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一切有我!”顾奎对着老太太说道:“您带他们回去,在家莫要多言。龙儿和凤儿成了这样,要回家歇着,家里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听儿子这么说,顾老太太这才答应先行离开。
刘正基此刻已经听闻了整个事情全部过程,他抚着额头,不禁在那里暗骂顾云龙和顾云凤,两个小子平日的横行霸道劲儿去哪里了?就一个曹暨划开了点子皮,都没能伤顾云清分毫。这顾奎教出来的儿子,这么没用?顾云清这个小崽子本事倒是不小,还能控制脾性,没有杀了那对双生子,只是挑了手筋?
这个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跟他想要的结果完全不同,原以为这样大的少年,而且顾家那对双生子又是胆子奇大的。顾云清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而且素日里活泼过头,甚至有些混不吝。
他最希望的是双生子把顾云清给弄死,然后秦老头来逼着他,不得不把顾家两个给处死,顾奎与秦老头都没有了后人,又把对方恨成死敌,最后两家斗起来,等斗地差不多了一起收拾。当然顾云清把顾云龙和顾云凤杀了也成,虽然效果差一点,但是依旧能让两家斗起来。
现在呢?顾云清没事,顾家两个小子本来就犯了禁忌,带了刀进春日宴,顾云清作为嫡兄,被袭击的时候,挑断他们的手筋,也算是自保,最多说顾云清出手没轻没重,打上两个板子就算过了,能顶个屁事儿?
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是希望和稀泥过去就算了,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了。顾奎的儿子受伤了,那就安慰两句,打发两家回去?
刘正基看着走过来的一群人,原本想要看热闹顺便挑事情的人,这个时候无比希望事情能歇下去。
这是春日宴蹴鞠的看台边上,皇帝所坐的地方也是四边透风的凉棚,边上是其他人家的凉棚。现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满京城的权贵都在这里,包括谢相。谢相见自家孙儿跟在后面也不回来,忙从自家的棚子里走过来。
一群人走过来对着刘正基行礼,他开始准备安慰顾奎的话,让顾奎就这样认下了算了。毕竟顾奎的两个宝贝儿子受伤了。
可没想到,秦老侯爷走出来,往地上一跪,一下子老泪纵横,竟然趴在地上捶地痛哭。
顾奎的两个儿子残了,他哭个什么劲儿?原本准备好的话,没能说出来,临时酝酿,来不及。这么一个老臣哭成这样,刘正基只能跑下来,扶住秦老侯爷说:“秦侯,这是何故啊?”
老侯爷抬起头:“陛下,老臣年迈,眼见已经到了入土之年,老臣日日忧心,要是有一日,老臣睁不开眼了。他们娘俩该怎么过?”秦老侯爷扑在地上:“陛下当年想让旧臣与新臣结下鸳盟。老臣明白陛下苦心,将仅剩的骨血嫁入顾家,可他顾家可曾怜惜半点?当年之事,也是因为小女性命攸关,臣妻才不顾规矩带着孩子归家。后来……后来……连臣自己也觉得为了儿女之事,时时劳烦陛下,有失为臣之心。只是这些年只要顾家一回京城,娘俩就过得如履薄冰……”
秦萱跪在地上爬过去:“阿爹!儿不孝啊!”
“外祖,是我该死,让外祖担忧!”顾云清扑在老侯爷边上:“可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这老东西的话,已经让殿内的几家人都开始抹眼泪了,刘正基脑子开始混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家成了苦主?
老侯爷说:“陛下这些年反复来劝说两家和睦方是大梁之幸。老臣哪里不知?只是,陛下要俩家和睦,顾家为了让两个庶子能继承家业,千方百计想要置云清于死地。求陛下开恩,准小女与顾大将军和离,以后云清继承我秦家的爵位。让顾家能把两位郎君扶为嫡子,以后两家不再来往!”
这话说的,好生凄惨。口口声声说顾家要害死顾云清,这是不肯善了了?
