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后恩将仇报发动宫变,更兼有冒名顶替帝妃,与外臣私通混淆独孤氏血脉诸条罪责。
暂且抛却别的不谈,单论宫变一条,她便死不足惜。
可是……
温软柔荑忽的覆上独孤凛的手背。
独孤凛敛眸望去。
“陛下,去罢。”明斟雪朝他点了点头,“去与自己和解,将一切问个清楚。”
“我陪陛下一起。”
独孤凛薄唇紧抿,翻掌紧紧握住明斟雪的手。
“多谢你陪着孤。”
“说好了结发为夫妻,陛下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明斟雪对他笑。
“斟儿,”独孤凛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声音艰涩,“孤三生有幸得以遇你。”
心有戚戚焉的妙意便在于,独孤凛藏于心底的事无需开口,她便能洞悉一切。
一颗心前半生留下的缺憾,被明斟雪逐渐填满。
她不是神通广大,救苦救难的菩萨。
却是能渡独孤凛脱离苦海的唯一一尾轻舟。
是他的毕生所爱。
是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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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的火势自正殿蔓延开,浓烟滚滚,木材爆裂声震耳欲聋。
独孤澄抓住自火场中出来的灰头土脸的宫人,急迫追问道:“我母亲呢?我母亲呢!”
“奴才尽力了,偏殿的火已被水浇灭了,正殿的火势实在汹涌,奴才们去偏殿搜查了几遍,不曾见到太后娘娘踪迹,想来太后娘娘应是留在了正殿内。”
宫人话音刚落,正殿一侧便传来疾呼声:“快来!太后娘娘在这里!”
正殿的大门被强行自外破开,里头仍旧燃着烈火,宫人靠近不得,只得留在殿外踌躇不前。
容太后的身影在火海中若隐若现。
“母亲!”独孤澄见状便要冲入火场里救人。
“十殿下三思!十殿下三思啊!”身后的几名宦官忙架住他的胳膊死死阻拦独孤澄。
“这火是扑不灭了,咱们进不去,太后娘娘她也出不来了。”
“我不信!”独孤澄痛声大哭:“母亲!我不信你会狠心抛下儿子!”母亲你出来好不好……儿子带您离开皇宫……”
容太后鬓发散乱,形容疯癫,听见独孤澄的哭嚎不但不心软,反而被激起了压抑多年的一切怨恨。
“你个扶不起的蠢货竟然还有脸来见我!我轮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怎么还有脸来哭你娘的丧!滚!简直辱没了你父亲的门楣!”容太后痛斥他。
“不是的……儿子同您说了,儿子根本不想和皇兄争权……是您一意孤行……我……”
“你什么你!我算是看明白了,独孤氏的地盘养不出好人!连你一身容氏的清贵血统都能被养废了!这皇宫吃人不吐骨头,若不是为了你,我何以被摧残成今日这副模样!”
“还有你——”她话锋一转,扭曲的面孔挤出狰狞:
“独孤凛,你少在我面前装好心!是个人都会报复自己的仇人,你掌权后为什么不报复我?为什么不报复我!你是不是故意要看我的笑话?看着我代替你的生母承受十余年的痛苦与折辱……”
“当然不是!”独孤凛冷静地注视着她那张扭曲了的丑陋面容。
“孤留着你,尊你为太后,只是想在你身上找寻孤生母的影子,看一看她是何模样。”
“姨母,孤从来没有想过耻笑你所遭遇的一切,从前,孤是真的将你视作母亲对待,孤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冷嘲热讽。”
“那你是为了什么?为了你的生母?”容太后凄然地笑了,“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你也不比我过得容易。可笑吧,抛弃你二十年的母后并不是你的母亲,白白被人冷落了二十年。这皇城就是座白骨累就的坟墓,当年吞掉了姐姐的性命,如今,也要带走我的命了……”
“死了好,死了好,自此以后没烦恼……”她转身走向火海深处。
身后,独孤澄哭得声嘶力竭。
容太后的身影逐渐被火海吞噬,倒下的最后一刻,她默默将头抬起:
“去容氏老宅祠堂后的梅树下看看姐姐罢,她等了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人去看望过她。也替我带句话,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恶人,没有遵照她的遗嘱照顾他的儿子,九泉之下若能相见,请她来寻我偿债。”
她最后深深望了明斟雪一眼,视线落在她与独孤凛相扣的十指上。
“你说的对,变的不是山盟海誓,而是人心。可笑我被义兄辜负了一遭,反倒要替他守着容氏家业,真是荒唐……我是真的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蹉跎了半生,头一回真真切切见识到什么叫做情意,年轻人,缘分来之不易,好好珍惜罢……”
肆下窜起的火舌彻底将她的身躯吞没,空荡荡的正殿焚毁一空。
独孤澄跪在地上,哭得昏厥过去。
良久,明斟雪握着独孤凛的手轻轻晃了晃:“去接母后回来罢,风风光光重新葬入皇陵。”
“你我大婚之日,也请她一起做个见证。”
独孤凛重重长叹一口气,握住她的那只手掌在轻微颤抖。