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找人哄他一下!
纵身跃起,他在府里兜了半圈,终于找到了那道倩影。府里近来花开得好,桃花初绽,迎春则已盛放,她正在几株迎春间转悠着,俄而视线一定,似乎终于挑到一支完美的花枝,美眸中笑意沁出,踮起脚尖将它折下。
编个花圈,趁苏衔没回来戴着玩!
谢云苔边想边动手,花枝柔软易弯,三两下就挽成一个圈。背后忽有风声一落,谢云苔警醒回头,下一瞬,一只手猛地将她揽近。
“啊!”她惊叫出声,拿着花圈的手下意识地举起,避免花圈被挤坏。
“?”苏衔举眸看看,“不是插瓶用?折成圈干什么?”
“戴……戴着玩的。”谢云苔只得实话实说,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一哂:“好看吗?我戴一下试试。”
谢云苔懵了,他仍看着那花圈,很快从大小判断出是戴在头上的,探了下脑袋。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只大猫拱到眼前。
“来啊。”苏衔悠悠。
谢云苔僵硬地将手放低,把花圈戴在他的头上。
苏衔翻起眼睛,试图看头上的花。心想你们女孩子真有意思,是府里的钗子不好看还是绢花不够用,非要折花枝来戴?
跟着又饶有兴味地问她:“好看吗?”
谢云苔:“……”
怎么可能不好看?他本就长得俊美妖异,戴什么能不好看?一圈小黄花戴在他头上,让他看着就像山林里穿梭的狐妖,出尘里还有几分野趣。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说不出那句“好看”来,一时只哑哑地看着他,发不出声。
苏衔好似也无所谓她的答案,打了个哈欠,将她打横抱起:“走啊陪爷睡会儿,吵架吵得累死爷了。”
谢云苔望着他,眨一眨眼,好奇:不是去上朝吗,怎么又跟人吵架?
苏衔看懂了,眯着眼笑:“哎我跟你讲,吵架比老老实实议事好玩多了。朝上那议事的法子啊,没劲。”
只有你才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谢云苔暗自撇撇嘴,心里悄悄道。
苏衔再度纵身跃起,她忙紧闭了眼。不多时又觉他落下,睁开眼,已在卧房门口。
苏衔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进屋,不知怎的忽而又想起来,低头再度问:“爷好看吗?”
谢云苔:“……”
突然发觉刚才她没给他答案了吗?怎么又问呢?这有什么好问的!
问来问去,跟阿婧早上簪着桃花四处让人看一个样子,阿婧四岁,你也四岁?
不,他三岁!
谢云苔心底小声揶揄着,明眸望着他,诚恳点头:“好看的。”
“嘿。”苏衔满意了,把她放到床上,闷头亲一下,“爷算是忙完一阵了,能歇一歇,你陪爷待着啊。”
谢云苔讷讷点头:“哦。”
他又眯起眼睛:“不乐意?”谢云苔心弦一提,他又说,“那爷陪你待着也行。”
谢云苔:“……”
不知道是不是逐渐熟悉起来了的缘故,她觉得他没正经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很多次她刚一紧张就会被他打乱情绪,在他的没正经中再紧张不起来。
这很危险吧——她默默地想。毕竟有前车之鉴放在那里,谁知他会不会哪天突然情绪上来了削她一根指头再弄死她,或者弄死她再削一根枝头?
谢云苔正了正色,觉得还是警醒一些,将个中身份摆正为好——他一是她的救命恩人,二是她的主家,二是她的债主,她别放松得太过。
她于是爬起身:“公子等等,奴婢去取点东西来。”
苏衔锁眉:“取什么?”
谢云苔认认真真:“月银连上赏钱、还有公子在宫里养伤时陛下随手赏的东西,奴婢攒了二十两银子。”
苏衔不解:“干什么?”
谢云苔:“还债呀!”没料到他反应不过来,她恳切地提醒,“奴婢欠公子两千两银子,慢慢还着。”
“……”苏衔的神情变得古怪,盯了她良久,“想还完赶紧走?”
