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苏婧舒气,抱住苏衔的胳膊安静了会儿,再开口声音有点酸酸的,“爹爹再去别的地方,带阿婧一起好不好?”
苏衔没多想,随意地“嗯”了声。谢云苔微觉不对,皱皱眉头,半蹲下身。
视线一触,她果然看到苏婧眼圈红红的。虽说该是因为想念,但谢云苔还是多问了一句:“阿婧,怎么啦?爹爹不在的时候,阿婧可有遇到不开心的事?”
话没说完,就见苏婧眼眶更红了一阵。她往苏衔怀里拱了拱,蹭掉眼泪,口中却说:“没有的。”
苏衔蹙眉,也追问:“怎么了?”
苏婧还是否认,但声音因为心虚压得更低:“没事的……”
不多时周穆回来了。他方才去了苏家那边,告知苏衔今日回府之事,两边毕竟明面上是一家人。苏衔看到周穆,就又问他怎么了,苏婧立刻回头,朝着周穆大喊:“没事情的!”
“阿婧别怕。”谢云苔伸手在她额上摸了摸,“不论好事坏事,都要让爹爹知道呀,家人之间不可以隐瞒的。”
这话果真奏效,苏婧一下子紧闭了口,秀眉微微锁起,小脸紧绷着缩在苏衔怀里。
周穆一声长叹:“那边的情形您也知道。陛下接您进宫养伤,让旁人瞧着像是伤势不轻,各自就都有了算盘。几个胆子大些的,第二日就上门讨过东西了,让我给赶了出去。后来又有几个小孩子溜了过来,抢了小小姐的东西。小小姐一时气急,动手打了人。”
周穆说到末一句的时候,苏婧小小的身子一缩,偷眼觑着苏衔,低语呢喃:“我不是故意的……爹爹别生气。”
她本来无所谓东西被抢,可他们在她面前说爹爹死定了,回不来了,日后她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本就每天都在担心爹爹呀,听到这句话一下又气又怕,鬼使神差地就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她是哭着砸的,砸到了何处她都没看清。只记得那位堂兄在被那边差来的仆人带走的时候半边脸都是血,还在凶狠地骂她:“你等着!等你爹死了,我要你好看!”
谢云苔听得心惊。周穆说得虽然委婉,但意思分明——说白了就是一家人觉得苏衔快死了,想来分家产。
这算什么家人?!
她想起那日她告诉苏衔家人都来看他,苏衔说他们是盼着她死,她还争辩说不是,现下看来他说的却半分不假。
苏衔的脸色寒下去,倚向靠背,冷意从齿间挤出:“敢欺负到我府里来?给他们脸了。”
说罢他一抱苏婧,放在地上。苏婧顿时紧张至极,小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袖子:“我错了!”
“不怪你啊。”苏衔声声轻笑,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走,爹带你找坏人算账去。”
谢云苔浅怔,下一瞬,她出言喊他:“公子!”
“嗯?”
谢云苔边跟上他边是心思一转,开口轻道:“奴婢带阿婧去吧。”
“?”苏衔锁眉,不明就里地看她。
“公子位极人臣,不值得为这种事亲自跑一趟。”她沉静颔首。
在府里这些日子,她已见多了他的放荡不羁,更听过许多传言——譬如他亲手拿粪桶泼了某位翰林。她知道他心里没什么规矩,遇上这些事惯是怎么痛快怎么来,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是他现在伤还没好全呢。
太医说不让他动气!
苏衔深深地看她一眼,眸中饶有兴味:“行啊,那你去。”
“嗯!”谢云苔一应,牵过苏婧的手,“走,姑姑带你去找坏人算账!”
说罢二人就一并迈出了房门,苏衔抱臂而立,静看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大一些的小姑娘携手远去,兀自啧声。
这热闹得看啊!
是以不多时,周穆就觉面前疾风刮过:“哎,公——”他话没说完,苏衔已然没了踪影。
石子路上,谢云苔牵着苏婧的手走向苏家。苏婧见爹爹并不怪她,已然不担心了,走得蹦蹦跳跳。到了正当中的那道府门前,门紧闭着,谢云苔抬手推开,门那边两个小厮正打理花草,见门打开,愕了一愕。
“姑娘。”二人一并上前,声音中不无小心,“姑娘有事?”
“我们公子有事。”谢云苔脚下并不多停,牵着苏婧的小手继续往里走去。她记得路,径直去了上次设宴的花厅,将苏婧放在外屋落座,自己立在一边。
不需她多费口舌,自有花厅中的下人去向家主禀话,告诉他们相爷那边来了人,而且颇有“来者不善”的劲头。
与此同时,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花厅后的回廊下,四下看看,又翻至梁上,隐匿身形。
不多时,苏家二老就一并来了。苏老夫人看看她:“有事?”
