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拍脑袋,忙拉着翠浅上下打量了番,抱歉道,“怪我,没得空来带你回去。”沈未凉说着,抬眸瞪住孟长礼问,“世子爷,您没把她怎么着吧?”
后者见萧燃夫妇俩齐刷刷回过头来审视着自己,忙不迭摆手自证清白,“本世子又不是什么街头恶霸,自然没有亏待这丫头,你们不信,问问她便是。”
翠浅乖顺地点点头,“夫人,世子爷待我很好,每日都带着奴婢一同抓鸟游湖,也不曾打骂过奴婢。”
沈未凉瞧着小丫鬟心满意足的神情,面上扯出和煦的笑来,心里却道,她问的怎么着可不是这个意思。自己虽粗心大意的,却也能看出孟长礼对翠浅有几分兴趣,但却不知这几分兴趣是他一时兴起还是另有缘由。
念此,沈未凉将小丫鬟拉到身后,这才谈起正事儿来,“世子爷,今日找您是想向您讨颗龙涎果。”
孟长礼困惑道,“什么果?在哪里,我若有这玩意儿,你们拿去便是。”
萧燃懒洋洋地睨他一眼,“你自是没本事种出这龙涎果,不过你家老头子纳的二姨娘却有一株龙涎草。”
惠成王纳了十三门妾室,一时间提到二姨娘,孟长礼还真记不得哪一位是二姨娘。
眼见男人皱着眉头在扳手指细数,沈未凉好心提醒道,“听说这位二姨娘姓祝,屹州祝氏,唤作祝听云。”
孟长礼了然般“噢”了一声,突然挑着眉重复了一遍,“祝,祝听云?”
沈未凉笑着应道,“正是,想必世子有些印象了。”
孟长礼面色难看地默了片刻,而后眼珠子转得飞快,语气僵硬道,“那什么,翠浅,去给爷倒杯茶来。”
翠浅正凑热闹凑得开心,冷不丁被支下去,当下抿抿唇,手脚麻利地退出院子。
见她身影消失后,孟长礼这才为难道,“怎么偏偏是她啊。我同这二姨娘结过梁子,实在拉不下脸去找她。”
沈未凉一听,有些着急道,“此事关乎阿木的性命,若是世子爷不便前去,那麻烦您指条明道,我明日自个去求。”
孟长礼刚点着头想表赞同,一抬眼瞧见萧燃锐利的目光,吓得生生将到嘴的“好啊”给咽了回去。
“你倒是说说,堂堂世子爷为何拉不下脸去找一个姨娘?”萧燃单手敲着桌面,语气不善地发问。
孟长礼叹了口气,豁出去似的坦言,“我同那祝听云本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后来订亲那日我脑子一热逃去从军,让她沦为了整个帝都的笑柄,再后来听说不知怎么,她就嫁给我爹了。”
“什么?!”沈未凉咂舌,这离谱的故事情节,恐怕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吧。她思虑一二道,“如此说来,让你们见面确实有些不妥……”
女人话未说完,就被萧霸王粗暴的打断,“有什么不妥,此番乃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你去找祝听云讨要龙涎果,顺便把多年前的误会解释清楚,一举两得。”
孟长礼:……
沈未凉:……
在萧燃的威逼和胁迫下,孟长礼自认倒霉地带着他二人回了惠成王府。
“本王去找惠成王,看看能不能从他手上骗来龙涎果。”
沈未凉见男人笑得一脸蔫坏样,心底默默同情了番惠成王父子俩。还真是没他萧燃想不到的馊主意。
跟着孟长礼走到祝听云的院子门口,沈未凉似想到什么般,语气戏弄道,“方才世子爷支走翠浅,可是怕她听到你同这二姨娘有过一段香艳往事?”
孟长礼闻言,风流的桃花眼上挑着,轻咳一声,“哪,哪有什么香艳往事!”
沈未凉“啧”了一声,感慨道,“你竟未反驳是故意支走了翠浅,看来世子爷当真对她有些意思。”
男人俊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还想辩解一二,却见沈未凉已经推门进了院子,也只好匆匆作罢,抬腿跟了上去。
院内摆了百来盆花花草草,沈未凉虽一种也不认识,但单凭装花的金银盆盏,也能估摸出这些花草的价值不菲。
哪有人,用如此金贵的器皿来养花的?
站在树下的女子身段窈窕,着一袭碧色平罗曳地长裙,玉脂般的手上正拎着个宣红釉缠枝纹花浇,冲着跟前一盆叫不出名儿的花苗浇水。
猜想着她约莫就是祝听云,沈未凉刚想上前打个招呼,就见女子循着开门声回过头来。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模样尴尬的孟长礼,而后面上霎那间变了神色。
祝听云低下头,掀开了花浇的盖子,然后大步朝二人走了过来。离他们大约有五六步距离时,女人顿足,干脆利落地将花浇里的水劈头向孟长礼泼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未凉拽着孟长礼将他推到一边儿去,自个挡在前头。而那满壶的凉水便兜头倏地将她淋了个彻底。
第60章偷花
沈未凉湿漉漉地抬手抹了把脸,随着她的动作,水花四溅,地上也形成一滩细流。
孟长礼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面,而后冲着祝听云怒道,“你有病吧?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泼人?”