“不是呀。”她微微歪头,不解他的想法,“欠的钱总是要还的,而后赎身是赎身,这是两回事。”
算得倒很明白。
苏衔费解地盯了她半天,发现她竟是很认真地想还债就无语了。翻身上床,他揽着她躺回去:“这个晚点再说哈,先陪爷待着。”
刚努力让自己正经起来的谢云苔被他一搂又泄了气,软软地应声:“哦。”
这日之后,苏衔的的确确歇了一阵子。每日仍是一早去上朝,但很早就会回来,回来就跟谢云苔黏着,多数时候能安心看书,偶尔也突发奇想地做些幼稚的事——比如拉她一起坐在廊下看蚂蚁搬点心渣。
谢云苔几次三番都想问:“你是不是真的三岁?”但每次都忍住了。
天气很快暖起来,不知不觉,冬衣可除。衣服单薄起来,谢云苔无比庆幸——先前太冷,每每更衣都只能实实在在地换一身,若为了省事把绿色白色叠起来穿,脱掉一层后就会觉得凉了。
现下衣裳变薄,多一层少一层已显得没那么大分别,她就托绣娘给自己做了一身三重衣。最外层是绿的,脱掉一层,中间就是白的,再脱一层,就是宝蓝色。
裙子的料子轻薄后也同样方便了许多,可以搭配围裳了。上茶围绿的,外出围白的,研墨时解掉什么都不围,就是白的!
衣服拿到手,谢云苔觉得自己聪明得很。又庆幸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时候,都可以这样穿,只有冬夏要麻烦一些。
苏衔第一次见到她这一身行头时不禁错愕,在她轻轻松松“变色”两度之后,他终于趁她不在时伏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直这样换来换去,他都习惯了,已不太注意她衣裳的变化。如今出来专门做出的这样一套,他才猛然惊觉——她竟还在信这个!
那他如果再加一层呢?苏衔兴致勃勃地琢磨起来。
衣裳的服制多种多样,依本朝的礼服算,最多可答五重。但民间通常穿的,最多也就三重。
眼下再多一重就是四重,她会不会难以取舍?
苏衔盘算着,各样颜色在脑海中转了一遍,最后觉得红色好了,她穿红色一定好看。
回头寻个契机将消息透给她。
六月,暑热慢慢崭露头角。许多手里没有实差的宗亲早早地就离了京,躲到京郊的园子去了。重臣们却只能等皇帝下旨去避暑才好一同跟出去,好不容易等到旨意下来,皇帝却大病了一场,只得在宫中养着,旁人更走不得。
夏至当天,苏衔开始喊热。屋里置了冰块也不顶用,他穿着薄衫还要把腿翘在桌上,整个人在意思上摊开,好让热气尽快消散,眉梢眼底委委屈屈。
燥热惹得他心情极度不好,偶有朝臣因公务造访,无不小心翼翼。到了六月末,一宦官匆匆而至,他一进门,苏衔就示意谢云苔出去。谢云苔退到门外,隐约听到那宦官提及“宴席”一类的字眼儿,不禁对他深感怜悯。
应该是宫里来的人,苏衔贯是不喜欢宫宴的,最近又脾气极差,这人肯定又要无功而返。
不多时,就见书房的门又推开,那宦官疾步离开。跟着,苏衔的身影出现在门内:“谢云苔。”
“嗯?”她看过去,他的目光亦落在她面上:“晚上随我去参个宴。”
咦?
谢云苔讶然,举目细看,苏衔面上无半分不快,接着就吩咐周穆去备厚礼,似是真打算好好地参个宴去。
夏日里天黑得晚,二人傍晚离府时天色都还大亮着,到了参宴的地方也没太多变化。谢云苔于是下车就看清了府门上的匾额——韦府。
她这才心中了然。原是他师父韦不问设的宴席,怪不得他愿意来。
这场宴席可见不小,来往宾客众多,府门处已门庭若市。早有小厮被遣出来专门候着苏衔,见他们来了,即刻迎至车边,作揖:“大人。”
苏衔下车,一语不发地往里走,谢云苔跟着他,不多时便进了设宴的正厅。厅中已觥筹交错,宾客们个个笑容满面,若不细究有几分真假,就是一派其乐融融。
小厮引着苏衔前去落座,苏衔又先去向韦不问敬了酒,很快又回到了自己席位上。
谢云苔不多时就发现,席间竟没有什么人理他。除却韦不问,他不向任何人主动敬酒,别人便也不来敬他。
是人人都讨厌他?不,不是——她转而又注意到,有几位自他席前经过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像在躲避。
所以不是讨厌,是惧怕。
但他并不在意,反倒自得其乐。一直自斟自饮着,后来索性揽过她同坐,品着酒细赏歌舞,带着几分惋惜同她评说:“舞不错,衣裳不好。这样的舞还是红衣最好看。”
……如果是自己府里的舞姬,没穿红衣跳舞,是不是命又没啦?
谢云苔望着他无声地想。
他忽而看她,认真打量着,思索着又道:“你会舞吗?”