谢云苔欠身,神色恭敬:“公子遣奴婢来说一些事情。”语中微顿,她认真地看看二老,“只您两位不够呢。都有谁在家里,一并请来吧。”
二人蹙眉,相视一望,还是苏老夫人开的口:“究竟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谢云苔下颌微抬:“我们公子官拜丞相,还请不动这一府的人了么?”
她声音温柔,但语气毫不客气。二人神情微僵,皆有不忿,终还是只能依言吩咐:“叫大家都来。”
几个小厮与仆婢忙都出去传话,二老去八仙桌两侧的主位上各自落座,并不多言,也不理会苏婧。
没过太久,一大家子都来了。花厅的外间原只是供大家临时小坐,并不太大,一家子几十号人同时涌来,顿显得有些拥挤。
谢云苔抬眸瞧瞧:“都来齐了?”遂在苏婧身边蹲下身,柔声轻语,“来,指给姑姑看,都谁抢你的东西啦?”
苏婧有点胆怯,身子往后缩了缩,一双眼睛怔怔地望了众人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指向一个男孩子。
谢云苔顺着看去,很快看出她指的是谁,该就是被她失手打了的那个,额角还包着一块白练。
她点点头,又问:“还有谁呀?”说着抱起苏婧,“来,你下来,指给姑姑看。”
苏婧本有些怕,但这样被她抱起倒不怕了,目光边作找寻边又指了几个人。谢云苔耐心地等着,一一与她确认,免得错认了谁。
如此一连指了四五个,都是小孩子,最大的看着也不过十一二岁。
“还有吗?”谢云苔见她不再指,又问她。
苏婧摇摇头:“没有了。”
“好。”她把苏婧放回椅子上,再抬眸看向众人,眼底温柔尽失。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这是周日的更新
下一更放在周一早上七点吧~晚九点离这更太远啦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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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目光缓缓划过厅中几十号人,谢云苔莞尔淡笑:“都抢了阿婧什么东西,还回来吧。”
众人一时神色各异,几个被点到的孩子大多还是心虚了些,各自往长辈身后缩了缩。长辈们的脸色不免有些挂不住,短暂的安寂之后,即有个瞧着比谢云苔略长几岁的姑娘面露不悦:“你这是做什么,小孩子间打打闹闹的事情,何至于这样兴师动众?”
“打打闹闹?”谢云苔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她面上,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说不出缘故,续道,“小孩子打打闹闹那是两边都高兴才能轻巧过去的。这回我们阿婧打从一开始就没高兴过,这叫什么打打闹闹?”
语声刚落,有人应声:“说的是,是阿姐方才的话不对了。那天我听闻汋哥儿是哭着回来的,头上还见了伤,可见阿婧当时就不高兴。是汋哥儿他们先欺负人了。”
谢云苔看去,原是苏流霜。顿知方才觉得另一位有些眼熟是为何,这姐妹俩是生得四五分像的。
然这姐妹俩平日里也并没有多么和睦。苏流云的母亲是在顾宜兰去后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室,苏流霜是侧室所出。眼见苏流霜帮着外人,苏流云愈加不忿,恨恨地一眼瞪过去:“你倒是明理。”
苏流霜好似没察觉她的情绪,抿唇笑笑:“哪里是我明理,是咱们衔哥哥官拜丞相自当明理。府里一年年的这么多事,衔哥哥哪次找上过门?这次难得找来,自是件不得不过问的大事了。”
言毕她便走向了一个男孩子,蹲身道:“汋哥儿,我是你亲姑姑,你要听我的话,对不对?拿了你婧妹妹什么东西,快去拿回来,跟她好好陪个不是,这事就过去了。”
谢云苔不动声色地静听,暗觉苏流霜通透。她话说得简单,口吻缓缓,好似几句闲言,实则却向一家子都点明了——苏衔位高权重,难得找上门的事,就不是能敷衍过去的小事。接着又向亲侄子先做询问,算是为一干孩子与他们的长辈都铺个台阶,只消苏汋将东西拿出来,他们也都顺水推舟都还了东西便是。
苏汋的父亲苏卿岩是苏流霜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与苏衔的关系原也还说得过去,只是正房那边总看苏衔不顺眼,小辈一同读书才都带起了脾气。乍闻这事,苏卿岩的脸色已很不好看,又见苏流霜来劝,抬手一派苏汋:“快去拿来!”