这要是让萧燃瞧见了,还不得扒了自己皮谢罪。
祝听云也带着一腔怨气高声嚷道,“还不是你突然躲开,一大老爷们总是躲躲躲,真是无用至极。”
“你说什么?我躲你怎么了,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孟长礼越说越气,音调也越来越高。
祝听云更是怒不可遏地卷起一段袖子,举着拳头就要上前朝男人砸过去。孟长礼也不甘示弱地按住她的脑袋,口中骂骂咧咧。
见他俩快要打成一团,沈未凉甩了甩满身的水珠子,拎着二人的后衣领子将他们分开,“我说,两位能暂停一会儿吗?”
女人眸子很亮,仿佛刚才淋的水都淋进了眼里,漆黑一片,熠熠生辉。她抖了抖衣袖,面无表情地再次开口,“起码,给我换身衣裳吧。”
祝听云这才收了手,汗颜着唤来婢女,“冒犯姑娘了实在对不住,浮绿,带这位姑娘下去梳洗一番。”
等到沈未凉跟着丫鬟进了里屋,孟长礼方松了口气,转眼打量着跟前许久未见的女人。一别经年,昔日青梅,成了他娘。
还真是去他娘的。
察觉到孟长礼鄙夷不屑的目光,祝听云后退半步,伸着纤细的手指着他警告道,“别偷偷摸摸骂我,否则我让老爷把你脑袋揍开花。”
“得了吧,我爹有十三房姨娘,半个月都轮不到你这儿一次,还把我揍开花,你先见到那老头子再说。”
听见孟长礼的大实话,祝听云没好气地插着腰啐他一口,“肤浅!愚昧!下流!你这脑子里能装些什么好东西。我一个人在这儿,乐得清闲。”
孟长礼仍是满脸匪夷,“你若真乐得清闲,当初何苦嫁进这座牢笼。”
女人闻言,倏地面色暗了暗。半晌,她紧抿着唇没作声,兀自进了屋去。孟长礼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有些懊恼地咬着牙,厚着脸皮也跟进屋里。
“当年弃你不顾,是我的错。这回正好,咱们算个干净。你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
祝听云放下手里的茶盏,瞧见男人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遂不怀好意地冷笑,“要打要骂岂不是便宜了你,我要你死。”
孟长礼登时又是一阵怒火窜上头,“你可别得寸进尺!”
说话间,沈未凉已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迈进堂屋中。祝听云眼皮子也未抬,小口吹了吹热茶,出声撵人,“行了,没什么事儿就快滚吧你。”
“且慢!”女人立刻站到二人中间,诚恳道,“夫人,此次我是来向您求一颗龙涎果的。”
祝听云握着茶盏的手一滞,装傻充愣,“龙涎果?没听过。”
沈未凉知她不愿轻易松口,又殷切道,“夫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果子,我愿以重金购之。”
孟长礼摸摸鼻尖冲她低声耳语,“你哪来的重金?”
沈未凉咧嘴笑,“我是没有,但王爷有呀。”
祝听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道,“既然你要拿去救人,也不是不行。可我这龙涎草怎么也是费尽心思养了数年的成果,这样吧,你们若有本事就找来紫叶玲花同我交换,以物易物,如何?”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树下蹲着的两人正交头接耳,看上去面色焦虑不安,还带着些明显的火气。萧燃抱臂朝走到他们跟前,居高临下道,“龙涎果没要到手?”
沈未凉循声抬起头,见来人是萧霸王后,一把将他拉过来蹲到自己身边,忧愁地解释,“王爷您来的正好。二夫人要我们去找紫叶玲花与之交换龙涎果,可这紫叶玲花,它,它不是禁花吗……”
男人眯起眼,玩味道,“紫叶玲花有催情致幻的作用,向来都养在窑子里,这些年已被禁止种植了。二夫人要这东西,合着是同惠成王生活不幸福?”
孟长礼“噗嗤”笑出声,拍着大腿道,“我爹都一把年纪了能幸福吗?再说了她同我年纪差不多大,嫁给老头子自然是要委屈的。”
听见二人越说越不正经,沈未凉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此事关系到阿木的生死,咱们,去醉香楼里偷花吧。”
孟长礼忙不迭点头应下,“好啊好啊。”醉香楼他可是常客,楼里的莺莺燕燕也正好有些日子没见着了,怪想念的。
萧燃倒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身侧的女人问,“你确定,要跟本王逛窑子去?”
