的模样。
女人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那人在一间不起眼的耳房门口停住,伸手敲了敲门,唤道,“袁大哥,我给你送药来了。”
应声开门的男子个头魁梧,蜡黄的脸上蜿蜒着一道长长的伤疤,颧骨突出,浓眉下青灰的瞳孔满带着堤防和凶恶之色。
最重要的是,男子瘸着一条右腿,整个人拖拉着倚在门框上,神情紧张。
沈未凉心一拎,刚准备上前将其钳制住,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质问,“你是何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来人的嗓门巨大,嚷得沈未凉耳膜一阵,女人心中暗道糟糕,定睛一瞧,耳房门前的大汉果然有所察觉,掉头就朝外院跑去。
gu903();沈未凉急忙追上前,方迈开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