苏汋不敢言,怯怯地退开两步:“我这就去。”说罢就拔腿跑出了花厅,转瞬消失不见。
苏流霜舒气,起身向谢云苔一哂,谢云苔颔首为谢,又看向旁的几个:“你们呢?”【JSGDJ】
她们一唱一和台阶铺得好,却无奈旁人不知顺着下。
谢云苔语声刚落,厅中一隅响起的女声尖锐刺耳:“母亲,您看看这是什么道理!”
谢云苔看过去,却是个“熟人”——正是府里的三夫人、苏衔的三婶,也就是从前抚养苏婧的那一位。
她不急着开口,静听三夫人饱含委屈朝老夫人声声控诉:“这一家子容让他还不够多吗!如今可好,为了一个妓院里出来的野种,让一个小通房欺到咱们一家子的头上来,您看看这还像什么话!”
厅后廊下长梁上,暗中蛰伏的人眉心微跳,手向旁一撑,正准备跃下,又听到少女的声音轻轻慢慢地响起来:“奴婢若是三夫人,就不说这样让人贻笑大方的荤话。”
三夫人饱满的情绪顿时都在脸上一僵。
谢云苔垂眸:“什么叫一家子容让我们公子?三夫人您是不清楚公子在外的作为,还是没听说陛下早已想为公子另赐一府?如今仍住在这里,无非是因公子顾念着一家人。三夫人您端起碗只顾着吃饭不打紧,吃完放下碗……”眉眼一弯,她笑了声,“可也别忘了碗里的饭是谁给您盛的。”
谢云苔不懂苏衔与这一家子关系已是这般为何还不愿搬出去住,但她知道因为苏衔住在这里的缘故,苏家确是脸上有光的。
那“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话真说出来就不好听了,大家能听明白就行。
梁上蛰伏的人凝神倾听,笑容慢慢溢开。打算撑身跃下的手收回,安然继续静听。
“我再跟诸位说明白一些。”清凌凌的视线从三夫人面上收回,谢云苔续道,“我们公子如今就阿婧这么一个女儿,生母是生是死是什么身份,她都是丞相府长女,扔在京中一干贵女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千金闺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踩到她头上来的,烦请诸位心里都有个数。”
“你算个什么东西!”三夫人怒火中烧,“这孩子又是什么东西!她分明是……”
谢云苔猛地上前一步:“她分明是什么?”
目光灼灼,明明容颜姣好明艳,硬是压得人说不出一个字。
后牙一咬,三夫人外强中干地忿忿道:“你心里清楚得很!”
“是啊,奴婢心里清楚得很。”谢云苔复又抿起笑容,有条不紊地告诉她,“奴婢清楚她是公子的女儿,公子很疼她呢。平日但凡她要找公子玩,公子手头的事情都可姑且放下。”
三夫人朱唇紧抿,强忍不发。
这片刻的唇枪舌战间,苏汋也已取回了东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往苏婧手边一放:“还你!”接着便猛地注意到厅中气氛似比方才更冷,双肩一紧,安静地往父母身边走。
“慢着。”谢云苔叫住他,他瞬间打了个激灵。
谢云苔:“抢了东西,不赔个不是么?”
苏汋脸色发白,僵了僵,终是不甘:“她还打了我呢!”
流了好多血,现在伤还没好!
“一码归一码。”谢云苔淡看着他,“你先惹的事。”
“……”苏汋紧咬嘴唇,撑了半晌,不情不愿地朝苏婧一揖:“抱歉,我不会再抢你东西了。”
“好……”苏婧声音软软的,顿了顿,又小声说,“我不该打你的。”
苏汋撇撇嘴:“没事。”
好得很。谢云苔摸一摸苏婧的额头,静等其他人的反应。
苏家大多数人到底是不像三夫人那样又蠢又尖刻,见这样能好好地了了事情,无不催促惹了事的孩子回去取来东西,好好道歉。事情便了结的快得很,当中只有一支蝴蝶钗子弄丢找不到了,父母赔了钱来;还有人从苏婧房里抢了点心走,吃完自没法再还,苏婧大方地摆了摆手说不要了。
“好,那奴婢便算办妥了公子吩咐的差事,先告退了。”末了,谢云苔恭肃地朝厅中众人福了福,功成身退。
她拉着苏婧的小手往外去,心平气和地走出花厅,沿着蜿蜒小道又走出一段,意识到周围已无外人的刹那,谢云苔忽而出了一身凉汗。
吓死了!
她虽早已察觉到这一家子应是不太敢招惹苏衔,但刚才毕竟是对方人多势众,她真怕有人冲上来打她。
还好没事。
谢云苔舒着气,想起苏婧被抢走的点心,又想起苏衔遇刺那日原本给苏婧买了点心,在与刺客较量间却不知扔到了何处,便笑着将这件事跟她说了,怂恿道:“你可以让爹爹再去买给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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