“……不会。”谢云苔老老实实。
“学给我看,好吗?”他提得毫不客气。
“……”挣扎了一瞬,她怂怂地点头,“好。”
嘿。
苏衔如愿,摒着笑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定睛发觉她神情郁郁,莫名生出那么点不忍。
总这么欺负她,是不是也有点过分?
也哄哄好了。
“谢云苔。”他开口,“你爱吃蜜桃吗?”
“嗯?”谢云苔怔神,他啧着嘴,“师父这里有很好的桃子,爱吃的话我带你去吃啊。”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起了身,看她还愣着,鞋间碰一碰她:“你先去,一直往北走就到了。我跟师父说一声,即刻就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心里邪意蔓生——现下外面天色已黑,桃园又僻静。他支她先过去,然后突然出现,吓她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苏衔喜欢上一个小姑娘
苏衔妹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小姑娘
于是油然而生的举动是,想恶劣的小男生一样捉弄她欺负她
谢云苔:你是不是真的三岁。
酱紫是要注孤生的我跟你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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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起不再双更合并,更新改为早七点、晚九点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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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谢云苔自不知他肚子里的坏水,点点头应下,依言先往外去。
嘿,真好骗。
苏衔自顾自斟了杯酒,离席起身,再度走向韦不问。看他来敬酒,原正与韦不问寒暄的几人立时三刻如潮水般褪去,也就沈小飞没躲,一笑:“师兄。”
苏衔懒懒地朝韦不问一举杯:“师父,我出去走走啊,带我家小通房去桃园看看,偷师父两个桃子吃。”
“……”沈小飞立时开始挑事,“爹你看这人,揍他!”
韦不问笑着摆手:“去吧,别摘空了就行,给你师娘留几个。”
韦不问当年行走江湖时已娶妻生子,后来迫于生计进宫当了宦官,觉得妻儿再跟着自己恐怕都要抬不起头,就劝着妻子改了嫁,沈小飞也是因此改随继父姓的。继父人倒不错,无奈却短命,没几年就得急病走了,母子二人就又来投奔了韦不问。彼时韦不问已执掌暗营,在宫中立稳了脚,不比再担心他们妻儿因为他被人戳脊梁骨,一家人得以团圆。
苏衔作势捂住后槽牙,咂声:“师父您都多大岁数了,天天把师娘挂嘴边,真酸。”
不及韦不问开口,沈小飞已一眼瞪了过来,据理力争:“你再说?你还不是一样酸,来祝寿还要带姑娘出去玩!”
“这一样吗?”苏衔促狭挑眉,在沈小飞飞身打来之前闪身溜走。宾客们只见一道银灰的影子在厅中一贯而过,快如疾风,定睛看了半晌才看出是丞相不见了踪影。
哎,就是师父和师娘更酸。
苏衔在厅外落稳脚,闲闲回望。
他对谢云苔只是逗着寻开心罢了,和师父师娘那种情情爱爱可不一样。情情爱爱误人误事,喜怒哀乐都会被牵动,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糊涂事,他没兴趣。
舒了口气,苏衔提步行向北侧。
府中石子路上,谢云苔不疾不徐地走着。韦府着实很大,论格局虽不敌丞相府气派,却修得更为雅致,她沿路已经过了三处园子,纵使身在夜色之中,也看得出景致都不相同。
随着设宴之处越来越远,周遭也渐渐安静下来。这场宴席显是令阖府都很忙碌,下人们都在宴席上帮着忙,偏僻处见不到几个人影。
前来参宴的宾客倒偶尔仍能见到几个,多半是在宴席上饮了酒出来散一散步透一透气的,看到谢云苔见不认识便也并不搭话,各自走各自的。
继续前行,更加偏僻,人烟也更加稀少。谢云苔接着路边昏黄的路灯光火终于遥遥看到一片桃园,然脚下的石子路却在此时转了弯,非让她在眼前的小庭院里绕个弯看个景不可。
她心平气和地沿路前行,穿过一片假山,眼前忽有人影撞入:“哎?!”谢云苔不及退让,与对方一撞,赶忙一避,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什么人?”浑浑噩噩的声音带着不耐,还有明显的酒气。
下一瞬,借着假山入口处笼灯的光晕,她看清了对方。
这人端的是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又饮多了酒,萎靡不振。同一时间,对方也一分分看清了她,惺忪醉眼里沁出欲|望:“好美的小娘子啊——”
天色漆黑,笼灯朦胧的光滑映得少女肤如凝脂。
他的手抬起来,挑向谢云苔的下颌。谢云苔悚然一退:“公子喝多了。”跟着匆匆一福,“奴婢还要去桃园等着相爷,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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