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弱地闭上眼,柔荑微动,缓慢攥紧匕首——
而后调转刀刃方向,猛扎入自己的胸膛。
钳制在颈间的力道瞬间散了。
刀尖贴着薄可透肌的春.衫打颤,无论如何也刺不穿那层薄纱。
独孤凛握住她手腕,夺过匕首扔出去。
“明斟雪,你上赶着找死!”
“是,我的确不想活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腕骨内侧还留有被石头击中时砸出的红色伤痕。
是魏绍吧,他善用飞蝗石作为暗器,明斟雪在长秋宫亲眼见过他掷出石头杀人灭口。
她刺伤独孤凛的那一剑,便也是在飞蝗石击出的力道驱使下刺出的。
独孤凛屈起一膝,俯下身毫不怜惜掐起她的下颌:“你除了会用自己的命来威胁孤,还会做什么。”
“明斟雪,你是不是笃定了孤不敢对你动手。”
眼泪在眼眶里滚了滚,倏然滑落少女的面颊,一滴接一滴重重砸上他的手背。
砸的他心弦猛颤。
“我并非是想威胁陛下,”她垂着眼睫,面露了无生息的悲哀,“而是真的不想活了。”
明斟雪瘫坐在地上,仰起面直视独孤凛,“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天子,我本来也活不成了。今夜之后百官追责,自会有成千上百封奏折弹劾我父兄。弑君之罪株连九族,千夫所指人心所向,真到了那一日,陛下以为我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她阖上眼,泪水自眼睫间涌出,如雨落下:“两世活的都像个笑话,哪怕重来一次,依然无法扭转结局。我累了,真的累了,陛下允我一死吧……”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独孤凛眸底压抑着怒火,“孤说了,你的命是孤给的,知道孤花了多大代价才换回你这一条命吗!”
“你知道你走之后,孤是如何在自责与悔丧中熬过一个又一个不眠夜的吗。”
“你尝过烈火焚心蚀骨的滋味,体会过刀刃生生剖心剜肉的痛苦吗!”
喉结微滚,独孤凛墨眸里充斥着死寂般的阴凉。
“明斟雪,这条命即便你不想要了,也该来问问孤的意思。”
他伸指抹去少女下颌摇摇欲坠的泪珠,执笔持剑磨砺出薄茧的指腹自她娇嫩的肌肤上磨出红痕。
“可我本来就活不成了,”明斟雪泪眼婆娑,气息软弱无力:“你知道的,陛下,我这具身体撑不久了,终究难逃一劫。”
“胡说!”独孤凛目视着她,喉结滚了滚,喑哑的声音透出决绝:
“孤不允你死,你便不能死,便是十殿阎罗亲至也取不走你的性命。”
“而今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决定了么……”明斟雪眼眶通红,拼命捶打着他钳住下颌的手,哭诉道: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一切都要由你掌控!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陛下豢养起来用以取乐的金.丝雀,也不是供陛下发.泄欲.望的禁鸾!”
积聚隐忍了数年的委屈一瞬间暴涨至顶峰,明斟雪哭着去推搡他:
“那年被姑祖母设计,误闯入御殿撞见不该看的场面是孽缘之始。因着陛下轻飘飘的一句“有些意思”,我便不得不委屈自己嫁入本不愿踏足的皇宫。
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以宫规条律约束自己去做一个同陛下相匹配的皇后,做一个谨言慎行、无悲无喜的木头,事事小心步步忍让,憋屈了三年只换得一个以莫须有的名义致使合族获罪抄家的结局。”
她眼含泪水,恨的将唇瓣咬出血:“那是陪伴着我长大的至亲啊……亲眷颠沛流离,我却被陛下困在宫里承受欲.望苟且偷生,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背负着本不该背负的污名被逐走。
这一切的一切起因都是源于当日我误闯入御殿。若能重来,我宁愿死在陛下剑下,也绝不踏入后宫半步!”
“骨肉相离,生死相隔,陛下如何能让我不恨,如何能让我不恨!”
明斟雪哭得声嘶力竭,整个人失去力气软软跪坐在地。独孤凛伸臂欲扶住她,被明斟雪一手甩开。
“别碰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想要至亲之人好好活着,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为了你的至亲,便可以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伤害孤么?”独孤凛一颗心被刺的鲜血淋漓,他声音哑得厉害,“明斟雪,孤也可以成为你的亲人,你为何始终不愿回头看孤一眼,为何不假思索抛去的那个人始终是孤!”
“陛下又对我做了什么呢,不顾我的意愿强.占我,折.辱我,然后对我说,这是您爱我的方式。”
“孤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么!”他神情愈发冷漠,墨眸灼烧着怒火。
“孤待你一往情深,你何时能懂。”
明斟雪捂住耳朵不想再听:“我不想懂也不稀罕陛下的爱!我只知打心眼里疼爱我的亲人前世都因陛下而获罪,若是坦然接受陛下,我良心难安。”
“说到底,孤在你心中还是不曾占有一丝一毫的份量。”
独孤凛的眸色冷了下来,他紧盯着明斟雪,薄唇勾起疯狂而缱绻的笑。
笑声自胸腔阴恻恻震颤出,越来越高,直听的明斟雪心惊肉跳。
独孤凛怒极反笑,倾身靠近她,直吓得明斟雪霎时将怨愤抛至九霄云外,以手撑地连连朝后退。
眼角蓄着的泪水滑落苍白的脸颊,“啪”的落在地上。
独孤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惊惧的模样,紧追不舍,薄唇继续靠近她耳廓,亲昵地轻吻了下,语调慵懒:
“孤的好斟儿,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徵天子。”
“若孤决意保你全族,旁人又能奈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