刘正基低头看着老侯爷,这老东西是不知道他想要和稀泥,那就给他点脸色看看,低沉着脸问他:“秦侯,说到底是不满朕的赐婚?”
顾云清跪在那里恨不能抽他一巴掌,这个时候还能问出这样的话,他真是没有脸没有皮到了极点。
“老臣,知道为臣的本分,忠君爱国。老臣时时刻刻不敢忘这几个字,即便顾大将军不喜小女与云清,老臣也从未在孩子面前有过半句怨言,一直对孩子说顾大将军乃是天下难得的英雄。秦家对这个联姻一直看重地很。只是想问顾家一句,他们是不是把这段姻缘当成是陛下的恩赐?”
顾奎跪在地上:“老侯爷的意思是我不把这个赐婚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夫妻别居。我顾奎有妻等于无妻!一年回京几日,家母要见见孩子,三催四请,这就是老侯爷将这段姻缘放在心上了?他顾云清对我这个父亲可有半分尊重?把两个庶弟手筋挑断,让他们一生残缺,这就是您对孩子的教养和规矩?口口声声说我顾家没有规矩,您的规矩在哪里?”
老侯爷转过头看向顾奎:“掰扯这些年恐怕所耗时间太长,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一说,从云清去顾家开始,一是一,二是二地说,顾奎,你可敢?哪一件事情说错你了,你只管反驳。”
顾奎跪在地上:“如今受伤致残的是云龙,云凤两人。现在您却为云清抱屈?”
刘正基觉得说到这个份儿上刚刚好,可以息事宁人,他还在脑子里想,怎么样各打五十大板,听见一个声音:“顾大将军,此言差矣,您那两位庶子是咎由自取。而云清却是一再被冤屈,这两件事情岂能混为一谈?”
曹暨站出来说话:“今日若非我替云清挡了刀,她现在未必有命在这里回话。您的两位庶子,将他们生母的死归咎于云清的头上,我倒是想问问,您的妾室宁氏是因何而死,是她罪有应得,还是因为云清的陷害?怎么死的,云清是凶手,还是死于旁人之手?”
“顾家家事,与你何干?”顾奎看向曹暨。刘正基看着曹家这小王八蛋很是不满,他都已经想好怎么堵两家的嘴了,他又来把事情给挑起来了。
可惜小王八蛋不是一个,又来一个:“论语有云:见义不为,无勇也。”
谢七郎出口必然是引经据典:“今日之事,在下看下来也是义愤填膺!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乃是人伦。春秋陈哀公疼爱庶子公子留,最后引发国乱,陈哀公自缢,陈国被灭国。而左氏春秋之中也有卫庄公宠爱庶子州吁……”
谢七郎把那些史书上的宠爱庶子最后庶子作乱,乃是亡国的事情一件件给摆了出来,听得大家伙儿一愣一愣的,总之溺爱庶子害处多多。谢相原本想要拦着他,但是见他侃侃而谈,武将是刀剑保家卫国,而文臣之能嘴皮子也是第一要位的。今日这种场合让孙子练练胆量,让满京城的权贵看看他谢家后继之人。这么一来谢相就站在边上合着眼,任凭自家孙儿放肆了。
作者:如果看到这里还是喜欢云清这样的女主,不妨去看看我已经完结的文《陛下,要以身相许?》那个女主女扮男装,比云清混账,逗比。
第21章
刘正基等小王八羔子把话说完,看向老王八羔子,那谢相居然站在孙子背后。他这是?孙子不输,他看戏,孙子有事情,他唱戏。
谢七郎把古人说完,开始就事论事:“我所见,顾郎君即便是在危急关头,他也是先劝阻两位庶弟,告知他们春日宴上不可带兵器。作为嫡兄,他已经尽自己能力了。两人咄咄相逼,不肯退让,要他性命,他也不过是挑断两人手筋。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不这样做,两人爬起来会要了他的命。他是被逼无奈。我倒是问大将军一句,您是否跟他们说过不能带兵器进春日宴?如果被搜查到,以谋逆论处?”