沈未凉面不改色地纠正,“不是逛窑子,是去偷紫叶玲花。入夜之后,咱们兵分两路,世子去套姑娘们的话,我和王爷去楼里摸索着找一找,你们看怎么样?”
孟长礼显然只听进去找姑娘几个字,脑袋立刻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萧燃也没什么异议,只是眼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些。
入夜之后,醉香楼里笙歌曼舞纸醉金迷,好不热闹。沈未凉换了身圆领袍,发髻高高束起,因着久经沙场,她本就带着股勃勃英姿飒爽之气,此刻与孟长礼和萧燃二人站在一块,倒也不显得违和。
前来迎客的老鸨自是与孟长礼相熟,女人那张抹着厚厚粉妆的面上笑得花枝乱颤,“世子爷,您可好些日子没来咱们醉香楼了,姑娘们都想死您了~”
孟长礼嘿嘿笑着,再自然不过地顺势揽住靠向他的两位艳色美人,而后还不忘叮嘱道,“我这两个兄弟不常来烟花之地,你们今日得好好招待一番,不准怠慢了!”
话音未落,便有几个明眼的女子扭着婀娜的身姿朝后边走来。只是萧霸王身上那股凌厉肃杀的气息太过张扬不知收敛,于是几位娇滴滴的美人齐刷刷围到了沈未凉身边,左一声公子右一声郎君,叫得她头皮发麻。
沈未凉僵笑着缩了缩脖子,冲一旁看热闹的男人使了个求救的眼神,后者勾着唇嗤笑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醉香楼。
好啊,这么多累赘全扔给她一个人打发。众星捧月般进了屋里,鬼知道沈未凉费了多大劲儿才把这些美人们一个个全劈昏了去。
她沿着桌边坐下,随手抓了块玫紫色的糕点塞进嘴巴里,边嚼着边揉了揉手掌,没等她吃完,就听见楠木小窗被什么东西砸中,“嘎吱”透开条缝隙。
沈未凉匆匆将糕点咽下,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瞧了一眼,发现萧燃站在空荡荡的后院里,唤猫似的冲她招招手。
月色疏朗,蝉鸣在耳,喧哗的风声落在他那处,刚刚好湮灭。
沈未凉弯唇,不假思索攀上窗框,然后灵巧地像只猫儿,一个跃身朝男人跳了下去。
二层楼的高度于她来说还算应付自如,萧燃伸着胳膊上前拉她起身,言简意赅道,“醉香楼后院通了条小路,跟我前去瞧瞧。”
沈未凉应声站起来,一只手被男人紧紧拉住,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她面上的笑意更显,听见萧燃又问道,“那群女人呢?”
“都被我劈昏过去了。”
“做得好。”
男人头也未回,只是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调笑揶揄的意味。
走过一段藏在夜色中的小路,二人在路的尽头停下。前方水声潺潺,已然是护城河的一条分支流经此处。
“王爷,这,这是要出城了?”
萧燃默不作声松开她的手,兀自向前打探了一番,而后折回来道,“前边有口落了锁的枯井。你身上可备了匕首?”
沈未凉在周身摸索了一阵,懊恼答,“方才换了衣裳,并未带着刀柄。”这醉香楼有醉香楼的规矩,寻欢作乐可以,利器伤人却是大忌。哪怕再低贱的妓/子,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沈未凉走到井边端详了片刻,从袖腕里解下九节鞭,然后摸着金属的鞭身,抬手一拧,拆下一截枣核状的鞭头来。
“你这是作甚?”
瞥见男人不善的目光,沈未凉赶紧解释,“王爷,我会些开锁的本事,正好这铁鞭细长,或许能派上用场。”
说着,女人撩袍半蹲下来,拿起生锈的铜锁一阵捣腾,很快就听见“咔嚓”一下清脆的开锁声。
沈未凉迎着月光冲萧燃扬了扬眉,笑道,“王爷您看,打开了。”后者赞许似的抬手摸了摸女人的发顶,然后一把掀开了井盖。
枯藤缠绕之下,赫然悬挂着一条长长的木梯子通向井底。二人沿着梯子爬下井,绕过一段曲折的小道,发现里面却是别有一番洞天。
沈未凉看着满山洞种得满满的紫色绒球般大小的花朵,咂舌道,“这该不会就是紫叶玲花吧?”
萧燃随手折下一株,然后从袖中掏出块巾帕来,将它包好,再装进怀中。女人眼尖地瞧见,那块帕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针脚,隐约构成了一匹骏马的形状。
一看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沈未凉内心有些又羞又喜。这么丑的帕子他怎好意思随身带着,不过转念一想,这么丑的帕子他也是愿意随身携带的。
萧霸王果然胆色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