顾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等他回答,谢七郎又问:“大将军是否跟自己的庶子说过要尊重嫡兄,需要兄弟友爱?杀兄乃是大罪?更何况你顾家只有顾云清一个嫡子,他是嗣子,还是说大将军根本就是放任自己的庶子,去杀自己的嫡子?”
顾奎一个武人,怎么会比得上文人的嘴皮子?他回:“我怎么会这么做?”
“不这么做?您缘何只说顾云清挑断您那对儿子的手筋,却不问缘由?”谢七郎再问,“刚才我听贵府的老夫人,逼顾郎君用命去赔两位的手筋,大将军以为是否合适?”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顾奎看向谢七郎。
谢七郎莞尔一笑,那等霁月风光,让人看之心动,对着顾奎这样年纪武将丝毫没有惧意:“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顾大将军连家事都分不清好歹,还能盼着您对忠君爱国之事上也能明白事理?”
这个帽子扣地老大,顾奎怒目:“你有何凭据说我不忠君爱国?”
“看您家事上没有个是非曲直,哪怕旁人那么劝您,您都不明白,真怕您自以为在忠君爱国,实际上干的事是害国。如秦侯爷所言,从顾小侯爷回顾府开始,一段一段细说,顾家郎君犯了什么错?大将军熟读兵法,未必有时间看孔孟之言,小子愿意与一起探讨孔圣人之意。若是小子无法回答,想来家祖也是愿意回答的。毕竟以圣人之言治天下。道理不辩不明,顾大将军以为如何?”谢七郎对着顾奎说道。
曹暨看着一口一个圣人之言的谢七郎,前世这个时候顾云清在家养伤,他出席春日宴,也跟这一位有攀谈过几句,当时自己年纪尚轻不懂欣赏其才华,也就混成一个点头之交。今日给他一个机会,就如此大放异彩,让他生出结交之心。曹暨带着浅笑与谢家七郎点头,谢七郎颔首回他。
谢家七郎淡笑问顾奎:“大将军知道我为何今日非要来多嘴多舌?”
对啊!大家伙儿早就怀疑了,他这个谢家的最出色的孙子出来蹚这个浑水做什么?人家曹暨,大家都知道,那是和顾云清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小兄弟。从来没听说谢家跟秦家有什么深厚的关系。
谢家七郎深吸一口气对着顾奎道:“去岁,我与同窗挚友同游徐州,见到贵府两位公子鞭打街边老翁,上前劝阻。您可知后来如何了?”
谢家七郎撸袖管露出了洁白的手臂,手臂上一条三寸长的粉色疤痕十分醒目:“这就是被贵府公子鞭挞的伤痕。我还想要理论,贵府公子问我:‘知道我们是谁吗?有种到征南大将军府来找我!’我被同窗拉住,看着那个老翁口吐鲜血而亡。同窗与我说,‘强龙莫压地头蛇’。您顾大将军在徐州乃是一手遮天,贵府的两位郎君,横行乡里,您不知道吗?不,您是知道的。两位打死徐州太守之子,还是您上门去了断的。”
听到这里谢相才知道自家孩子受了什么委屈,老爷子往地上一跪:“陛下,顾大将军纵子行凶,任由庶子,在春日宴上刺杀嫡兄,请陛下彻查!”
原本就跳蹦着弹劾顾奎的御史看见谢相也出来跪下,也出来跟着跪下:“陛下,臣再次弹劾征南大将军顾奎,宠妾灭妻,宠庶虐嫡,纵子行凶……”
云清祖孙三人没想到自己起了个头,自有后来人续上来。尤其是有了谢七郎这个强有力的帮手。
刘正基被下面那几个不长眼的朝臣给闹地太阳穴边上的青筋波波跳,烦躁地想要杀人。已经是骑虎难下说:“此事交由大理寺查证!依律法严办!”
顾奎听见这话,仰头看向刘正基,刘正基看着顾奎阴郁的眼神,许是他多心了,那眼神里还有怨怼。
刘正基心里不舒服,这个事情不是他不想帮他,他那两个儿子不争气。再说了,他的富贵前程都是他给的,他有什么可以怨恨的?
这么一想刘正基甩手:“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秦侯也不必着急了,索性等大理寺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再说你们两家的事?如何?今日乃是春日宴,还是过节要紧。”
老侯爷再次跪下:“老臣叩谢皇恩!”
秦萱和云清跟着一起站起来,谢家七郎也弯腰谢过皇恩。唯独顾奎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刘正基哼笑一声:“顾将军怎么不起啊?”
顾奎这才叩头,站起来,心头沉重,这件事情的起因完全是上头的皇帝造成的。是他让自己棒杀顾云清,才会一步一步把事情弄到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顾云清没有死,两个儿子却废了手。原本御史弹劾就是不痛不痒的事,如今皇帝居然将事情交给大理寺查审了。这些年在外,两个孩子多放纵,做事出格些本也没什么,如今却成了把柄!
顾奎胸口起伏,那厢顾云清刚刚退后两步站在曹暨边上轻声问他:“怎么样?出了这么多血,头晕不晕?”
曹暨侧头在她耳边说:“还好,等下你与郭内监聊上两句,亲近亲近?”
顾云清看向皇帝边上的那个贴身太监,见那太监也看向她,她忙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脸上挂满感激之情。弄得那个内监很是莫名。她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
顾云清这才对曹暨说:“阿暨,你越来越坏了!”
顾奎弯腰:“陛下,今日家母恐怕心头烦闷,容臣回去侍奉母亲。”
刘正基点头,应了一声:“准了!”
蹴鞠这事情算是黄了,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场上看了,众人也纷纷起身,要往等下晚宴的殿内而去。
顾云清反过去扯了一下郭内监的袖子,郭内监一个激灵,他一个内监,凭着敏锐才能在刘正基这样的人身边得到信任,察言观色乃是他最擅长的。他与顾云清素来没有交情,她这般脸色是做什么?忙过来弯腰:“顾小郎君找奴何事?”
顾云清笑着说:“多谢内官大人相助!”那话声音极低,又看上去极真诚。
郭内监就知道她不会有好事,不过一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她要这么谢?顾云清谢过之后,转身离开。
郭内官看着莫名其妙谢他的顾云清,一下子糊涂了,等看到愣在那里的顾奎,心头才暗叫一声:“坏了!”
顾奎看见顾云清去对着郭内官说话,不知是说了什么?转过头看见顾云清越过他,对着他回头一笑:“父亲!”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顾奎已经从刚回来时候,对顾云清不当回事,到现在是大有惊弓之鸟的感觉,看她的一声笑,心头一沉。不免看向已经转头的皇帝,这些年自己在外征战四方,秦家老头却是以退为进,一直躲在京城。
他征战多用雷霆手段,自然有不少的毁誉,自以为是皇帝的亲信,却不知天高路远,他又越发兵强马壮,所以?积毁销骨,三人成虎?
第22章
顾奎走了出去,外面小厮等着,地上了马,脑子里是千回百转,自己有不臣之心,皇帝有怀疑,这也是正常。
到了府邸,翻身下马,一路走进去。
门口婆子守候着:“将军,老太太等着您呢!”
顾奎往里走去,皇帝既然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这个事情就开始不好办了。
顾奎去的正是双生子的院落,里面老太太在安慰两个孙儿:“凤儿,你要喝药,听祖母的话!”
“我不想吃!”顾云凤吼道:“我成了废人,喝了有什么用?手能好吗!”
“儿啊!听祖母的,就一只手不能用,不会有事的。还有左手可以用。”老太太还在劝,她也知道这些话没用,边劝边擦着眼泪。
gu903();“不会有事?你去断一直手的手筋试试?”顾云凤对着宠爱他的老太太说话没轻没重,“我手筋断了,以后怎么继承父亲的衣钵?我废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